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志教授治疗中风十法
(一)平肝息风
中风病之风邪,至金元时代始确立为内风,此可谓中风病病因病机学说上的一大转折。内风的产生与肝密切相关,如《素问·至真要大论》载:“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中风病急性期多有肝阳风动的表现,临床可见突然昏仆或头晕目眩,肢体强痉拘急,甚则抽搐,舌颤,脉弦等。见此症状,王教授每以平肝息风之法见效。常用方有羚角钩藤汤、羚羊角汤、镇肝息风汤、天麻钩藤饮等。其研制的中成药中风龟羚熄风胶囊,也是这一治法的体现。该方由羚羊角粉、龟甲、钩藤等组成,其中羚羊角粉性寒,善入肝,有良好的平肝息风作用;龟甲可潜降肝阳而息内风;钩藤有和缓的降压作用;羚羊角粉入汤剂时,用1.5~2.0g(冲服),效果更佳。另外,虫类药物如全蝎、蜈蚣、地龙、僵蚕等皆是常用药物。
(二)通腑排毒
中风病急性期由于脏腑功能失调,中焦气机紊乱,痰热互结,消灼津液,而出现便干、便秘症状。若腑气不通,浊邪上犯,蒙闭清窍则可见神识昏蒙,使病情加重。故王教授认为,正确掌握或运用通腑法是治疗本证的关键。通腑泻下,一可通畅腑气,祛瘀达络,敷布气血,使半身不遂等症状好转;二可清除阻滞于胃肠的痰热积滞,使浊邪不得上扰神明,气血逆乱得以纠正,达防闭防脱之目的;三可急下存阴,以防阴劫于内,阳脱于外。并且王教授认为,对于中风病急重症,只要患者不是极虚欲脱,通腑攻下皆可用之,且宜早不宜迟。若腹胀便秘、脉实者,更是必用之征。提倡通腑攻下法可作为中风治疗之常规大法。王师常以承气汤类及其创制的中风星蒌通腑胶囊治疗该证,往往效如桴鼓。该方由大黄、胆南星、瓜蒌等组成,其中大黄泻下通便,且能活血祛瘀;配合胆南星、瓜蒌化痰润肠,共同完成通腑泻下的作用。该方与承气汤类相比,通腑而不伤正,且兼有化痰祛瘀作用,临证可大胆使用。现代医学研究表明,中风病急性期胃肠蠕动受到抑制,肠内容物积留,肠源性内毒素大量被吸收,从而加剧了脑循环障碍。通腑法可以排出积于肠中的代谢废物,改善血液循环,有利于降低颅内压,减轻脑水肿,能够起到排毒护脑的作用。
(三)清热化痰
中风病常由肝郁化火,烁津成痰,窜扰经脉而产生。在神昏、半身不遂的同时,多有发热、鼻鼾痰鸣、舌质红绛、舌苔黄腻、脉弦滑数等。元·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曾谓:“半身不遂,大率多痰……在右属痰有热,并气虚。左以四物汤加桃仁、红花、竹沥、姜汁,上以二陈汤四君子等汤加竹沥、姜汁。”王教授治疗中风病,时时不忘清热化痰之法,常以涤痰汤、导痰汤、解语丹等辨证用之。其研制的中风皂贝化痰胶囊也是针对中风痰热证而设,该方由猪牙皂、川贝母、胆南星等组成,其中猪牙皂能祛顽痰、通窍开闭;川贝母、胆南星清热化痰、息风定惊,全方共奏清热化痰、醒神护脑之功。另外,鲜竹沥、天竺黄也是常用药物。
(四)活血化瘀
中风病病位在脑络,缺血性中风与出血性中风的区别:血瘀阻塞脑络或络破血溢成瘀之不同。可见瘀血在中风病的病机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活血化瘀可以清除瘀血,恢复受损部位的血液供应。明·李中梓《医宗必读》云:“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故王教授认为,活血化瘀之法应贯彻中风病治疗之始终,但同时强调,中风患者多为老年人,阴阳偏衰,调摄气血功能低下,而活血化瘀之品性多温燥,具有耗血动血之弊,若不求配伍,一味攻伐,则极易导致出血。故中风病患者用活血化瘀药宜适量,尤其当病情好转时要调整活血药物在处方中的比例,用药一段时间,活血药应递减,每方中可保留1~2味以巩固疗效。王教授常用之品有水蛭、丹参、川芎、桃仁、红花等,该类药物经大量的临床与实验研究,均证实对改善脑循环,增加脑部血流量具有肯定疗效。中风后肌张力大多偏高,筋脉拘急,屈伸不利,即所谓硬瘫。王教授常在活血化瘀基础上,加用具有舒筋活络作用之藤类药物,如鸡血藤、忍冬藤、络石藤、钩藤、伸筋草等。如此配伍对缓解患者肢体僵硬、挛缩等效果良好。
(五)益气通络
气与血在生理功能上密切相关,“气为血之帅”,气能行血,气之推动作用是血液循行的动力。年老体弱或久病气血亏损,元气耗伤,脑脉失养;气虚而滞,运血无力,血流不畅,则脑络痹阻不通。故对中风病之气滞血瘀证,益气通络法最为有效。补阳还五汤与自制药中风参芪通络胶囊为王教授常用之方。后者由西洋参、黄芪、金钱白花蛇等药物组成。方中金钱白花蛇善通经活络与补气之西洋参、黄芪相伍,通络之力更猛;黄芪,味甘,微温,补气升阳,益卫固表,且能利水消肿。有学者认为,黄芪甘温纯阳,用量过大可助阳生热,且有升压之弊,临证往往不敢大胆应用。而王教授认为,王清任所创之补阳还五汤,生黄芪用至四两(125g),且“至微效时旧服两剂”,日用至八两(250g)。关键在于辨证准确,用法得当。病初,王教授常以30g起用,如患者无诉不适,每周加30g,如此可增至120g。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黄芪具有增强机体免疫功能、抗衰老、保肝及降压作用。大剂量补气药加微量活血药是王师治疗该证的特色。
(六)填精补髓
中风病多见于老年人,因年老肾虚精亏,脑髓失养,髓脉空虚则血流不畅,而致脑脉瘀滞不通。《素问·上古天真论》载:“丈夫……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从临床上讲,老年中风病患者大多合并有脑萎缩,多次中风后常有痴呆表现,可见髓亏瘀阻也是中风病的主要病因病机所在。王教授治疗该证常以自制药中风七虫益髓胶囊取效。方由全蝎、蜈蚣、益智仁、枸杞子等组成,其中的虫类药皆为血肉有情之品,兼具填精补髓和祛瘀生新双重作用,配合补肾固精之益智仁和补肝肾、益精血之枸杞子等,对于中风病之髓亏瘀阻证效果良好。尤其对后遗症患者可长期服用,并能有效防止复发,而且对于血管性痴呆患者也有明显疗效。
(七)健脾利湿
中风病患者瘫痪侧肢体均有不同程度的肿胀,如《素问·至真要大论》载:“诸湿肿满,皆属于脾。”一方面,是由于患者病前过食肥甘醇酒,致使脾胃受伤,脾失运化,痰浊内生,壅滞经脉,表现为脾虚湿盛体质;另一方面,中风后风痰瘀血痹阻脑脉,肢体经脉不利,水湿停滞。脾主肌肉四肢,主运化水湿,王师治疗此类患者多重用健脾利湿之品,如白术、茯苓、薏苡仁、泽泻等。其中薏苡仁不仅能健脾利湿,还能舒筋脉,缓和挛急。对于肢体肿胀伴拘急之症状尤其适用。泽泻一味,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其具有降压、降血糖、降血脂及抗脂肪肝等作用,对于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及脂肪肝患者具有良好效果,且“利水而不伤阴”,还能减轻体重,王教授常用30~40g。
(八)养心安神
中风后抑郁、烦躁、易激动等情绪改变是目前研究的热点。人体的情志活动与脏腑气血有着密切的关系,情志活动的物质基础是五脏的精气血。中风后,人体气血在亏虚的基础上,又出现郁滞不通,周流受阻,内在脏腑气血的这种变化必然会导致情志的改变,如《灵枢·本神》载:“肝气虚则恐,实则怒……心气虚则悲,实则笑不休。”临床上,有些患者表现为心悸胆怯,失眠多梦,怕出意外,怕见人;有些患者则表现为悲观失望,对自己的病情治疗失去信心;有些则表现为过分在意自己的病情,反复奔波、咨询,影响了正常生活。对于这些情况,王教授常选用养心安神之品,如酸枣仁、柏子仁、远志、首乌藤等。另外,如龙骨、琥珀、珍珠粉等重镇安神药亦可辨证选用,每获良效,其中珍珠粉还具有平肝潜阳作用。
(九)醒脑开窍
中风病的发生主要是阴阳失调,气血逆乱,直冲犯脑。可见其病变部位在脑,如《素问·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明之府。”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辛夷》也强调:“脑为元神之府。”脑络受损,清窍失用,则神志昏愦,肢体不遂,甚则不省人事,牙关紧闭,口噤不开,两手握固,二便不通。每遇此证王教授不忘醒脑开窍之法,常以安宫牛黄丸、清开灵胶囊等鼻饲,或醒脑静注射液、清开灵注射液静脉滴注,并配合针刺人中、合谷等穴位。另外,如牛黄、麝香、石菖蒲等也是常用之药。但王教授常提醒,开窍走散之品只可暂用,不可久服,尤其是大汗亡阳、元气欲脱之中风脱证,更要慎用或禁用。唯石菖蒲一味,开窍宁神,化湿和胃,《神农本草经》载:“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故可久服无碍。
(十)回阳固脱
中风后如见昏愦无知,目合口开,四肢松懈瘫软,手撒肢冷汗多,二便自遗,鼻息低微,脉沉欲绝,乃为五脏真阳散脱于外之危候,此时是抢救患者生命的关键时机,应引起高度重视。王教授常以参附汤鼻饲,或参附注射液静脉滴注。方中人参大补元气;附子温肾壮阳,二药合用共奏益气回阳固脱之功。若汗出不止者,加山茱萸、龙骨、牡蛎以敛汗固脱。另外,如鹿角胶、补骨脂、杜仲、菟丝子也是常用之品。同时,王教授十分强调中西医结合治疗的重要性,此时西医的一些抢救治疗手段应尽快实施。如气管插管、气管切开、多参数监护仪、呼吸机的应用及某些升压、强心药物都对维持和延长生命,争取恢复机会具有积极意义。中风病病机复杂,变化多端,不仅有闭证、脱证之分,出血、缺血之别,还有阳闭与阴闭、内风与外风及相互兼见之说,绝非一法一方所能独全。故以上治疗中风十法,王教授临证之时并非单独应用,而是相互配合,相互补充,或一法为主,多法联用。如平肝息风合清热化痰、通腑排毒兼醒脑开窍、益气通络兼活血化瘀等。另外,王教授十分强调康复训练,主张在急性期治疗的同时,只要患者的生命体征稳定,神志清楚,神经系统症状不再恶化,应及早进行语言及肢体功能的康复训练。综上所述,中风病的治疗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王教授主张在总的治疗原则指导下,针对患者的不同病情,制订出适当的个体化治疗方案。同时应始终坚持综合治疗,只要对病情有利,中药、西药、针灸、按摩、心理治疗等都可用之,这样才能使患者尽快恢复健康。
本文摘自《王新志学术思想与经验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