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十三师张正海——援越抗美中西庄站岗记
援越抗美期间，我们62团二连进驻越、老边境西庄，承担抢建12号线西庄段终端并保障12号线军运畅通的重任。这里是胡志明秘密小道与越北连接的唯一交汇处，是援越抗美中、美地空厮杀博弈的前沿阵地。我们的营地就驻扎在距离胡志明秘密小道不远的崇山峻岭沟壑中。
由于美机白天频繁来回轰炸骚扰，我们无法施工，只能防空休息睡觉。夜晚飞机来的少，我们就挑灯夜战抢修12号线。为了保证安全，连里根据上级指示，特意抽调一个班专门负责全连防空和驻地沟口的警卫。我们十二班承担了这项任务。
这副担子并不轻松，要求时刻警惕。耳朵要好，要能及早地听到美机声音。发现敌情及时鸣枪示警。连里听到报警枪声立刻进入防空掩体避险。而沟口的警卫则是确保全连的安全。为了这项工作的落实开展，团里先后派出庄参谋和放映组长张友庆前来蹲点，还专门为此配了部电话。为执行好警戒任务，我们12班单独住在沟口岗哨附近，以方便行动。上级指示我们：不仅要及时预报美机，还要防止我军过往人员误入老挝境地。更要警惕西庄以西山脉里两股国民党溃潜的残余势力的袭击。这两股残余势力多的有千把人，少的也有五百来人。同时也还要防山中野象的出没惊扰。
我们的防空哨设置在连部和炊事班以西的山顶上。那里有棵大树，我们在大树下挖了个堑壕作掩体，很宽松。在高处便于发现美机，也有利于自身防空。
每天哨位轮值站岗，我们两人一班，每天四小时。防空哨和沟口警卫哨各两小时。我与江西的杨平品一班，两人自始至终在一起没调换过。
在西庄，美机每日侦查轰炸总是从老挝方向飞过来。每天十多批次有之，几十批次亦有之。其机型有T-28型，F-105型，F-4c型等。前两种为重型轰炸机，后一种机身虽小但攻击力较强。据说携带有两枚响尾蛇导弹。T-28型我们又叫它“老母机”，它动作慢飞得低，总是边投弹边扫射，呆的时间长。
我和杨平品在岗位值守中历经数次惊心动魄的空袭轰炸，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1967年6月的一次空袭，美军发疯似的动用了100多架次飞机从安陪（谐音）到西庄全天候轰炸。西庄上空硝烟弥漫，爆炸声枪炮声响成一片。那次我们团包括我们连被炸了好几处。
我和杨平品那天正在哨位上。看着太阳就要落山，爆炸声稀落下来，我们松了口气。想着今天的轰炸总算结束，飞机也该“歇息”不会再来了。于是我俩钻出了掩体，在离岗亭不远的坟坑地漫步走动。这块坟坑地是安葬越南边防军牺牲人员的墓地。尸体已移走，坑边野草丛生。
我和杨平品一边走一边谈论当天激烈的轰炸：你美机来得多，炸得凶，我630高炮团的大炮也不是吃素的，也让你老美尝尝炮弹的滋味……
正说着，天空中突然又传来隆隆响声——两架美机从老挝方向朝我们俯冲而来！这次是F一105型速度快。我俩各放一枪防空信号枪后已来不及回掩体！于是两人慌忙各跳入一个死人坑趴着。飞机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我俩紧紧趴着一动不动，狂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飞机飞远，我和杨平品迅速爬出坟坑奔回掩体。掩体内惊魂未定的我俩上气不接下气。平静下来后大骂老美真是可恶不肯消停……
美机中，T一28型飞机飞得低，行动慢但看得准。据说底部是厚厚的钢板，三七炮射不透。有时空降特务也用它。
我们连那次猪圈被炸，十多头猪被炸死一半。空袭的就是T-28型飞机。
那天上午时分，一架T-28飞临上空，掠过我们沟口的哨位正向南飞去。不料此时连队猪圈的门因炊事班喂食忘了关，猪跑了出来！T一28发现目标后掉头回来投弹扫射。我们的哨位就在猪圈旁边不远处，掩体已无法保障安全！
危急时刻，我与杨平品急中生智想到公路的西沟渠要安全些。于是背上枪飞奔到路东，毫不犹豫跳下两丈来高的边坡，迅速穿过公路，卧倒在路西的深沟里……那一连串动作简直就是神速！况且枪都还背在我们身上！
直到飞机走后，我们两人才爬上公路，相互对望谁都未伤！望着路东那么高的边坡，平时谁敢跳？情急之中奋不顾身跳下竟然毫发未伤，也不觉得疼，神奇了。我们为自己刚才的英勇感到惊讶，同时也感到后怕！那么高的坡跳下居然无事，想来可能是跳下时身体与边坡有摩擦，减缓了下坠时重力的缘故吧。
在西庄遭遇的历次轰炸中，1967年6月23日的空袭对于我和杨平品是惊心动魄此生难忘的。那次我和杨平品与死神擦肩而过，差点就“光荣献身”了……
那天的早上，我们正在沟口执勤站岗，隐隐听得有飞机的轰鸣声。出外一看一架F-4c超音速飞机正从老挝方向飞过来。此时山顶的防空报警枪声响了。
我们鸣枪示警后进入岗亭掩体。不一会儿F-4c飞机投下的炸弹在附近小山坡上爆炸。随着爆炸声只听得头顶“咚”的一声响，一块重物砸破掩体天蓬“哐啷”一声落在了我与杨平品面对面相隔仅一步之遥的中间！
低头一看我俩怔住了：距离我俩脚边不足20厘米一块扭曲变形的弹片正冒着热气呢！我俩惊愕不已，张着口愣在原地，心砰砰直跳，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块比巴掌还大的弹片，厚度一公分，少说也有六、七斤重！惊吓之余，又无比的庆幸——老天护佑！我对杨平品说，记住今天1967年6月23日，我们生死一关的日子！活着是我们幸运，若死了我们光荣！
幸运的还有一次。一天下午，杨排副去山顶查哨，不想“老母机”光临，隆隆声越来越近。就在排副离岗位掩体还有数步之遥时“老母机”已在头顶上空低飞了。
说时迟那时快，排副紧跑几步敏捷跳下堑壕，“突突……突突突”……飞机空中扫一梭机关炮从头顶掠过！幸运的是这一梭枪炮全打在了堑壕两边，堑壕里的三人安然无恙！好险！若是打在堑壕内至少要穿透两人！
飞机离去后，排副跳出堑壕挖出弹头说是要拿去留作紀念。
当然，不是每次轰炸都安然无事，有一回就没那么幸运。那次轰炸造成我班3人受伤挂彩。其原因纯属我们自己麻痹大意。
那天一架尾部褚红色 的F-105 飞机从高机连方向俯冲而来，在我们防空洞前拉高上升。付排长李国喜当时在我们班。他观察飞机动向后判断说今天飞机的目标不在我们连，是高机连。大家一听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有像往常一样进防空洞，而是涌在洞口观看T-105飞机的真面目。
就在大家毫无忌惮地看飞机时，飞机投下的一颗炸弹落在正对着我们防空洞口对面仅十三十四米的山坡沟底爆炸。冲击波夹着弹片和土石朝我们劈头盖脸铺过来。大家这时才慌忙进洞躲避。但为时已晚，已有人受伤。我班杨发俤太阳穴被一小块弹片擦伤，差点送命，脚踝被弹片击中！皖籍宋长年和山东的商体根两人受轻伤。
我当时正在洞口边，枪靠在洞口南侧。炸弹爆炸后突然感到右臀部重重一击，立即卧倒只顾往洞里爬。进到洞里摸着疼痛部位感觉未受伤。原来是冲击波掀起一块泥巴打在了右臀上。这时想起了枪！“人在枪在！”于是顾不得疼痛又急忙爬出洞口拖回枪！
事后，连队领导就这次我班受伤事件在全连再次进行防空安全教育，告诫全连引以为戒，不可放松警惕！
随着十二号线接近峻工，美军的轰炸更加频繁，不仅白天炸，就连夜晚也不肯放过了。晚上飞机吊着探照灯轰炸。有时特务给美机指定轰炸目标。这些特务在轰炸目标上设置定时信号灯，给美机的轰炸定位。
我与杨平品就曾遇到过一次。那天晚上九点不到，我们在沟口值夜哨。发现岗位西边沟对面约100米处的老挝边境，有亮光且亮光固定不动。这时我们想起连队会议传达的美伪特务活动情况通报，我们警惕起来。注视了一会儿，判断肯定又是特务在给美机定位轰炸目标。于是我和杨平品决定打掉灯光。
我让杨平品坚守哨位，然后提着枪猫着腰向灯光靠近。在距离灯光不到30米处的地方趴下，瞄准信号灯准备射击。这时岗位那边杨平品的枪先响了，我也毫不犹豫地板动了枪机。枪声惊动了班里人，同样连里也警觉到了。
我们各自用轻机枪和冲锋枪朝信号灯射击，但都未打灭。还是全班赶来时，我接过汤英俤手中的长枪打灭了信号灯。巧得是灯刚灭，美机就嗡嗡地来了。在空中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目标，悻悻而去。
这时杨茂荣连长赶到，夸我们做得对。我们俩也为及时打灭灯光让美机扑空而高兴。受到连长表扬后还真感觉我们那晚的功劳不小呢。
西庄除了飞机侦察轰炸外，特务活动也较频繁。这里地处两国边界，常常烟笼雾绕白云压顶。因此美伪集团从南方训练好特务也常常在此空投，以搜集情报和进行破坏活动。越南人民军边防部队经常派人进行埋伏将其捉拿。
我们就见到过他们逮住特务押送途径我们的驻地。这些越南边防部队埋伏人员有时自带干粮进山守候几天，相当辛苦。二连抽调一个班专司站岗的必要性也显而易见了。若有陌生人途经驻地都在我们的监视中。
我们这个班站了半年岗，就与十一班换防了。
西庄，在援越抗美战史中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它的辉煌与惨烈，亲历者的我们是永生难忘的。当年我们62团二连在美机的狂轰滥炸中顽强抢建12号线，而配属62团的630高炮独立团和62团高机连与美军地对空拼搏厮杀更是英勇悲壮！西庄空战中我六支队有百余人牺牲。而我与杨平品所经历的空袭只是西庄激烈轰炸中的一小部分。
而今五十多年过去，硝烟早已散尽。但那血与火的往事始终难以忘怀。每当想起仍历历在目，耳畔仿佛又响起飞机炮火的厮鸣……
校对：李汪源
责任编辑：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