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潘兰香的随笔《荼靡开尽亦有花》

荼靡开尽亦有花  

坐在窗下，听初夏的雨，穿林打叶，高壮的香樟树，碧叶如洗。

雨天闲坐，面前剔透晶莹的玻璃杯里，一片柠檬，几片薄荷清香四溢，再有一本书，翻开或看几页，或神游物外。

阳台上的花草，兀自开着花，舒着叶。这样的天气，适合慵懒，适合发呆。时间，仿佛被雨水淋湿，又混合着花气而停滞不前。

其实，摊开面前的是一本竖版繁体字的巜牡丹亭》，其实也看了好久，一来书的排版看着费神，更重要的是慢慢品味里面的文字魅力。在巜寻梦·懒画眉》中有：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撩人的春色似到眼前，一时间忘了绿窗春将暮。其实，这样的句子，若是吴侬软语吚呀吟唱，整个人禁不住会迷醉在江南的烟雨花香里，不知归路。花，开到了荼靡，想到了王观的那首巜卜算子》的句子：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春归无觅处，除非问取黄鹂，黄鹂声也喑哑，只有檐下的潇潇雨，点点霖霖，花重红湿，伤春之情，如无边丝雨，缠绵悱恻。春去，难留，连衣袂的一缕风都留不住。

送春，辞别春天，想到医院后园子里那一大蓬粉白的荼蘼，开得热烈，张扬，芬芬四溢，没有一点告别的意味。尽管有人说：荼蘼的花语是末路之美。看到荼蘼花总是让人很伤感，荼蘼花是春天最后开花的植物，它开了代表“三春过后诸芳尽”，开花的季节即将结束了。其实，春花开尽，榴火新燃，芰荷可期，此花开后，谁说更无花？苏轼诗云：“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我读出了赞美的暗语。荼蘼花开虽美，古今很多文人墨客都赋予了它悲情的一面。《牡丹亭》杜丽娘游园中有“那荼蘼外烟丝醉软”的唱词，爱到荼靡，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在古人眼中是美丽与灭亡的共同体，凄美，仿佛生命中太圆满的感情是虚幻，反而不完美才是完美。我无法表达，有些时候，语言也是无力的。

荼蘼花开代表女子的青春已成过去。荼蘼花开，表示感情的终结。人的心思，总是千回百转，仿佛一株寄生草，依附一朵花，将心里的弯弯绕绕，揉碎在花香清远里。

又想起了巜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的飞花酒令：

湘云便绰起骰子来一掷个九点，数去该麝月。麝月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这面上一枝荼靡花，题着韶华胜极，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开到荼靡花事了⋯⋯麝月问怎么讲，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家且喝酒。

外行人看热闹，只看到千红一窟的良辰美景，可曹公真乃讲故事高手，乐景哀情，借花而言。宝玉且喝酒，又逃避得了现实吗？在巜红楼梦》里，荼靡，确实是万艳同悲之花。

其实，草木世界的芳菲，不因世事变迀而改其香改其色。观花不语，感悟纷然。巜曲洧旧闻》有记:蜀公（范镇）居许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宴）客于其下。约曰：“有飞花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当时号为“飞英会”，传之四远，无不以为美谈也。古人的俊逸风流，我辈读来齿颊留香，心往神驰。同样的花事，不同的心境，荼靡，更可以理解为迎夏之花，心下释然。

此时，我阳台上的仙人球，开了三朵，绣球花，花靥凝雨，正思量把绣球抛向谁。

潘兰香，学了医，却做着学医之外的梦。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