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物】吕靖‖从羊倌诗人到豆腐匠
作者简介
吕靖 46岁，内蒙古巴彦淖尔乌拉特中旗人。爱好读书，步入中年我们是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对家庭对社会负有责任。
身边人物
从羊倌诗人到豆腐匠
吕 靖
如果你的双脚存在缺陷，请忘掉萨尔萨舞蹈课；如果你家孩子不知道自己画的是牛还是马，那就不要再梦想让他成为个艺术家；如果你姑妈天天来造访已令你难以招架，那就放弃开餐馆的念头。你在哪个领域中处于平均水平，或者说低于平等水平，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至少要在其中一个领域中高于平均水平，在你能力圈内投入1小时，比在圈外投入1000个小时更加值得……说这段话的人是德国人罗尔夫，多贝里。书名叫《清醒思考的策略》。因为本人常年属于蒙昧愚顽和不自律双重综合摇摆群体一员，这样的书便放在床头，即使只看书名，也起个警示作用。在我浑浑噩噩时，脑部短路时，想中500万大奖一夜暴富时，频繁接到各种邀约。姐，做这个大建康产品吧；姐，炒比特币吧；姐，微整型可挣钱了……诸如此类的电话、微信天天轰炸吋，坚定地说：不！对于中年人，我始终认为选择不做什么比其他的更重要。
绕了个大弯子，其实想写一个53岁中年男，从羊倌跨界转行做豆腐这桩事。也就是说羊倌老许违备了罗尔夫原则，按照常理，转行不转业，转业不转行。假如改养猪养牛接近圈内投资，在能力圈可控制之内。想到一个每天睡在山岗上，手拿羊叉的糙手与雪白凝脂的豆腐联系在一起，觉得不大可行。朋友们一致反对，“许彦，羊放的好好儿的，羊肉价格上了天，瞎整啥豆腐，挣下两个羊钱折腾进去怎么办？”。都说不想当羊倌的诗人不是好厨子，隔壁卖猪肉的老王突然卖开了手机，不必惊奇。他是硬生生的践行了这个笑话的人。
每年冬雪初至时，农村杀猪烩菜成了一道好风景，我们文联诗词学会借采风之季，拉个条幅，直奔德岭山大圣移民村来打牙祭，蹭他们家的饭菜。普通的农村院落，一堆黄灿灿的玉米堆了半院，圈舍里一大群羊。每逢冬季张三壕草枯时，倒场回村里圈养一部分。
许彦中等个头，一件灰兰色上装混合水渍油渍和柴草丝，一条牛仔裤皱皱巴巴，脚下一双帆布鞋，一只脚趿拉着，另一只穿在后跟上，走路一拉一脱；发福的中年肚子夸张地凸出来，脸蛋被山风吹的黑里透着点高原红，头发花花白白，一双粗糙的手，握了一下，扎的慌。他不太会说话，主要是有点结巴，因为要表达一句完整话，面部便抽搐开，嘴唇鼓成圆型，腮帮子颤微颤微的抖动，像喝水的鱼，发不出个声响，让人着急。与平日写出绝美诗文行云流水的那一面，落差大的不止一丁点。木纳，呆板，实在，第一印象非常深刻。拍照时，他很紧张，嘟起嘴唇又说：我不会拍照。整张照片，别人笑的豪放自然，他怯生生缩在那，脖子缩在衣领上，有点腼腆。
酒足饭饱，一行人意犹未尽地开始道别回城，后视镜中一个小黑点，孤独的站在那，眼皮下沉，默默送诗友出门。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羊倌诗人，而且是个单亲爸爸。回程路上我们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车厢里的气氛凝重，以致于迷了路。
我的地界好宽敞
除了300只羊
只有一个尼姑庙
可惜没有人
且无香火供奉
我的地界好宽敞
东西南北中
放着个小铁房
10个平米
小陋室
书本杂乱无章
炉火跳跃
唯一的响动
我的地界好宽敞
在北回归线纬度上
牧羊
晨起无公鸡更没母鸡
叫醒我的是肚里的一泡尿水
拉开房门
穿上湿马靴
披上军大衣
赤个脖子
站在山岗上
月亮星星陪伴
痛痛快快撒欢尿一场
慢慢地熟悉了，我给许彦的一首玩笑诗文。形容寒冷冬夜他在10平米小铁皮房子的情况，冬天滴水成冰，夏季烤箱蒸笼，一床被褥卷在钢丝床上。一个人在这个所谓的窝里，通过手机与外界沟通学习古诗词。他的诗文中写高塔梁的美，写牧羊：绿草成荫我为王；大雪封山后写：雪覆青山暗渡情；雨后初晴他写：日照中天湿马靴。以苦为乐是他的常态。微信中常常分享一些烦恼小事，想创业想改行，一个人待山里的孤独。开始探讨分析，隔行如隔山之类的话题。转眼到去年秋冬，有一次，他说病的厉害高烧不退，死在山里没人知道的话，姑娘也高二了，照顾不上，自己不是个好父亲，愧疚得很。
次年，疫情期间，我的生意也一路下滑，加上父亲病故一事，心情沉闷，没什么好点子给他，此刻，全世界人面对这场灾难，第一次对家与国有了概念，外国的月亮并不圆，有了清晰的个人觉醒独立意识，看清了很多人与事，获得了崭新的亲情，有了宝贵的同情心，怜悯了，理解了，学会了宽容与体谅，人们似乎在经济的燥动中安静下来了。
许彦想和女儿在一起，度过高考前的两年，回城的愿望变的无比强烈。讨论了一些可能性，他说自己家奶奶在张三壕做过豆腐，他想重拾祖业，做豆腐投资小也稳定。决定彻底转行。于是乎，去年腊月，下江南再拜师学艺的事定了下来。
从德岭山出发坐车去临河飞机场，害怕误了晚上9：00的飞机，他下午2:00早早到了天吉泰候机大厅。在漫长的待机时间里从微信上开始问询，如何取票、托运行李、到达后换程的细节，对普通人最平常的常识规则，对于他是老马过河试探城市迷宫。深山里出来面对现代化取票机举手无措的呆萌，亦步亦趋。是啊，凡事都有第一次，虽然起程晚一些，53岁创业对一个男人来说不容易。他这样描述未知：
漫无目的渐离城，半醉花香脚步轻。
刺耳车驰惊我梦，去年山里听莺声。
仅一个脚步轻，便可以体会到内心的无力感。写出如此好文的他在现实生活的裹挟中踉跄起程，中转到了江西。拥抱陌生，也许那些杀不死我们的百转千回终将让我们强大吧！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他是师傅所有徒弟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最吃苦的，每天三点起床，默默的帮师傅磨浆，十几个小时睡不上觉。间隙间写下诗文：
身卧盆中知苦多，一条白练像江河。
何妨烈焰百般挠，始有肤腴体态酡。
又写下了：
勇入缸底献此身，百般磨难再逢春。
力拼数石总成佛，豆味飘香更醉人。
读起来韵律绝美，把自己的阅历、人生以豆为寓，写的栩栩如生，这个沉默的人，用文字表达内心世界。
从学成归来踏入上海虹桥机场，半夜2:00睡在机场长条椅上，到今天，他走过最艰难的3个月。从定位、选址、买豆腐机、租房子、上三项电、做燥音墙、改下水，到拿上小做坊证、健康证、试产品、销售、拓客，从未有过城市生活经验的许彦，一路过关斩将，好不艰难。酬备开业，父亲肠病危险住了医院。开业一周，母亲又摔坏膑骨，只好停业。他苦笑，麻绳绳从细处断的悲凉。这一切，做为朋友，我参于其中，感同身受。他会因别人说什么而忧心忡忡，为是否放弃这个小小梦想矛盾纠结。
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和时间，斗不过时间，赢不了世俗。因为，总有些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会发生。总有些东西，是你躲不躲避它都要来临。然而，创业的历程就是艰难的、渐进的过程，然后在不断寻找不断佐证中完成。如何了解客户的需求，从别人的观念和心灵找出发点，解决技术难点，才是首要的。因为中旗海拔高水烧不到97度，他烧坏两副罗底，一个人彻夜不眠，白天在医院陪护母亲，夜晚揣摸技术并改进，基本上一个月没睡过整觉，胡子拉碴，头发更白了。一个60后，面对70后的艰苦奋斗，80后的追逐，90后的挑战，不眠不休。这个世界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成功总是寥若星辰，平凡恰是暗夜繁星。生命中5％的精彩，需要付出95％平凡的努力来奠基，守着云开，方见月明。
坚持到这个月，豆腐的蛋白含量非常高，因为品质好，他终于有了200人的微信销售群，有了中旗最有名的乾元饭店、巴珍阁土板凳老火锅、四嫂小厨、王家小厨、麻麻辣店、三幼、蒙幼等这些稳定的大客户。新产品爆浆豆腐、玉米豆腐、魔芋豆腐等十几个品种准备陆续上市。如释重负后他又写到：
小楼侧畔桃花落，
却是飘零醉酒眠。
也写出了：
边城小镇乌中旗，
街巷繁华一路西。
最是杏梅观不尽，
黄花连翘惹人迷。
连诗词也轻快了几分。
他的福字豆腐，在中旗小镇悄悄安家落户了。还听闻他的女儿因有父亲的陪伴学习进步挺大。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终于展开了灿烂的笑容。
郑板桥有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送给羊倌许彦，诗人许彦，豆腐师傳许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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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孙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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