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幸的五一节

〓 第 1527 期  〓

文|冯国庭   编辑|王成海

今年的“五一”节刚刚过去，但我仍然沉浸在回忆中。回想起1971年的“五一劳动节”，距今已有五十年了，五十年来我始终难以忘怀，因为那是我一生中最为不愉快的节日。

1971年初，我参加完部队训练新兵工作后不久，被正式提任为排长，接到任命书后便打包行李走马上任。

我这个排驻守在呼伦贝尔新巴尔虎右旗边防第39和第40两个边防分站，排部设在40分站，两站相距90华里，共管辖200多里的边境线。

四月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气温虽然逐渐有所回暖，但依然变化无常。就在4月30日下午，天空中逐渐乌云密布，随之又刮起大风，进入夜间，鹅毛般的雪片从天而降，呼啸的大风把雪片吹的粉碎，形成的白毛风整整呼啸一夜，第二天早晨大风雪虽已停止，但整个大草原变成了白茫茫一望无际的雪原。

39边防站自养的百十来头牛不见了。牛群每天夜间习惯性地在营房跟前静卧休息过夜，但由于这天夜间狂风暴雪的袭击，牛被冻的无法静卧，自然要顺着风力向草原深处走去。驻守在39分站的三班班长怕牛群越过边界进入蒙古国，便立即带领几名战士跨上战马向边境深处寻找。走出将近十多里时，一位战士被摔下马，不老实的马调头往回跑，班长和战士们便调转马头围追堵截，一直追回到边防站的马圈才抓住，又从原路返回到落马处，但这位战友不见了。四处寻找，始终不见踪影，班长便飞马疾驰，跑回站部向我电话报告，当时我在连部(第38分站)正参加连党支部会议，接到报告后，感到事态非常严重，因为摔下马的是一位刚入伍的四川籍新兵，竟然一个人失踪在一望无际、冰天雪地、茫茫草地雪原上，万一遇上狼群怎么办？又是在零下二十来度的气温中，一旦再刮起大风雪，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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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往下想，马上向连长做了报告，连长随即向营长及团司令部报告。营、团首长也深感情况严重，立即组织车辆，并分别向新巴尔虎左旗和新巴尔虎右旗政府打了求援电话，请求两旗政府配车支援搜寻救援。两旗政府和部队营、团部都配出了大卡车。为防止在行进中汽车轮胎在雪地上打滑，车队在出发前把轮胎防滑铁链都随车带上。

当救援车队走到半路途中，草原上又刮起了暴风，暴风席卷着地面上的积雪，使整个草原空中又刮起了白毛风，能见度不足20米，本来草原上就没有固定的道路，再加上厚雪的覆盖和白毛风对视线的遮挡，致使救援车队无法辨认方向。但幸运地是发现跟前有牧民的蒙古包，便求助牧民老乡带路。牧民老乡从小出生在大草原，生活在大草原，整天在草原上游牧，所以有极其丰富的方向辨别经验和地理位置判断能力。在牧民老乡的带领下，救援车队又继续前行。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事发现场，立即展开搜寻。但直到深夜12点，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搜寻仍在继续，又过了两个小时，仍然不见踪影。但搜寻工作没有停止，更不能放弃，只是临时停下来重新讨论研究搜寻方案。救援总指挥集中大家的意见，重新布置搜寻方法：把十多辆卡车排成一行，再拉开一定距离，统一打开远光大灯，采取曲线行进梳理的方式搜寻，终于在后半夜3点左右发现了失踪战士。找到时，这位新战友仍然全副武装，搜救队赶快把他抬到车上，军医马上开始检查和施救工作。

后来，据这位新战友叙述，当时摔下马后并没有受伤，只是重重地摔在了厚厚的雪地上，身上稍有疼痛并不碍事，他随即站起来，看见班长和战友们正在追他的马。当他们翻过一个大坡，大坡挡住了视线，他原地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战友们送马回来，他自认为离营房十来里路程，并没有多远，便决定自已徒步往回走。走啊走，没想到走了一白天，也没看见边防站营房的踪影，这时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眼看天越来越黑，如再找不到边防站，在这茫茫雪原上那有过夜休息之地？别无选择，只能借着雪地的光线，在一望无际茫茫雪原上，在大风雪中继续寻找边防站。积雪伴着无情的大风，打在脸上刺骨地疼痛，他顾不上这些，忍着寒风刺激的疼痛继续前行，实在无法忍受时，便采取倒着走的办法躲避大风雪。口渴了吃几口冻雪解渴，但没办法解决饥饿。直到深夜，他看到远处有汽车灯光，他更感到十分害怕，自以为已经越过国界进入蒙古国。当灯光向他的方向照射时，他赶紧爬倒，并钻进雪里尽可能让雪埋住身体，当灯光移开时，爬起来背着汽车的方向赶紧奔跑，就这样折腾了好长时间，他突然产生疑惑：汽车为什么不直行，而老是折过来折过去，并且是慢慢地行走，好象是寻找什么，难道是寻我的车辆？他最终断定，这一定是找我的汽车，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便赶快往汽车的方向跑去，生怕汽车再离开他。当汽车灯光再次向他照射时，他边跑边大声呼喊，终于汽车与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终于，终于……

当搜救队的战友准备上前扶他上车时，他终于没有力量行走了，瘫软地倒在厚厚的雪地上，满脸的水珠分不清是雪水？汗水？还是泪水？衣服的表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雪，众战友赶快把他抬到车上，军医脱他的衣服，准备用雪擦他的脚和腿，以便解除冻伤，但竟然发现他浑身上下的汗水还在冒着热气。

他将近一天一夜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气温中一直不停地在行走或奔跑，所以并不会被冻伤，更不会冻死，但他一天一夜粒米未进，还要与暴风雪搏斗，他不仅饿坏了，同时也累坏了。

我粗列地计算了一下：从早上八点摔下马后，一直到当天后半夜三点钟，他整整行走了十九个小时，并且是脚踏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在大风雪的袭击中行走，如果按正常徒步速度，每小时可行走八里路程，十九小时便是一百五十里，若减去一半还是七十五里，不难想象，这位小战友的艰辛、无助、和无奈，同时也可想象到他的坚强和坚韧不拔的求生毅力。

这是我刚提任排长还未足满月时，就发生了这件事情，而且是发生在全国人民都欢天喜地庆祝“五一”劳动节的这一天。

这天过不过五一节，对于我，对于部队的首长和战友们根本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这位新战友，他终于被找到了，他没有被冻伤甚至冻死，更幸运的是没有遇到草原野狼。他仍然和战友们一起在祖国的边疆继续站岗、放哨、巡逻，义无反顾地守卫在祖国北部边疆！真正体现和发扬了人民解放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气概和光荣传统！

这件事已过去半个世纪了，几十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尤其每年的五一节期间，我的脑海里竟然全是这位战友与大风雪搏斗的情景，每当想起的时候，我便默默地祝愿他在以后的每一个五一节，节节快乐！同时也祝愿守卫在祖国边疆的一代代战友们身体健康！五一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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