雁门关上有人家
随团游览雁门关,走进围城北口,有城楼曰“宁边楼”,又名“明月楼”。很多人不曾注意到这城内还“关”着一个村庄——雁门关村。也就是村子被“关之围城”之内,属于比较特殊的“城中村”。
站在城墙高处看,有关道,有边贸街,也能看到宁边楼下、关道两旁的小村子。
雁门关村很小,据说原有50多户,200多人,历史的变迁使得如今的村庄仅剩6户,20多人。村庄与雁门关保持着同样的古朴、沧桑,同样的色彩、味道。村庄虽小,却将一个“边关”村落的风貌和特点,展示得淋漓尽致。
1980年《代县地名录》说,雁门关村“地处山谷,因距雁门关一百三十米,故名雁门关村,曾名明月楼。”但雁门关村的起源却不知道。
雁门关在战国时代就已建关,秦、汉、唐、宋一直是中原的北门户和军事要塞;元朝遭毁弃;明朝重筑雁门关关城,洪武年间增修围城,并于围城北口修筑城楼,名“宁边楼”,又名“明月楼”。既然雁门关村过去叫“明月楼”,那么村庄之建当在明月楼建成之后,也就是明朝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7年)或以后。
雁门村人既然从它处迁到这里并能够定居生活下来,自然有他们的理由,答案是“因为这里是'金马玉路’”。“金马玉路”指的就是从村中间穿过的雁门关“关道”。
这条古关道是中国古代最早的交通线之一,早在3000年前就已经是中原连接塞外的交通要道,一直到明清之际乃至近代,这里战时是战守之关卡,而于战争间隙特别是相对稳定的时期则又是通商之津口,是商家营输的必经。
至于“关道”的繁忙程度,雁门关村相传这样一个故事:说过去走这条路的行人到底有多少,为了统计,寺院(雁门关东门外的镇边寺)里的和尚在城门口放了“斗”(古代容器,一斗相当于现在的15公斤)和黑豆,每从城门口过一个人就往“斗”里捏了一颗黑豆,这样一天下来,整整捏了“三斗半”黑豆。
“马拉的是金子,路是玉石铺就”——村民眼里这就是一条“金马玉路”。俗语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正是靠着这条“金马玉路”,雁门关村人“开创”了一种特殊的职业——“护关”,并凭靠着它生存下来。
护关,顾名思义就是“护送过关”的意思,也叫渡关。因关道翻山盘旋陡峭崎岖,“路险而多峻岭,稍夷而多激湍,入冬则坚冰塞途,车马蹭蹬而不易度也。”这样的一段险道就给往来车辆尤其是由北而南的车辆造成了上山难,下山更不易的麻烦和极大的安全隐患。于是“护关”这种职业应用而生。
护关的过程简单,即全村每户出一两个劳力带着唯一的工具——磨杆(一根长约1.5米,粗约10公分的木棒)到关顶等生意,从关外来的车辆走到关顶下山时由于坡度太陡,而过去的车都是铁甲车(木轱辘上裹着铁页),没有刹车设施,下坡时由于车速过快,极易出事。为了安全起见就会雇村民“护关”,“护关人”将“磨杆”横绑在车轱辘前,“磨杆”同车轱辘摩擦起到刹车的作用,就这样护送着走完山路到山下的平坦处。
雁门关村人守着“护关”的金饭碗,为何不见“富有”?得到的解释是,“护关人”赚了钱后,逐渐懒散,甚至到了奢侈的地步,特别是到了清末民初之际,抽大烟之风在雁门关村盛行。“护关人”在护关时将车辆送到山下后会将客户带到关道旁的“关系户”饭店,而饭店老板为了酬谢就会拿大烟作为回扣给“护关人”。据说那时村里几乎家家都有抽大烟的人,赚来的钱“将够供抽大烟用”,更有甚者竟到了入不敷出,卖儿鬻女的地步。
民国以后,战乱使贸易往来受挫,加上公路开通,“护关人”的生意大不如前。尽管如此,虽然抽大烟已经戒掉,但他们懒散的生活作风却依然未有多大改变,现在村里还流传着形容这个时期“护关人”生活的民谣——“早上没饭吃,黑夜有轿坐”。意思是说,家里早上还没米下锅,开不了饭,可是出去护完一天关下来,赚到钱后就又摆起谱,连路都懒得走,雇个轿子抬回来。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关道上的几座出入关必经的桥梁被军队炸毁,致使车辆无法通行,“护关人”一度失业。由于失去了生活来源,同时为了躲避战火,雁门关村的大半村民四处逃难。
到了1946年,代县城全境解放,雁门古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熙熙攘攘 ,但是原来靠护关渡关的车马却难觅踪影。因为此时老式的“ 铁甲车”已基本被淘汰,各种车辆都走了公路。大约也就是从此时起,世代靠护关生存的雁门关村人,彻底失了业。
面对现实,护关无望的雁门关村人只好放下“磨杆”,拿起了锄头,开始了种地生涯。因为没有耕作历史,想种地就得开垦山坡,加上海拔高,气候高寒,无霜期短,适宜种植的农作物屈指可数,主要作物就是土豆,兼有少量的莜麦、黄芥和芸豆等豆类作物,产量也很低。
“雁门关外野人家,不植桑榆不种麻。百里并非梨枣树,三春哪得桃杏花。六月雨过山头雪,狂风遍地起黄沙。说与江南人不信,早穿皮袄午穿纱”。这首在雁门关一带流传的古诗,是描写雁门关外的恶劣气候和生存环境的。雁门关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护关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活艰辛。
山区畜牧业的兴起,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转机。1980年开始村里各家各户相继养起了羊,到2003年,雁门关村10户村民有8户养羊,共有山羊800多只,光养羊一项年人均收就有2千多元,“养羊”成了雁门关村人的生活支柱。
雁门关村这样一个地处特殊区域的“边关村落”,依附着雁门关,生存下来,并走过了数百年。这数百年间,村子的命运与雁门关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村子因雁门关的兴而兴,亦因雁门关的衰而衰。村民的生活方式由“护关”到“种地”,由“种地”到“养羊”,他们经历了“护关”的安逸,“种地”的贫困,“养羊”的致富。
雁门村人每一次生存方式的转变,似乎都是自然而然,都是不以人为的意志为转移,都是随着雁门关“天时地利”的变化而转变。
近几年随着族游业的兴起,雁门关成为了游人瞩目的旅游胜地。游客的不断涌入,给雁门关村的村民生活带来了多方面的影响。他们又一次庆幸雁门关的“天时地利”,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然而,随着景区设施的不断完善,地处景区“核心”区域的雁门关村,放牧与景区绿化的矛盾;耕地与景区建设的矛盾;村民生活与景区管理秩序的矛盾等等,这些矛盾日渐突显,同时日趋扩大。为了整体开发景区,同时为了改善山区居民的生活条件,雁门关村有可能整体移民到平川乡镇。
如此,依附了雁门关数百年之久的“雁门关村”将面临“消失”的现实,而“护关人”的“护关史”也将随之消失。
看过了村子里的老宅新屋,有的已经闲置,甚至废弃。而在关道两侧,村民建起了具有当地民居特色的民宿、茶馆、饭店,希望能抓住旅游业发展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新机遇,再一次“靠关吃关”……
(2018年3月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