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阅读史|是时候重读《第三次浪潮》了!
今天聆听浙大(南大)教授杜骏飞一席谈。图/夜书房
杜骏飞教授今天在培训班授课时说,现在正是我们好好向西方学习的恰当时机。我理解他的意思:国弱民穷时学习西方容易虚不受补,现在国力已非往日可比,文化自信大增,且开始真正面对因现代化、城市化、市场化而带来的问题,原来难以深切体会或痛切领会的道理,现在也容易接受和反思了,岂不正是再度学习经典、重温当年功课的大好时机?
杜教授今天也提到托夫勒,说他和尼葛洛庞蒂等人共同构建了一个新技术“乌托邦”。我倒是不这么看。以《第三次浪潮》而论,或许中译本1983年初版时,中国人读起来有些乌托邦味道,但现在看来,书中所预言的种种已经陆续成为现实,这恰好证明作为一本未来学著作,《第三次浪潮》名副其实,一点也不“乌托邦”。
但当年我初读《第三次浪潮》,确有眼花缭乱、不知所云之感。那只是因为,书中的推论,来自美国现实,而所举例证,我们闻所未闻,难免不明所以。
托夫勒在序言中写道:
“今天世界的许多变化,并不是孤立的、彼此不相关的,也不是偶然出现的。例如,小家庭的崩溃,全球性的能源危机,迷信的到处蔓延,有线电视的流行,灵活上班制,新的养老金和带工资休假合同的兴起,从魁北克到科西嘉的分裂主义运动出现……”
他这“例如”之后列举的事实,现在理解起来毫不费力,可是,对1985年生活在衡水的我而言,它们就像当时正在流行的朦胧诗: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如雾里看花:小家庭崩溃了吗?什么是能源危机?什么是有线电视?是有“电线”还是“天线”?什么是灵活上班制?什么是养老金?谁见过带工资的休假合同?谁又了解科西嘉为什么会有分裂主义运动?
当年读此书,手中的铅笔不停划重点。今日旧书重翻,见许多页面简直满目疮痍。可是很有趣:当年的目光和笔头多是在那些断语、结论处停留,那些背景描述、场景故事、实例举证段落,则干干净净,鲜有划线处。为什么?因为那是大西洋彼岸的生活,我无从经历,难以体会,似懂非懂,只好直接忽略。
不懂人家繁华、多彩、充满变化的生活,却对着因彼岸生活巨变而得出的结论欢呼,这其中的轻率、肤浅和错位,现在想来,堪供脸红苦笑。
所以,今天重新读读《第三次浪潮》,或许别有会心,另有所得。
尽管有“生活之隔”,当年《第三次浪潮》在中国走红还是自有深刻原因。读过此书或没有读过的人,若要显示自己思想解放、观念时尚、得风气之先、高别人一头,谁不把“第三次浪潮”挂在嘴边呢?即使在衡水小城,我们这些读过《第三次浪潮》的人,都自视自己属于“高层次思想圈”,明了中国和世界的最新走势,哪里瞧得起连“托夫勒”三字都说不顺嘴儿的人。
几十年过去,才发现书中很多道理,当时完全不懂;当时所懂之处,今日体会更大不相同。
当年我这种对《第三次浪潮》的阅读,可谓用情很深,所得甚浅,心潮澎湃有余,消化吸收不足,大可以“青春读法”名之。
此书也确实是中国改革开放肇始阶段的“青春读物”,是寄托无数人求变热望、求新激情的“时代读本”,是年轻人向往现代文明的“前沿指南”,当然也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代读书人的“精神标志”。
我们就是因为“新”而爱上《第三次浪潮》的。那是万众求新的时代,是自称“新时期”以告别十年动乱岁月的日子。新思潮,新观念,新方法,新浪潮……“新”,就是八十年代的名字。
在这样的天空下,读到如下文字,我们怎能不激动——
它向我们固有的一切观念挑战:陈旧的思想方法,老一套的公式定律,过时的教条和观念形态。对于这些,无论你多么珍爱,运用起来多么得心应手,这都无补于事,它们已不再适合实际情况了。世界正在从崩溃中迅速地出现新的价值观念和社会准则,出现新的技术,新的地理政治关系,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交往方式的冲突,需要崭新的思想和推理,新的分类方法和新的观念……
这是《第三次浪潮》序言中的文字,当年我的铅笔在这样的句子下面划啊,划啊,仿佛句子划完,世界忽然就万象更新了。
现在已经知道,求新虽然没那么容易,而此书中预测的生活竟然已在我们身边环绕,书中所设课题,也依然值得我们思考。尤其书中的警钟,鸣响未已。所以,重读《第三次浪潮》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