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语录
施伟兴 新湘评论 2018-07-04
以前每次去看望母亲,喜欢依偎在她身旁,听她轻声细语唠叨,我一点不感觉啰唆,相反感受到语言上的滋润。母亲说话语速很慢,带点绍兴乡音,娓娓道来像是潺潺流水,尤其是语言里透露出哲理,让我受益匪浅。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我喜欢上了文学,开始舞文弄墨。母亲不识字,看到儿子写文章拿到稿费,相当欣喜。
如今母亲已是耄耋之年,我也头发花白,在母亲眼里我仍然是个孩子,她依旧叮咛我为人处世之道。许是从小到大受母亲惠泽太深,总想把母亲的语录记录下来,期盼她的子孙看了,对走好人生之路或多或少有所启迪。
母亲年轻时在衙前乡镇上算是小家碧玉。到了十七八岁,长得更加秀美。家境殷实的乡邻纷纷前来提亲,母亲却偏偏相中了住茅草屋、踏实忠厚的父亲,并且不顾家人反对,跟着父亲背井离乡到上海打拼。母亲告诉我们,她当时也渴望过富裕生活,但是不想一辈子窝在农村,所以当时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嫁给一无所有的父亲,来上海闯天下。我开玩笑说,妈有个性,更有“战略眼光”。母亲自豪地说,刚来上海举目无亲,生活非常拮据,可是我与你父亲是芭蕉开花——一条心,养育了你们五个兄弟姐妹,经过黄连树下吹喇叭——苦中作乐的磨砺,最主要是两人能鞭炮点两头——想(响)到一块。共同经历一番风霜雨雪的磨炼,才吃过黄连喝蜜糖——苦尽甘来。现在你们都有儿有女,有房有车,妈也就放心了。
母亲没念过书,可是语言功底了得,仿佛肚子里装着俚语和歇后语词典,出口成章。我告诉母亲,如果她识文断字,一定不输女作家。母亲笑我是歪嘴讲故事——斜(邪)说。
儿时我有些好动顽劣,母亲说我是猢狲屁股——坐不住,惹她生气。上学念书,我倒还算给母亲争气,各门功课名列前茅,母亲常在背后夸我上鞋不用锥子——针(真)行。我却沾沾自喜,滋生贪玩陋习,上课与同学嬉闹,老师批评不但不接受,反争辩说只要考试优良,管我嬉笑打闹。老师一气之下将母亲请到学校“告状”,母亲十分恼怒,骂我是背鼓上门——讨打。我屁股挨了父亲的棍棒,母亲又训斥我是木匠带枷——自作自受。也许是经过母亲的严格管教,我才能在那动乱年代不同流俗,刻苦学习。母亲很欣慰。我知道她多少受了状元及第、光宗耀祖的旧思想影响,总希望子女个个有出息。
踏上工作岗位后,母亲告诫我要有好技能,拿得出石板上掼乌龟——硬碰硬的本事,才能有所作为。她还关照我要跟同事处好关系,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间往来要行得春风有夏雨,别人给你一寸,你要敬人一尺。母亲是身体力行这个准则的,她乐于助人在邻里是有口碑的。成家立业后,尽管去看望母亲的次数少了,但她仍然心挂两头。有时我加班没有去看她,母亲就会急切地打电话嘘寒问暖,发现我情绪稍有不快,就开导我说:“不要钝刀破竹——想不开,生活和工作上遇到压力是常有的事,就像药材店里的抹台布——甜酸苦辣样样都得沾点,才能感悟各种滋味。只有经霜雪打过的白菜,吃在嘴里才又糯又甜。”我记住了母亲的教诲。人生路很长,雪地里走路般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到达自己期盼的彼岸。
母亲喜好看法制类电视节目,知道警察是手中有权的执法者,常告诫我不要屁股后边扎小辫——违法乱纪(尾发乱系)。受母亲教导,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将母亲视作榜样,用她的话说,只希望自己做八月十五的月亮——年年都一样,正大光明。
(选自《新湘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