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你一直走
作者:邹娟娟
早上五点多,父亲的一通电话将我惊醒——母亲三日未进食,每日只睡三小时,一直头晕呕吐,走几步就跌跟头,可她偏偏不肯去医院就诊。我迅速起身洗漱,随即踏上归程。
虽满心焦灼,但遇上虚弱苍白的母亲,早化为一片心疼。衣物、身份证、医保卡、检查单一律备齐。我柔声劝:“妈,您已经做了两项检查了,再给医生看看,说不定就是住几天院,挂几瓶水的事。咱们现在就去,早去早放心!”
母亲闭目摇头,唉声叹气。父亲轻拍她手背,再劝:“我会一直牵着你。”我将包放进后备箱,返身锁门。父亲扶着母亲从堂屋走了出来。母亲的肩膀全塌着,一只手溺水般挣扎乱拨,两腿颤颤地往前移。父亲也好不到哪儿去,连日操劳,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母亲不吃饭,他吃的也少,原先的伤腿一瘸一拐,使不上劲。我忍着心酸,对母亲笑了笑:“妈,医院很快就到了,放心,一定没事的。”
一个小时的路程,到了。医院在周末依旧忙碌,太阳高高升起,刺眼的光映在玻璃上,逼人的眼。我搀着母亲戴口罩、测体温、挂号,从外面走到里面。母亲似乎禁不起折腾,皱着眉,嘴角紧抿,手心渗出薄汗。没有挂到内科的号,只好挂全科。到楼上登记时,前面有近二十人在等。找了座位让父亲和母亲歇下。母亲忐忑地张望,一会儿工夫,她眼睛耷下,睡着了。父亲微拢臂膀,一手提包,一手牵着母亲。
医院里的气味和声响跟天气一样,聒噪烦闷。母亲自然睡不实,醒来后,干呕了几次,嘟囔着要出去透气。父亲拗不过,起身扶她下电梯,出门。我不放心,随他们来到医院门口的凉亭。外面的热气翻滚,凉亭前的广场有台露天音箱,十来个女人正跳着广场舞。母亲怏怏看着,两只手交叉揉搓着,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我们生怕她跌倒,同时抓住她的臂膀,一人牵起一只手,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凉亭周边包裹的藤萝叶翻动起来,阳光斜斜地穿过顶部的藤蔓,投下细密斑驳的亮点。母亲脸上也笼着几点亮,眼睛瞬间变得清明。她手心变干燥了,努力撑直脊背,脚下无意识地摩搓着鞋。此时,无声胜有声,母亲宛然在自我调整。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对面拐角处的摊贩,周围来回走了好几波人。
妈,到了预约时间了,咱们走吧!我微笑着说。父亲即刻起身牵起母亲,两人摇摇晃晃地从广场走进医院。到诊室时,时间正好!医生态度极温和,仔细看了母亲之前的检查单,又开了几项别的检查。我忙着缴费,重新登记、等待,父亲和母亲笨拙地跟着,一路越过几栋楼。我们走得很慢,很慢。
作家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在经历生死病痛时,我们不愿被动的目送,更愿紧紧牵住彼此的手,一直走,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