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佩鸿：长篇小说连载《黑精灵》【二十三】

医院里的时光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自从韩珊珊一怒而去之后，洪山山一直闷闷不乐，谁都令他高兴不起来。虽然珊珊离开他没有多长时间，但他感觉时间漫长得像过了许久。心里一烦，看什么都不顺眼。他赶走了身边所有的人，并且不客气地对护士小姐说，不经招呼不许随便进入他的病房。山山所在的病房在二楼，病床原本放在屋子中间，在他的要求下，把床移到了窗边。这样一来，他坐着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景物，风光虽不算太好，总比两眼盯着屋顶、墙壁好多了。靠背垫得高高的，他坐在床上空守着一份寂寞，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那些景物包容在他的眼中，但一切都是虚的，他像是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心思飘得很远。曾经何时，洪山山有过这样的烦恼。他自己再明白不过了，所有的一切皆为情惹。那个罪魁祸首便是韩珊珊，他利用很多时间静下心来从头到尾把这个女孩想了个遍，最初的感觉是好感，然后的感觉是喜欢，而现在，明明白白就是迷恋。他的心绪根本不能平静下来，随着思想与祈盼离自己越来越远。“难道这就叫失魂落魄，难道这就是意乱神迷？”他自言自语地问自己，他像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古书上常说只有鬼怪精灵才能勾人魂魄、乱人心性，如此说来，韩珊珊算什么灵怪呢，为什么她一出现就闯进我的心里，而她自己却不冷不热，看似亲密却布下一道难越的屏障，接近着我，逃避着我，她究竟想干什么？”在想韩珊珊的同时，他又把柳媚媚等人痛恨一番，若不是他们来此一闹，说不定现在韩珊珊正在自己身边呢。想到柳媚媚他不由记起那天她发火时说的一句话，她说华玉龙也喜欢珊珊，这可能吗？不过从华玉龙看珊珊的眼神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仔细想来没什么奇怪的，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出色的女孩是件很简单自然的事情。想到珊珊这么长时间不来看他不觉心中动气：韩珊珊呀韩珊珊，别人得罪你我洪山山可没得罪你，难道仅仅因为别人一句话你就真的不再理我了，而且临走时还把我比作腐朽的老鼠，真是岂有此理，从哪儿的老古经上搬出来的典故，简直太过分了。他在心里把韩珊珊数落过来数落过去。借以消散一下郁闷。眼睛时不时地瞟一下房门，一有脚步声他心里就发紧，怕有人来又盼着有人来，当然，怕与盼的对象不一样。正当他苦思冥想不得安静之时，房门果然被敲响了。洪山山坐在床上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盯着房门，猜测着来的会是谁，心中暗暗希望推门而入的是那个他盼望已久的人。门先是开了一条缝，探头探脑露出一个乱乎乎的脑袋，继而露出了眼睛、鼻子、嘴巴。最后才一下子推开房门嚷道：“原来你在屋里，装什么呢？没听见我敲门。”李飞穿着一身灰色牛仔服站在山山面前，眼睛也许是因为失眠红红的，活像个大猩猩。“是你呀！怎么这副模样？”洪山山表现的既不冷淡，也不热情。“不错，是我，你希望会是谁？”李飞明知故问。“我没说不对呀。”对于洪山山来说，除了韩珊珊，李飞算是他现在最想见的人了。“不要瞒我，你肯定在等什么人！”李飞斜着眼睛盯着洪山山，好像已经探明了对方的心事，他往前凑了凑坐在床边晃着毛茸茸的脑袋说：“是不是那位神秘女孩，那个与你有着同一个名字的人？”洪山山看了他一眼低头暗自一笑说：“李飞，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而这些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回头我慢慢告诉你，你现在从哪儿来？”“从家里来，为了那两位朋友的安全，这些天我们白天很少出门，是在珊珊的舞厅里，只能晚上等舞会结束后才活动。昨天夜里我们打探出一个消息，两天以后日本人要处决一批被捕的嫌疑犯，那两个东江纵队的人还在监狱里，咱们必须快点想办法营救，他们掌握了许多重要的情报，救出他们两个等于救了许多著名的抗日人士。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轻易死在日本人手里。你的办法多，快拿个主意吧。”李飞显出从未有过的焦虑。“他们什么时候被抓的？”洪山山问。“那次爆炸案后。我被抓的时候刚巧与他们关在一起，他们的处境很危险。”“这我明白，只是想什么办法救他们呢？必须有一个万全之策，不然的话，不但救不出他们反而会连累其他人。”面对李飞，洪山山也一脸难色。“没那么多时间了，即使马上行动到时候也未必成功，不能再等了。”李飞急的坐站不宁，抓耳挠腮的无计可施。“你那两位朋友现在什么地方？”洪山山问。“在‘黑精灵’舞厅帮忙。”李飞看了山山一眼，“他们正准备冒险行动呢，我劝他们绝对不能出面，让他们去救人等于是自投罗网。”“确实不能让他们出面，让我静下心来想想再说。”洪山山顿了一下问李飞：“这几天你见到韩小姐了没有？”“见到了，只是她在舞厅停留时间不长，总是过去关照一下就走了，看样子挺忙。”李飞说到这里声音放低道，“我还以为她到你这里来了呢，怎么，她没来看你呀。”“她原本在这儿的，前几天柳媚媚带着惠子、华玉龙还有个什么记者来这里闹了一通，结果珊珊一怒而去，到现在都没露面，看来是生气了。”“柳媚媚闹什么呢？”李飞大惑不解。“说起来可笑，她硬说人家韩小姐搅了她与华玉龙的事，而韩小姐根本就不认识华玉龙，你说荒唐不荒唐，还吵嚷着说我与惠子是一对情人，真让人哭笑不得。人家韩小姐是个正经女孩，这样说，怎么能让人受得了！”洪山山一脸不高兴。听了山山的话李飞也开始为珊珊鸣不平：“什么柳大小姐，简直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真是狗拿耗子。说起柳媚媚倒让我记起一件事来，前两天柳海坤为他的女儿举办了交接仪式，把一大部分资产转到了柳媚媚的名下，并宣布公司的一切事务今后将由柳媚媚代理，这乱事之秋的香港让一个女孩子担负起这么重要的责任，真不知柳老板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位柳大小姐倒有一些大丈夫气概，她接管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另外几家富商，抽出一部分资金救助流落的饥民，你别不相信，还真有些号召力，这一来柳大小姐真成了新闻人物了，电台、报社、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她，说她是一位既漂亮，又有菩萨心肠的好小姐。”“真的如此柳媚媚倒是做了件善事，更是她的聪明之处。”洪山山听了李飞的话很平静地说，“想必也是她那位老父亲替她筹划的，仅凭柳媚媚想不到这些。”“柳海坤为什么要这样做？”李飞还是有些不解。“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这样一来无形中柳媚媚便站住了脚，而且赢得了人们的尊敬，人心是难得的，而柳媚媚一开始便抓住了人心，这对她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洪山山分析。“柳海坤真是用心良苦呀，不过你能看透也不简单，你有这么聪明的脑瓜，为什么不帮你父亲做事呢？”“人各有志。”洪山山淡淡地说。“对，对，人各有志，现在咱们共同的志向是救人，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李飞把话题又转到了救人上。“让我好好想想。”话音刚落洪枫达没敲门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艳丽的女子，看着她，洪山山感到万分意外，片刻的意外之后猛的拍了一下李飞的肩膀说：“有了！”跟在洪枫达身后的女子是苏姬。“山山，你受伤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好让人牵挂呀。”苏姬不顾旁人在场径直走到山山面前，满脸的担心：“伤在哪儿了，天哪！真让人心疼。”她的手轻轻地抚在山山受伤的胳膊上。“没事了，已经快好了。”洪山山假意应付，“你怎么来了？”“难道我不该来吗？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牵挂你，你却不以为然。”苏姬假装生气。这种场面令在场的人都感觉尴尬，更让洪山山哭笑不得，幸亏大家都了解他的为人，不然的话准说不清楚。由于还有事求助于她，洪山山不得不与她套近乎。“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本来为你好，你反倒来怪我。”洪山山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李飞和洪枫达都不笨，看到山山对苏姬这种态度心中已经有数，洪枫达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也肯定孙子另有图谋。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屋外走去，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洪枫达沉默片刻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李飞：“你们又想生什么事了？”在洪枫达面前，李飞显得有些不自在，在他心目中，洪枫达是个威严而有深度的老人，在他面前说任何一句话都需格外小心。不知道怎么回事，李飞总感觉洪老先生除了对洪山山有一份慈爱外，对谁都保持着一份冷漠，即便有时候他装得很和蔼热情，但隐藏在热情背后的那种漠然却令人不安，所以洪枫达问话时他不由的有些紧张。“没、没生什么事。”他不安地回答。看到李飞如此紧张，洪枫达便不再问什么，为了缓和气氛，他拍了拍李飞的肩膀说：“你跟山山是好朋友，我也从未把你当外人看，在我心里，你同山山一般远近，就当我多一个孙子好了。你们年轻最容易冲动，做事有失分寸。其实，有许多事情我是很愿帮你们的，希望你们有事不要瞒我。”几句话说得李飞从心灵深处生出几分感激，能听到洪老先生说出这样暖心的话，真出乎他的意料，他第一次不带紧张地说：“爷爷，您放心，有什么事我们不会瞒您的。只是有时怕您知道了担心。”李飞委婉地说。“担心？你们不告诉我会令我更担心。”洪枫达皱着眉头，显出焦虑。李飞想了想低下头说：“有两个朋友被日本人抓走了，我们想救出他们。”“怎么净出这事儿？为什么被抓了？”洪枫达满脸不快地问。“说起这事儿还要怪我和山山，他们是受了那次爆炸案的牵连被抓的，但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嫌疑犯，本想着日本人审不出什么便会放了他们，没想到两天以后他们要处决一批嫌疑犯，说是宁肯错杀不能错放，营救恐怕来不及了。”李飞一说起来这事就着急。“噢，是这样，他们与爆炸案有关吗？”洪枫达问。“毫无关系，是日本人大清查的时候抓去的。”“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偷偷潜入香港的，没有正当身份。”李飞很小心地回答。“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潜入香港？”洪枫达的脸色变得冷峻。李飞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该不该对洪枫达说实话，他犹豫地看着洪枫达，最后说：“他们是我的朋友，来干什么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好人。”看着李飞的模样洪枫达不由想笑，心里暗想：“这帮年轻人，把我老头子的眼睛看得那么不好使，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呢？”在洪枫达的注视下，李飞低下了头。“李飞，不妨告诉你，我对日本人也没有好感，只要是正经事，该我出面的时候我自会想办法，我只是不放心你跟山山，年轻气盛要不得，懂我的话吗？”李飞意外而惊喜地抬头看着洪枫达，他没想到洪老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使劲点点头，兴奋地说：“爷爷，我懂，您放心，我们会格外小心的。”洪枫达没再说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站起身下楼去了。李飞盯着他的背影呆坐了好长时间，心里对洪老先生更敬佩了。屋内，苏姬正莺声燕语地对洪山山倾诉思念之苦，面对她的火样般热情洪山山背上直出冷汗。“山山，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我打电话你总不在家。”“哎，说你笨你真笨，我是个大活人对不对，在家嫌闷得慌。”山山装着无事说：“你怎么想起我来了？”“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不是现在想起你了，而是天天都在想。”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姬没有丝毫羞涩之感，洪山山听了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倒有一种厌恶，他真想把苏姬赶出门去，但想到还需要她帮忙便不得不掩藏起心中的不快，装出一副挺感动的样子。“真的吗？叫我怎么相信。”他故意说，“你的朋友那么多，这个不叫那个找，怎么还会想起我。”“他们怎么能够跟你相比，能让我动心的人只有你，让我牵挂的人也只有你。”苏姬尽量在洪山山面前展示温柔。“若真的如此，会让我感激涕零的”洪山山眼睛盯在苏姬脸上，心里说：“她要是珊珊该多好。”“难道还会有假吗？”苏姬凑到山山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说。“如果你对我真的这么好，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那当然，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哎。”洪山山故意叹了口气说，“恐怕说出来也无济于事，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不说吧。”“你怎么吞吞吐吐的，什么事快说呀，你要相信在香港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她显得胸有成竹。“你真的有这么大神通？既是这样，只有请你帮忙了。”洪山山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有两个朋友被日本人抓去了，你能想办法救出他们吗？”苏姬听到这里眼里闪过一道阴影，但很快就消失了，山山根本感觉不到。“被日本人抓去了？”苏姬故意露出吃惊，“他们为什么被抓的，要知道，被日本人抓去是很危险的。”“谁说不是呢，他们受了那次爆炸案的牵连，被误抓了。到现在没有音信，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况且，他们是冤枉的。”洪山山说话时显得很焦虑。“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我回去找人，你留心养伤，放心，一切都会好的，等我的好消息。”苏姬说着站起身绕到山山背后，从后面搂着山山的脖子说：“我帮了你的忙你怎么谢我？”“你说呢？”苏姬笑着把脸贴在山山的脸颊上悄声说：“好好爱我。”害羞的不是苏姬，是如坐针毡的洪山山，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如此无拘无束。好象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界限，洪山山知道，苏姬一定误会了，那个把她带回家的晚上，她一定认为自己已与她有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所以有如此之举。而他只能将错就错。虽不习惯苏姬这样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暗示自己：“洪山山，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忍一忍，名节事小，救人要紧。”正当他苦不堪言的时候，李飞一头撞了进来，并冲洪山山又是比划，又是使眼色，洪山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韩珊珊抱着一束康乃馨已站在门口。此刻，苏姬的手臂仍圈在洪山山的脖子上，脸几乎与洪山山贴在一起。韩珊珊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但她极快平静下来，很自然地走到山山面前递过花说：“祝你早日康复。”洪山山连忙挣脱苏姬的臂腕，心中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阴差阳错，珊珊一定又误会了，自己又无法解释。他只能用一种复杂而揪心的目光看着韩珊珊。果然，他发现，珊珊看上去很自然的笑着，而握花的手却在颤抖，眉头微微地跳动了几下，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山山的眼睛，他看得出，珊珊在极力控制自己。那带着笑意的面孔下面藏的是伤心与决绝，明澈的瞳孔蒙上了一层寒意，刺得洪山山心里发疼。“你们坐，我先走了。”韩珊珊把花送到山山面前没有停留便转身离去。“珊珊。”洪山山忘情地喊了一声。韩珊珊回眸一望之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而笑容仍挂在她的嘴边，她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病房。洪山山又一次被失魂落魄地丢下了，望着那扇没有关紧的门，他狠狠地咬着牙。心说：“妈的，这日子真蹉跎。”苏姬是何等的聪明，一眼便看出了事情的端倪，她暗自庆幸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一个情敌，看洪山山的样子好像还挺在意那个女孩。“山山，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珊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怎么了，我问的是你要救的人叫什么名字？”苏姬重复着说。“一个叫李建，一个叫胡子。”洪山山机械地应付着苏姬。苏姬好像挺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没再过多打扰便起身告辞。“山山，别太劳神了，省点心快把你的伤养好是正事。”临走前她对洪山山说。洪山山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表示理解。苏姬走了之后洪山山马上从床上跳下来上前一把抓住李飞的胳膊：“李飞，现在只有你去对珊珊说明白了，不然我可就惨了，你说这事怎么赶得这样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不及时向珊珊解释清楚，恐怕从今以后她真的不会再理我了。”“你放心，就是把舌头说烂我也要把韩小姐给你说回来，我现在就去找她。”李飞说完也匆匆而去。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洪山山一点也不感到轻松，相反，他倒感觉自己简直倒霉透顶。《智泉流韵》微信平台原创版权声明凡是作者投稿《智泉流韵》的各类文章都属原创首发，因不是原创而造成平台封号的，后果作者自负，并赔偿平台相应的费用。本刊严打剽窃，拒绝抄袭，若有侵权行为，文责自负，《智泉流韵》公众平台概不负责。刊发文章的图片来源于网络，部分相关图片由作者提供给平台。《智泉流韵》平台上的任何文章不得在任何公众号或媒体上擅自刊载，违者必究。但是欢迎转发，媒体转载请注明出处。有文字的地方就有江湖，若由于私怨而用卑鄙的手段肆意报复诽谤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规定，这是一种犯罪行为，必将交于法律制裁。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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