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的乡情散文：我们的童年在春天
原标题：又是一年野菜香
村北后山，阳坡，半山腰是粉色和纯白的杏花。山脚下的农田里，一簇簇捂梨蒿，绿油油的。路边，紫色地丁不知道啥时候开的花，草叶还打着卷儿，苦麻碟却在石墙缝里探出头来，空气里弥漫着花草和野菜的香味。
春天，阳气上升，空气干燥，很多人爱上火。前几天，几位儿时的伙伴相约去吃饭，服务员端上来的蘸酱菜，最上面摆着一层苦麻碟，还有几棵婆婆丁，水灵灵，又鲜又嫩。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第一时间夹起苦麻碟，蘸着黄豆酱塞进嘴里，边吃边聊，你一言我一语，关于野菜的话题开始了。我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这苦麻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是啊，大棚里人工养殖的不是这个味儿。听说现在的苦麻碟比肉都高，最贵的时候40多块钱一斤。物以稀为贵嘛。咱们小时候哪用买野菜吃，都是自己挖。春天吃点儿苦麻碟有好处，能清热解毒，去火除燥……
大家相谈甚欢，一位平时言语不多的发小，夹起一个野菜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像个孩子一样让大家辨认，说以此行个酒令。有人说是婆婆丁(也叫蒲公英），有人说是曲麻菜。争执不下，叫来了门口的服务员，服务员也支支吾吾，不知道是真不认识，还是怕得罪客人，唯唯诺诺几句后，退出了。我看了看，这就是婆婆丁，亏你还是农村长大的，“三月三，曲麻菜钻天。”这句话你们忘了吗？现在才农历二月份。大家一听，有人沾沾自喜，有人连连抱拳，猜对的，猜错的同时举杯，一仰脖，干了！
酒饮微醺，话匣子打开了，各自诉说这些年东南西北的奔波，生意场上的得与失，内心深处的苦与乐，回忆着小时候一起挖野菜的难忘时光。品着野菜，说着我们渐行渐远的岁月。最让我心疼的一句话是秀姐说的，秀姐远嫁他乡，她说每年开春最想家，尤其是杏花开了的时候，因为杏花开了野菜就陆续出来了。
野菜，承载着小时候的味道，承载着对家乡的思念，也承载着我们的情谊，它牵动着很多游子的心，无论何时何地，提起家乡的野菜，提起儿时的玩伴，都是最亲切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考语文数学这两科，没有练习册也没有课外习题。完成作业之后的大部分时间是帮家里干活，喂猪打狗挡鸡窝，烧火做饭捡柴禾，家里孩子多的，大的要看着小的，有时背上背一个，衣角还拽着一个。作为家里的长子长女，基本没有自己玩耍的时间。为了能和同伴们一起自由自在地玩会儿，挖野菜是最好的理由。
春天的风是暖的，吹绿了田间地头，也吹醒了岸边溪流。吃过午饭，和秀姐顺着河边往学校走，她搂着我的肩膀，贴着耳根，神神秘秘地说，村头那块空地上有很多很多婆婆丁，婆婆丁开了很多很多的花，招来了很多很多的蝴蝶，蝴蝶会落在蒲公英花上跟着我们一起回家。
下午，一边听课，一边想着秀姐的话。眼前闪动着两个小女孩，提着篮，篮里装满了蒲公英，蒲公英花上站着几只蝴蝶，蝴蝶忽闪着彩色的翅膀……
终于盼到放学了，放下书包，拿着篮子和小铲就往外跑。还没出门，就看见奶奶气喘吁吁地从大门外进来了，说新抓来的小猪崽儿出去半天了还没回家，让我帮忙去找找。我知道找小猪崽儿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得挨家挨户地找，如果找不到还要去河边上找。正巧，秀姐在门口等我，就跟奶奶说，我和秀姐去河边找，你去别处找吧。说完，我们俩就直奔村口的空地去了。
村口，几棵杨柳不规则地排开，柳条上的柳狗和刚刚长出的嫩叶均匀地分布在柳条上，微风吹过，低垂的柳枝随风摆动着，柔柔的，软软的。杨树芽半包半合，顶端刚刚泛绿。树下，空地上，有的婆婆丁开着金黄色的花，有的花已经变成洁白的绒球球，无论是花朵还是绒球都仰首挺立着。一只蝴蝶飞来了，落在金灿灿的花蕊上，闻了闻，飞走了，又落到绒球上。我不敢说话，不敢喘气，和秀姐四目相对，微笑着，做着拍手的姿势，只是不能有掌声。正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又一只蝴蝶飞来了，它们亲了亲，上下翻飞，我不禁欣喜若狂，这两只蝴蝶一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看着它们落在同一株蒲公英上的时候，我和秀姐悄悄走近，想把它们捧到手心里，然后再把婆婆丁挖回家，养起来，这样，它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可蝴蝶并没体会到我们的心思，见我们走近，双双飞走了。
又有蝴蝶飞了来，又飞了去，这些来来去去的蝴蝶都在春天赶赴和野菜的约会。树上的小鸟也不示弱，时不时飞来啄食蒲公英。春天的风，柔情万种，时常让蒲公英的种子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去追随，裹挟着，吟唱着，“我是风儿你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傍晚的阳光越来越弱，篮子里却还空荡荡，想起了找小猪崽儿的事，赶紧起身向河边和村里望了望，听不见动静，想必是小猪崽儿已经找到了。赶紧蹲下身子，挖着苦麻碟、婆婆丁、苦麻子，想多挖些野菜来将功补过。玩的时间多了，挖菜的时间就少了，心里越是着急，手越不听使唤。秀姐比我大两岁，干活手快，她怕我到家挨训，就把她挖的婆婆丁和苦麻碟倒进我的篮子，她自己只留下一小把。看着还不多，秀姐随手捡几根树枝，在距篮底几公分的地方，穿过荆条缝隙，搭起一个棚，再把野菜放在上面，顿时满满一筐，我们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回家的路上，口渴了，掐了一根蒲公英的茎，折断的蒲公英茎有白色的的汁液溢出，微甜解渴。我们挑两枝最鲜艳的花夹在自己的耳朵上，说将来做新娘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奶奶见我挖了一大筐野菜也没说啥，小猪崽儿也已平安到家，赶紧挑一把苦麻子丢进猪槽子，作为对小猪崽儿的犒赏。
很多年过去了，我做过好几次同样的梦，梦见秀姐头戴金黄色的蒲公英花，穿着雪白的婚纱走近婚姻的殿堂，我做她的伴娘……
以前，家里没有冰箱，地里没有蔬菜大棚，农家的菜，地里长啥吃啥，家里有啥吃啥。入冬前储备的萝卜白菜和大缸里腌的酸菜，吃了一个冬天，已经所剩无几。初春正是北方农村没菜吃的时候，适时而生的野菜缓解了危机。苦麻碟、车前草、苦麻子、羊妈妈和山韭菜、护山针叶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菜，都成为餐桌上的亮点。现在，挖野菜大多是为了养生。春季养生已经离不开野菜，蒲公英能治疗口舌生疮，目赤肿痛。车前草能起到保健、增强人体免疫力，能有效的缓解咽喉肿痛、牙痛、耳痛等疼痛症状，能消肿、止泻、清热、利尿、化痰止咳、明目。前些天，总感觉头晕不清醒，去检测血压，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吃了几顿苦麻碟和蒲公英之后，头脑清醒多了，这是我的亲身体会。
地里的野菜大多都是宿根的，不用现栽现种，气温回升了，就会长出来，而且不挑土质，是北方人最早的时令蔬菜。挖野菜其实也是技术活，要有耐心和观察力。一般向阳的地方野菜出的早，上一年挖菜的地方，下一年还会长。有的在石缝里，有的在树叶杂草下面，我们把杂草下面的野菜叫“草里猫”，这样的野菜个大鲜嫩，水分多，口感好，比山坡上或旱地里裸露的野菜肥硕。
小时候吃苦麻碟嫌苦，看着大人大口大口的吃，自己总是咽不下去，长大之后感觉不是那么苦，即便有点苦味，过后嘴里也是甜丝丝的，就像我们吃完甜食之后嘴里会发酸，吃完酸梨之后嘴里是甜的一样。时常感叹岁月流逝，让味蕾不再灵敏，转而又想，这也许就是“苦尽甘来”的本源意义。
野菜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小时候的味道。每次回老家，都会去小时候挖过菜的地方看看，和姐妹们一起回忆着小时候和母亲一起下地干活，一起挖野菜的情景。回忆会让我们开怀大笑，也会让我们泪流满面。小时候日子虽苦，可仍旧充满着无限的乐趣，是现在很多孩子感受不到的。
农村长大的孩子勤快和朴实是与生俱来的。清明节回老家，弟弟和弟妹下车打开后备箱，大大小小的包装袋里满满当当，回家聚餐的食材一应俱全。让我们惊讶的是她竟然带来了一大袋子苦麻碟和婆婆丁，我说，这么多野菜在哪儿挖的？她笑呵呵的说，昨天去打疫苗，看见院墙周围都是苦麻碟和婆婆丁。我说，昨天是雨天。她说，是你弟弟给我撑伞，我挖的菜，我们俩晚上出去遛弯还打着手电挖过菜呢。这应该是挖野菜的最高境界，也会是他们日后最美的回忆。
即便不是特别喜欢吃野菜的人，对挖野菜也会充满热爱。三两好友相约一起到野外，或山坡或河边，边走边唠着家常，一路的花花草草，让人心旷神怡。树上的鸟鸣，河里嬉戏的野鸭，在这春和景明的季节，共同演奏着鸟语花香与生机勃勃，处处充满着希望。
因为野菜爱上了一本书、一部剧和一首歌。《苦菜花》是作家冯德英创作，于1965年搬上银幕，并红极一时。影片描写的是普通农村妇女，在党的领导下，在残酷的斗争中，成长为爱国主义战士的英雄故事。
在建党100周年之际，重温红色经典，传承红色精神，不仅是缅怀革命先烈的英雄事迹，更重要的是要着眼未来。耳边再次响起：苦菜花儿开，满地儿黄……朵儿朵儿鲜花儿映太阳，受苦人拿枪闹革命，永远跟着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