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锁事
乡村琐事
文/燕子
一
如果不是天突然下雨,老彭是不会闲下来与我们聊天的。
老彭是早禾田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到春天几乎每天都在地里干活。他会细细规划好自已所拥有的土地:种水稻和时令蔬菜。稻谷是自家口粮,蔬菜则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
每到莱长成,他便会在早晨四点左右釆摘清洗,还会细心去掉坏叶扎好。说是这样在城里好卖些。也会为他多增加一些收入。
因避雨的缘故,老彭在电站的屋檐下不停地跺着脚下的泥巴,脸上挂着不好意思尴尬的笑容:"下雨了,不好意思,哈是泥巴?"
"没关系的。"老公笑笑表示无所谓,他知道农村里的人不喜欢喝功夫茶,便用大杯子替他倒了杯茶:"你老大好办蛮(努力的意思),不是这场雨,你都不会休息下。来来进屋喝口茶。"
"嗯,谢谢呀,嗯,谢谢呀。"老彭竞将雨靴脱了放在走廊边,赤着双脚进屋,我们再三要他穿上,他憨笑着不肯。接过茶不停地道谢。
"老大你这样勤快,一年收入还好吧?"
"不勤快,不勤快。"老彭很是谦虚:"搞不到多少呢,比你们城里人差远了,也就二三万吧。"
"二三万?!"我与老公面面相觎,是不多,但在农村来说应是可以的:"你以为城里人收入有多少?"
"总得有十万八万的吧。"
"哈哈…来来来抽烟。"老公笑笑递了根烟给他:"那只是有些人的收入,有的糊口都难。"
"不可能吧。"
"是真的,特别有些下岗的。"我插了句:"原因有很多,懒的,没有技术的,没有门路的,身体不好?反正,比你们农村还不如。"
"我仔也在城里打工,我们老了,只能种点菜卖。"老彭又憨憨的笑了一下:"不可能全靠仔的。"
"那你仔一个月能挣多少?"
"大概五六千吧。"
"不错呢。"
"就是很辛苦,工厂里上班。"
"仔多大了?"
"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呢。唉……"
"怎么呢?"老公又递给他一根烟:"不会是农村少奶奶惹的祸吧。"
"我不晓得怎么说,唉,现在农村找老婆真是难。结婚了也是个很大的负担,很多女人结婚后连家务都不愿意做。更别说干农活了。象我们村就是,那些年轻媳妇就会吃吃喝喝打麻将,生了仔也不带。唉……"他似在问我们又似自言自语:难道当农民真的不好吗?我们看了看他,一时也不知怎么答。因工作缘故,我们经常呆在乡下,对农民的生活多少有些了解。苦,那是劳作时面朝黄土背朝天,风吹日晒的辛苦。收入也不是很高。以现在媒体大肆宣扬的所谓白富美,自是无法比拟的。若,不是有很多的贪婪之念且勤快的人,务农是值得拥有的职业。即可自给自足,又洒脱自由,呵呵?不过我的这种想法曾被我的一位好友驳斥:换成你做农民,每天风吹日晒辛苦劳作又收入不高,你会怎样?你还会说自由吗?还认为洒脱吗?
我真的哑口无言,因为内心真实的自己也并不愿过那种日子。原来理想中的洒脱也摆脱不了物质基础。
"无论呆在城市还是农村,都得勤劳才可能生活的好。"算是对他的回答。他吸了口烟,裂下嘴,因为吐的急,烟从他熏得发黄的牙缝迫不及待的冲出来,顿时将他的头包裹在烟雾中。良久才慢慢散开,我们才又看的清他,这样重复几次后,他感觉很是舒服。听到我的回答,他低低地说:"那为啥城里人瞧不起我们农民?"
"不会吧,你知道现在多少城里人羡慕农村的田园生活吗?"
"嘿嘿,我看未必,都是些吃饱没事干的闲人站着说话不腰痛。"老彭常年挑菜到城里去卖,见的人多,略有自己的看法:"真让他来农村生活未必肯呢。还有假城里人,嘿嘿,你们是不晓得,我们村有的人祖辈都在农村,自嘎不就是进城打个工呗,哎呀,那回村的架势比城里人还城里人,一副对农活什么也不知还觉高贵的样儿看着就让人生气。"
"呵呵?"我与老公笑笑:"其实在农村有山有田勤快的比城里好过多了。"
"可是城里人退休了不做事有退休金,农村没有。"
"并不是所有城里人都有退休金,得交社保才行。"
"你们也要交?"
"是的。"
"得交好多钱吧。"
"是的。"
"那,我们农村人可交不起。"
我们不太想与他讨论社保的问题,那是在他思想深处根本不会去考虑的问题,在农村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你要他每年交几十块钱的事都得做好多工作。于是把话题岔开与他聊起他儿子的婚事。
"那你仔现在结婚没?"
说到儿子,他脸上虽堆满了笑容,却有抹一言难尽的苦涩。他又吸了口烟,奇怪烟并未象先前那般从牙缝里渗出,也不象常人般从鼻孔徐徐袅袅或画着不规则的圈圈出来,仿佛烟全咽在肚子里了。
儿子二十七岁那年,经人介绍与邻村的一位姓刘的姑娘谈朋友。俩人交往半年,按当地习俗,老彭付了彩礼六万五说好当年的冬季结婚的,女方来男方家看了后要求砌新房。并说婚后与父母分开过。老彭目前的房子并没有砌多久,再砌一套经济上也无法承受,听说还要分家,老彭儿子是独子,很是孝顺。自然不乐意了。女方也不让步,便退婚了。
"那女孩漂亮不?儿子喜欢不?"
"漂亮?!喜欢?!嘿嘿,我们农村人不讲究那些,只要身体健康肯做事就行。还有呀,太漂亮的女人不会安心呆在农村,找了也是个祸害。"我唐突的提问老彭并未觉得不妥,倒是他的实话让我有些难过。难道只要是婆就行?!至少得相互有感情吧。
"感情呀,我们农村人倒真没多城里人多事。不就是娶过来,她生儿育女,我仔养家糊口,合的来齐心协力把家搞的红红火火。合不来就哇不到一起。"
"彩礼呢?"我问了句。
"退了。"
"那还好。"
"不过,介绍人的辛苦费不退。"
"这样呀。"我有几分不明白,事没办好,怎么能收钱呢?老彭认真的解释:"人家两边跑也辛苦,这钱应该出的。"
"那你仔后来呢?"
"介绍了,都冒成。"老彭原就纠结儿子这么大了婚事无着落着急,说着说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老公见了对我使个眼色,我顿时噤声,愣愣的看着老彭灰色外衣上溅的无规则的泥点子,一时不知再说什么了。
"谢谢你们,雨停了。"我们向屋外望去,是的,不知什么时候雨己停了。望望起身告辞的老彭,老公笑笑对老彭说:"你仔能干又孝顺,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姑娘的。"
老彭听了笑了起来,他双手揖了揖:"托你吉言。"我们以为他会回家,他表示还要到地里再干点活,走到屋外,他理了下皱皱的衣角:"我们也想通了,就按城里人的说法,随缘吧。"
"对,对,对。随缘。"我附和着,也许一时无法实现的事情都可以这样自我安慰的解释着,人会轻松些吧。
缘份?!多奇妙的答?的。算命式的公式,左右逢源。
看着老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田野的转角处,我们关上门。
窗外停雨的天空渐渐明朗起来!
二
呢啰,呢啰,呢啰……
嘎,嘎,嘎……
一群羽毛丰满发亮的鸭子迈着正宗将军步热闹非凡地摇头摆尾,肥肥的身子配上不明所以的叫声,煞是呆萌。
"大姐,你的鸭养的好壮哦。"
"嗯呵呵,是的.是的。"
"端午可以卖了吧?"
"嗯,呵呵,是的.是的。"
朗朗笑声的脸上有抹卖掉肥鸭数钞票的愉快。
三
夏日的傍晚依然炎热,余晖在山的那边映得大地忽暗忽明。
一行少年背着小型打鱼机沿着河道边打边行。
"不要用电打鱼呀。"一位正在割草喂自家塘里鱼的老人好心劝着:"鱼会越来越少。"
" 要你管?!又没打你家的鱼。"
稚气的脸庞流露出一抺不屑。
老人叹息似的摇摇头,看看少年看看河流。
"以前只是网网鱼或钓钓鱼,让鱼有繁衍和生长期,才让居住河边的我们有鱼可吃。"
哈哈哈……
一群少年大笑着嘲弄劝说者:"没鱼你放生呀。"
天暗下来了,河边几束打鱼的电灯光闪着固执的光游移着。
四
村里的李婶在村祠堂前大喊大叫:"缺德鬼哦,把我的长豆角哈偷光了哟,缺德呀缺德。是哪个断手断脚的缺徳鬼呀偷我的莱。"
"李婶,你这是干什么呀?"同村的杨家嫂子忍不住说她几句:"没凭没据的,在祠堂前影响不好。"
"我种的豆角被偷了,不能骂呀。"李婶狠狠的看着杨嫂,似乎豆角是她偷的。
"别在祠堂乱喊呀。"杨嫂好心劝说着。
"祠堂?!又不是你家的。"李嫂蓬乱的头发黑白无绪,一双散乱的眼睛被皱纹撕裂般闪着无理的光。看看祠堂,又看看杨嫂:"你以为你是谁呀?管我?我呸!"
"这里有祖宗的牌位。"杨嫂被她的无理也惹恼了:"你要骂就到自家门口嚎去,别不尊重祖宗。"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告诉祖宗,他们的后代出了缺德鬼,偷我的菜……"
"你,你,你……"杨嫂气的说不出话来了:"不可理喻。"便转身离开。
李嫂看到杨嫂离去的背影,得意的扬扬头,不屑地看了下祠堂的牌位,清了下嗓子仍继续骂着:"断手断脚的缺徳鬼哟,偷我的菜不得好死……"
突然祠堂发出一声"啪"的声音,不知何故最上面的牌位竞摔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哗啦的闷声,描着金色漆的名字在黄昏的幽暗的光线下闪着一抹绿幽幽的光来,而其他牌位似乎也在丝丝哗响。大有从牌位下来之势。李嫂无端的顿生几分悚然,顿时噤身,后背一阵凉意。
匆忙回家的背影是慌慌乱乱的。
五
小卖部围坐了一群饭后闲聊的人。
"你们知道吗?财神狼找了个城里婆娘,听说还满有钱呢。"
"真的呀。"
"假不了,上会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亲热的排街。"
"他呀,别的本事冒的,泡女人倒有一手。"
?
小村就这样,闲着无聊便八卦。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车伴着隐约的音乐声,一个小孩子尖声尖气地嚷嚷:"狼来了,狼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村口的路上。
"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经典歌曲被劣质的的音效散播开来,竞有种奇妙的俗气的热情和粗犷。
"嗨,财神狼回来了。"
被称之为"狼"的男人见这么多人坐在店门口,停下车。熟悉地与大家招呼着。并给在坐的爷们各发一根烟。只见他穿着一件时尚的白衬衫,袖口领口竞用蓝色浅花装饰,类似印尼风格,映得他古铜色的笑脸熠熠生辉,格外醒目。但,牛仔裤下的解放鞋让人忍俊不住想笑:这搭配,有点绝。呵呵?
"又发财了,芙蓉王呢,是不?财神狼,谢谢了。"
"不错呀,远看还满靓仔哈。"
"发财,哈哈哈,冒得发妞好。"黝黑的发亮的脸上挂着一副玩世不恭。是不是皮肤黑的人都会有一口白的闪光的牙齿?!他一笑,那白白的整齐的牙齿便恣意的闪着白光,一张一合,象是有双手在琴键上来回弹奏,既使没成曲调,倒也舒服。
"又泡了个城市妞吧,好多人都在传呢。"
"有钱,什么妞你找不到?"
"是呀,有钱明星照样泡。"
"就是,现在的女人只认钱。"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被大伙称为财神狼的男子是村里的一个老单身汉,姓张名忠明。由于他骑着摩托车总爱放"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这曲子,加之人又大方,于是大家给他取了绰号:财神狼。本名倒没人叫了。年轻时找了个媳妇,结婚没几年又离了。从此,没个正经事做,游荡着混日子。游着游着,一晃五十老几了。
"你是不是真找了个城里婆娘呀?"一老者抽着财神狼发的芙蓉王倒是真关心:"听说城里的婆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呢。你呀悠着点喔。"
财神狼狠狠地吸了口烟,又慢慢的地吐出一串串带圈圈的烟雾,微眯双眼凝视着袅袅升腾的烟圈,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老者,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撕理的说:"你们晓得不?城里的女人象月亮,而我们乡下的男人就是太阳。"
"啊?!太阳?月亮?"老者听着财神狼的回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不懂:"在我们农村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猪头插蒜你装什么象呢,什么月亮太阳的听不懂。"
"你被城里女人灌了迷魂汤了吧。哈哈哈"
"斯文呀,咬文嚼字的,不还是大老粗一个。"
"拿太阳月亮说事,冒得毛爷爷硬扎哦。"
"你们懂个屁。"财神狼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上一脚,潇洒地捊捋头发,神秘的笑笑:"城里女人矫情起来真的会让人灵魂出窍的。"
"是你让城里的女人掏空了吧。"
哈哈哈…
财神狼并不在意大家的嘲讽,暧昧的眨眨眼:"必须的,不然,怎么做太阳呢?"
"切,太阳?!"大伙几乎都是不屑的眼神。
"不懂吧,嘿嘿,只有太阳的炽热才能释放月亮的温柔。明白么?"
"呸,流氓。"
"是你们想歪了。"财神狼邪邪的笑起来,吐掉烟嘴,故意把衬衣敞开,用力地踩着油门,古铜色健壮的胸肌随着他的笑声和用力而抖动了几下,白衬衣也随着摩托的发动顿时飘扬,点缀的蓝色小花恣意绽放开来。
哈哈哈?
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只有那老者,抽着财神狼发的芙蓉王烟,望着远去的财神狼,沉重的叹口气:真是一匹狼就好喔。
精选故事二:白食先生的传说
精选故事三:绿豆旅行记
精选故事四:好象不是缘分的事
精选故事六:妈妈,妈妈你回来
申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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