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经商 那些年武汉的“晃晃”
“我们这一辈”“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很多人都会咏唱,全民经商、下海淘金,曾经是多少人的经历,野天游人给我们讲了他的亲身经历,如今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真实地发生在幻想与拼搏的年代。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伊始,如果哪一家有一万元的存款,就会被左邻右舍的人们投以羡慕的眼光、称之为万元户。
武汉最早的万元户大多是汉口汉正街小商品市场的小商贩。 这些当地的居民依托祖上在此地建房置业的功德,近水楼台、在人潮涌动的汉口古镇风水宝地——汉正街做小生意。一些曾经饭都难吃上的老街贫困居民,勤劳致富、很快就腰缠万贯。
短短几年里,他们中有的的人成了当时武汉市屈指可数的百万富翁。
其中最有名、名字又最好记的是一位绰号叫麻瞎的郑先生,曾经是汉正街上的一位穷极潦倒的草根人物。
市场经济的实施,激发了全体中国人跃跃欲试的激情。人人纷纷做起了发家致富的美梦,争先恐后甘当波澜壮阔商海里的弄潮儿。
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好笑,武汉三镇,无论你走到哪里、在大街上、在公交车里、在公园、在餐厅,人们谈生意、议行情的话语声总是不绝于耳!人们不分男女老幼,在广庭大众面前,神色严峻地高谈阔论生意经。
有人笑道;如果在马路上大声喊一声“经理!”行路的人十有七、八会回过头来;路旁的报栏倒下来砸到了五个行人,可能其中有四人是经理。
经常听见有人感叹道;“十亿中国人八亿商!”。
在市场经济拓展、改革浪潮高涨之际,人们都期望能把握难得一遇的契机涉足商海,挣个罐满钵盈,其实也无可非议; 问题是商海莫测,充满风险,水能载舟,更能覆舟。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有着总经理、经理头衔的人数之多,创中国历史之最,世界吉尼斯记录!
至今还保留着几位朋友开的公司给我印制的不同行业的公司副经理、部门经理的名片。每次翻出这些花不了几个小钱,在街头的打印社制作的精美名片,就回想起那个鱼目混珠,几乎全民皆商的非常时期。
常言道“人要有自知之明”;总有那些好高鹜远、财迷心窍的人,往往是脱离现实、扑风捉影、画饼充饥。搞不好积重难返骑虎难下、血本无归掉得大!
我自知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从没有幻想过发家致富。
安安份份地恪守自己的本职工作,有时间去给朋友的公司捧捧场,瞧瞧热闹、凑凑人气。好在没有人盘查你的真实身份,反正是说说大话不犯法,偶尔也跟着吹吹牛、拉拉管,过个嘴瘾。
从朋友的皮包公司红红火火地开张大吉,到灰溜溜的关门倒闭;不太长的日子里,我司空见惯了生意场上真真假假的虚幻现象。 在皮包公司里流连的两大收获是长了见识,肥了肚皮。
见识了不少腋下夹着锃亮的公文包、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晃晃,在武汉三镇的街头常常能见到他们匆忙的身影。
可笑的我也曾经是其中之一啊!那些年在外面晃,正经事没干过多少,却吃遍了公司附近的酒家餐厅。
总算知道了,市场经济流通领域里做买卖,绝非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那么简单,绝非人人都可以掺合倒腾,雁过拔毛,层层加码。究其实商海生意经学问大得很,门道极深。少不了一帮买空卖空的不法之徒,坑蒙拐骗胡作非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经营者重在诚信。很多人为争获蝇头小利,下海试水。市场经济的潮涌终将大浪淘沙,优胜劣汰、泥沙俱沉、始见真金!
老街坊熊君原是武汉外贸公司的一名中层干部,受以前有过业务往来的广东省一家贸易集团公司委托并出资,牵头组建了武汉分公司。我被熊君拉差当了一个白痴(吃)副经理。在单位里干完活后常到该公司打晃晃,润润白领人士的泡子。总是能随一群谈生意的人去酒店餐馆,蹭一顿丰盛的大餐。
不到一年,这个不干正经事,只会吃吃喝喝的分公司被广东的总部撤销。
熊君在家没闲赋多久,又被武汉新华路的一家公司的老总三顾茅庐请去担任高级业务顾问。
那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武汉三镇名目繁多、数不胜数的公司,如雨后春笋;几乎每一幢对外出租的写字楼宇、一楼大堂里挂满了公司的小牌子。熊君顾问的公司在新华路起水楼的登月大厦里,是那时侯那一地带的制高点。
以后二十年里紧邻着建起了更高的良友大厦,民生大厦更像一支巨大的利剑,锋芒刺向蓝天。登月大厦萎缩在一座又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巨无霸的阴影里,相形见拙。该公司在登月大厦的十六层楼上,有好几间办公室,布置得很堂皇气派;那天熊君约我去玩,随他在公司里转了转。
去到总经理的办公室,迎面是一张豪华的大班办公桌,皮制的长靠背旋转沙发椅。给人印像极深的是身穿名牌衣装的总经理,及金丝框架眼镜后那双犀利深沉的眼神。手腕上带着一块厚厚进口的手表,手指上一个镶着绿宝石的金戒子闪闪放亮。
老总话不多,烟瘾很大,当时武汉流行的红塔山烟一根接一根抽得不停熄。
老总跟熊君很熟、认识了好多年,他之所以邀请熊君加盟,是因为熊君在外贸工作了多年,与省市内的一些企业、工厂很熟,期待能联接起业务关系。
我与熊君是一起长大的街坊老友、无话不谈,了解并见识了武汉此类多如牛毛的水货商贸公司、武汉人常说的晃晃公司的阴暗内幕。
跟该总经理没有搭个白,从他透过镜片投来的冰冷眼神里就让你自知他对你不感兴趣。听熊君说过此人在他们的晃晃圈子里颇有名声,曾经有过一段日进斗金、辉煌腾达的黄金时期。虽说已是昨日黄花、他考究的穿着、漠然的眼神、往昔冷眼向洋的霸气依然犹存。
到该公司去得不多。有一天下午路过新华路,顺道登月楼去看望多日不见的熊君。与熊君没聊上几句话,衣作光鲜的公司老总踱着方步缓缓走进熊君的办公室;戴着镶嵌一大颗绿宝石的金戒子右手指上、夹着一支香烟,用他那种有钱人盛气凌人的目光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摇摇摆摆径自走到熊君身边,旁若无人地与他谈了起来。
我记不起老总的名和姓了,并非对他不敬重,只是弄不明白自己怎么这样遭眼前这位阔佬的反感、讨厌?到这里我可是来看熊君的,按照朋友的朋友是朋友的人生规则;他最起码应当给我一个友善的点头、微笑。
正当我满腹不是滋味,打算起身跟熊君告辞时;门外走进了两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位走上前恶狠狠地煽了惊呆了的老总一耳光,把他价格不菲的金丝眼镜打落在地上。进门来时神气武扬的老总脸色剧变,顾不得弯身找眼镜、连忙掏出红塔山香烟想递给二人,赏他一耳光的人反手把香烟打掉愤愤地说:“老子们来不是要你的烟,是来拿老子们的钱的!”
老总大气都不敢出,像乖乖儿一样低三下四,请二位债主到总经理办公室里去坐。两位讨债的不速之客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出了门。洋相出尽的老总拾起地上的眼镜和香烟,顾不上与熊君打招呼匆匆尾随而去。
我和熊君接着谈了十几分钟的话,老总又嘴上翘着香烟若无其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在瞟在我脸上的眼神中少了那份凌人的傲气。他也没有跟熊君说话,独自漫步到窗前,俯视着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大街。
肯定此时此刻他是心烦意乱,站立不过一分钟又转身踱着他固有的方步缓缓离去。过了一会儿,总经理办公室里的一位男青年员工进来了,熊君与他的关系很铁,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带着鄙夷的神情,把刚刚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发生的、他当时几乎忍俊不住的场景,绘声绘色、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
老总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转身关好房门,债主开始讨要所欠多时了的几十万元的借款。老总哀求债主再缓些日子,到时一定奉还。债主已经多次听他说过这番千年不赖、万年不还的混账话了,知道今日又将是白跑一趟,气急之下喝令他脱得只剩短裤头跪在地下。
两人轮番你一嘴巴我一耳光地教训开导他;要他快点到外面去骗钱骗货,就像当年骗他们一样,赶快骗到钱还给他们。老总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保证;很快就有一大笔钱款到账了,钱一到立马就派人给他们送去现金支票。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明日复何时?二位债主听够了这些鬼话。能把这种老赖怎么样呢?怪只怪当初自己瞎了眼,利令智昏,上当受骗把钱借给了他。现在既不能把他告进监狱法办,那样他们的几十万就没有了讨回的指望;。更不能下手过重把他打伤破相,还得让他在外面继续拓展、开创他的业务工作。不管他骗谁的,哪怕是骗他的亲爹胞弟,骗来钱清了这笔拖欠已久的债款。
熊君参军复原后到湖北武汉地区的外贸出口公司工作,成家后住在硚口宝丰路王家墩营房村公司职工宿舍,很少回父母的家、回来也没时间和街坊伙伴在一起谈天说地。
没问过熊君:那位道貌岸然的老总后事如何,那时侯此类开皮包公司骗钱骗货的事情太多了。
本文摘自姚光武著《武汉杂记》,订购热线:13871534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