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峰专栏】发展的基本前提

又到了开学的季节，许多学画的毕业生对以后生活的选择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找工作不很甘心，继续深造前途渺茫。咨询于我，我也无言以对，但又不得不说上几句。

学画画的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靠画画生活；还有一种是另有谋生的职业，画画作为茶余饭后的精神追求。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想都是要在“基本生活”的前提下讨论“可能的发展”。生活是人生最基本的要求，在基本生活保障的情况下，才能考虑做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追求自己的梦想。画画的人们也并不总是想改变生活，也并不是追求多么奢侈的生活。就一个人来说，人生只有一次，更是无法选择各种可能的生活。所以，先是基本生活，然后才是可能的发展，而作为画家可能的发展又非常重要。现在的问题就是：大学毕业后或毕业若干年后基本生活如何解决？

人们对何为基本生活有不同的理解，我现在讲的基本生活，是—种为多数人所认可或理解的基本生活，既能解决简单的衣食住行。人们想过更好的日子，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去改善。

所以，我们非常希望争取一个较好的文化环境，这个较好的文化环境，至少能为年轻艺术探索者提供一些社会成员的基本权利；得到承认的一般尊重；有机会自己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等。这些基本的生活应该有一种基本的平等，有—种制度的保障。而我们现在却不是，同样画画的人，体制内有优厚的工资待遇、创作经费、发展机会。而体制外就一切由个人承担。甚至体制内美术界有话语权者，为了保持垄断和支配的地位，就必然会对体制外画家的行动非常敏感，于是，体制外画家就更加不容易发展。比如，中国美协规定，只有中国美协理事以上的人，办个人画展时才有资格申请中国美协主办。中国美术馆规定，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览，必须要正局级以上单位主办，否则不予接待。这些规定已经基本把体制外画家排除在外了。

由于我们所有人都是生活在一个共同的制度下，我们的行动几乎都会对别人发生影响。所以，我们追求可能的发展，最好要让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基本的生活和基本平等的机会，既要让体制外的人同样觉得发展也还有可能。反过来也是一样，要防止让一部分人占尽一切好处或让一个利益集团通吃成为可能，因为，这样一种可能会扼杀其他一切可能。这样，我们每个人，不论有多大的名望、财富、地位，就都必须遵循—种基本的伦理，遵循—种对所有人平等的制度。

我们的确需要这样的一个比较健全的文化环境。而我们争取这样一个文化环境既是为社会争取，也是为个人争取。

至于在基本的生活之上有更多更大的发展，则当然是要通过个人的努力去争取。这样，就要求每个人必须会规划自己的人生。个人努力发展的条件主要概括有：1、能力和性格的天赋；2、后天的规划和努力；3、偶然的机会把握。而在这些方面，人人都不一样，千差万别。我们首先要认清自己：我有些什么长处，我究竟能走什么样的路，我的目标是什么，什么东西最能让我感到安顿以致幸福。存在着某一方面甚至多方面的不利，也并不意味着就得不到可能的发展——我们可以更为努力、寻找机会、改善关系或调整自己，包括调整自己的目标，调整自己的观念，调整自己的心态。而拥有多方面的优势也并不一定就能得到可能的发展——如果他高估了自己、错待了他人或迷失了方向。

画画的人首先要把画画好，这是做画家基本的责任。但是我们生活在现实中，无论如何，也还不能忽视，为社会一般所认为的发展，这就是名利地位。因为在现有体制下这些东西显得尤为重要，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但过大的名利地位也常常会有一种对可能发展的背反作用。当年有吴子深曾以巨资创建苏州美术专科学校，自任校董及教授。也有吴待秋参与创建西泠印社，并指导上海市美术馆的筹建工作，与吴湖帆、吴观岱、冯超然，在民国年间是江南最著名的山水大家。而那时黄宾虹的名气还远远排在后面，境遇也大不如前者。时间过去五十年以后，人人都知道黄宾虹，而四吴一冯并非大师。在世人眼里是谁发展得更好？而的确还有一些人，也做了类似于黄宾虹那样一心探索艺术的努力，只是没有他做的那么多那么好，但很可能就是终身默默无闻。一般人也还没有那么超凡脱俗。要超凡脱俗，必须内心十分强大。而如果选择一条十分艰难，又非常有意义的发展道路，那就要自问：我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心灵力量，来应对或许是一生的贫困和世人的冷遇？有这样心灵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他们是艺术界的神。

在追求可能的发展中，其实还要有化解生活中不如意的能力。有信心尽力去争取最好，但也要有不如意的准备。如果一旦发生，我们必须有能力承担和面对。要坚信人的智慧是无限的，只要我们努力与坚持，早晚会放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