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冬之寂寞

谁懂冬之寂寞？

苍苍群山巍峨，是秋任性地扯断了它笔直缤纷的寂寞，柔软的曲线从此在天穹下裸露袅娜。沟壑久了的山陂，倾倒千山的暮雪，冰了山巅，冻了山脚。决意沉睡的日子，要等千年万年后再去复原与描摹。村落里清寂的炊烟，虚空中荡荡悠悠，向无边的旷野，逸去落寞，散开孤凄。立斜阳残照，看寒鸦点点。静默，像山一样静默。

静默地看，看冬之清光，一点点揉碎长天，抹一缕胭脂红的晚霞，敷在冰冷的湖的肌肤，穿透，搅动，涤荡，如游蛇般在湖底里穿梭。湖的伤口在清光里裂开，微微疼痛的喑哑是抛置空中的橄榄，飞掠的归鸟一口衔住，沉重！翻飞！坠落！再奋起！羽翼扇开渐渐逼近的黑暗，缄默，朝着宿命的方向飞过。这时，寂寞就来了！追随不知名的鸟儿，栖息在不知处的树窝，听山鸮偶尔兴起的聒聒。耐不住的寂寞悄然滑落，蜷缩一地的枯叶，是寂寞褪皮后的外壳。四下里逃逸的，到处是寂寞的清影。追随在人们的身后，拉长，变形，瑟缩……，漫漫的长夜里，谁在追赶围剿着寂寞的魂魄?

幽昧的暗夜已挥动起浓墨，一点点铺展，一片片洇染，不动声色地搜罗。寂寞是缺月，挂在疏桐，照进轩窗，洒清霜一室，是谁踩痛了寂寞？舞出了隐隐绰绰的清影参差、长短与错落。然后，又吹奏起一曲清远的歌。是谁撩拔了寂寞？是天风，吹红了山中的木末芙蓉；是天雨，染绿了庭院台阶枯干的苔痕。摩诘的芙蓉，在无人的涧户纷纷开且落，梦得苍老的苔藓又爬满了阶角。寂寞是一个人独对山中新发的红萼；寂寞是一个人空庭守阶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寂寞是一个人登台时的怆然涕下，寂寞是一个人的仰天大笑出门去。寂寞，穿越了千年。如利箭，射穿心窝，如绳索，缚住手脚！

寂寞也会疲倦，这时，它伏在案边，趴在墙角；寂寞也会蹉跎，它停在驿馆，歇在高阁；若是寂寞了，请一定不要郊野上引啸放歌。悄悄地，悄悄地走过，别惊了寂寞！寂寞的丝线缠上，注定很难摆脱。心心念念的故乡呵，会让人在酣睡的梦里也嚯然惊坐，那是寂寞在呼唤寂寞！跋涉，攀千山，趟万河，苦苦追索。故乡，是一首永恒的歌！你若是寂寞了，也一定不要暗黑里起身煮茶喝，熬住内心的干渴。若任由那三江寂寞水穿肠而过，从此，就须菩提树下参禅静坐。守住万丈红尘中的寂寞，不要，不可，不必，不说。看生命的潮涨潮落，羁旅落拓，勿沾，勿染，勿思，勿想，亦勿过。

不过，我要说，如果诗意化不掉浓墨铺开的寂寞！那请跟着我，大声粗鄙地吼一句：去他娘的寂寞！我要的并不是太多——

燃烧，燃烧，我要燃烧冬之寂寞，让寂寞的火焰焚去孤凄与落寞！蜷缩，蜷缩的枯叶也能在寂寞的火炉里自由地舒展地放歌，听——它呯呯剥剥地炸开了生命里最后一曲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