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豆公主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三个女生，被同学们誉为“黄豆公主”“豌豆公主”和“蚕豆公主”，因为她们的荷包里，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炒黄豆、炒豌豆、炒蚕豆，他们自己吃不完就分给同学吃，同学们都拿她们当公主一样敬重。
       在我们成长的年代，没听说过巧克力、冰淇淋，连两分钱一支的冰棒也只有到县城里才吃得到，谁家来了贵脚客，给孩子们带来几颗糖果，孩子含着那糖，一个上午也不敢让它化了。农村孩子一般不吃零嘴，除非农村干部家的闺女，班上的三位炒豆公主就是这样的孩子。

黄豆、豌豆、蚕豆在农村实在是常见的杂粮，按说不至于那么稀奇。但是在“以粮为纲”的年代，田里种稻，地里种麦，间种油菜和棉花，豆类只配种在贫瘠的山坡或者田边地头，产量很少。黄豆收成稍微好些，因为每年春夏两季套种，黄豆熟了，可以从六月收到十月，所以除了逢年过节磨豆腐必须预备留一些外，大部分黄豆都跟稻谷小麦一样，充作公粮上交国库了；豌豆和蚕豆则不行，每年暮秋播种，经过一冬的摧残，到来年春季才有一点点的收成，产量极低，基本上抵不了公粮。

收成少，自然也就稀奇了，能把炒豆子当做零嘴装到孩子的荷包兜里，也只有干部家的闺女才有的待遇了，一般人家舍不得那样做。炒豆子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家里有晒到蹦干蹦干的豆子，先把铁锅烧红，再把豆子倒进锅中，不加任何佐料，只要不断翻炒，炒到锅中的豆子此起彼伏地蹦跳起来，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豆子的香气扑鼻而来，那就是豆子炒好了！赶紧出锅，在阴凉通风处冷却后，就可以封缸保存了。为什么要封存？因为炒豆子和炒花生一样，是过年待客时装盘的好食材。人们在平时偶尔也会吃吃炒豆子，比如乡里集中开大会了，或是村里放露天电影了，或者邻村说鼓书唱大戏了，人们就会从自家的瓦缸里狠狠地抓一把炒豆子塞进荷包里再出门，开会观影看戏吃豆子各不耽误。

炒豆子当中，最受欢迎的是长圆形的黄豆，其次是圆形的豌豆，蚕豆虽然粒大肉满却最不受待见，因为太硬费口劲。吃炒豆子，挑战的是牙口，一颗豆子置于上下齿之间，嘎嘣一用力，豆子成两瓣，豆子的香气顿时充盈舌尖；然后用两侧嚼齿细细磨砺豆瓣，要慢慢消食它才行。此时，才理解忙于生计的人们为什么平时不肯吃炒豆子了，那得有闲工夫啊。

班里的炒豆公主们分享给大家的豆子不过就那么几颗，谁都舍不得吃，有人实在馋了，就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地含一粒在嘴里，让豆子表皮先慢慢软化，再用舌尖配合牙齿轻轻地细细地摩挲，不敢狠咬，否则一声“嘎嘣”响，惊动了老师，暴露了自己不要紧，出卖了炒豆公主们，可不是小事情。
       炒豆公主们的家里似乎有吃不完的豆子，除了经常带来清炒的豆子外，她们偶尔也会带来咸味的炒黄豆、五香味的炒豌豆、油里炸过的开口蚕豆。谁分享的炒豆子的花样多，谁的公主地位自然就越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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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吃炒豆子很多年了。而今，盐水毛豆、凉拌豌豆苗、油煸豌豆荚、鲁镇茴香豆、蚕豆糯米饭等等已是数见不鲜了。但都吃不出教室里偷偷吃炒豆子的欣喜和神秘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