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 卷之七

卷之一

  有虞二妃

  有虞二妃者,帝堯之二女也。長娥皇,次女英。舜父頑母嚚。父號瞽叟,弟曰象,敖游於嫚,舜能諧柔之,承事瞽叟以孝。母憎舜而愛象,舜猶內治,靡有姦意。四嶽薦之於堯,堯乃妻以二女以觀厥內。二女承事舜於畎畝之中,不以天子之女故而驕盈怠嫚,猶謙謙恭儉,思盡婦道。瞽叟與象謀殺舜。使塗廩,舜歸告二女曰:「父母使我塗廩,我其往。」二女曰:「往哉!」舜既治廩,乃捐階,瞽叟焚廩,舜往飛出。象復與父母謀,使舜浚井。舜乃告二女,二女曰:「俞,往哉!」舜往浚井,格其出入,從掩,舜潛出。時既不能殺舜,瞽叟又速舜飲酒,醉將殺之,舜告二女,二女乃與舜藥浴汪,遂往,舜終日飲酒不醉。舜之女弟繫憐之,與二嫂諧。父母欲殺舜,舜猶不怨,怒之不已。舜往于田號泣,日呼旻天,呼父母。惟害若茲,思慕不已。不怨其弟,篤厚不怠。既納於百揆,賓於四門,選於林木,入於大麓,堯試之百方,每事常謀於二女。舜既嗣位,升為天子,娥皇為后,女英為妃。封象於有庳,事瞽叟猶若初焉。天下稱二妃聰明貞仁。舜陟方,死於蒼梧,號曰重華。二妃死於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君子曰:「二妃德純而行篤。詩云:「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此之謂也。

  頌曰:元始二妃,帝堯之女,嬪列有虞,承舜於下,以尊事卑,終能勞苦,瞽叟和寧,卒享福祜。

  棄母姜嫄

  棄母姜嫄者,邰侯之女也。當堯之時,行見巨人跡,好而履之,歸而有娠,浸以益大,心怪惡之,卜筮禋祀,以求無子,終生子。以為不祥而棄之隘巷,牛羊避而不踐。乃送之平林之中,後伐平林者咸薦之覆之。乃取置寒冰之上,飛鳥傴翼之。姜嫄以為異,乃收以歸。因命曰棄。姜嫄之性,清靜專一,好種稼穡。及棄長,而教之種樹桑麻。棄之性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堯使棄居稷官,更國邰地,遂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及堯崩,舜即位,乃命之曰:「棄!黎民阻飢,汝居稷,播時百穀。」其後世世居稷,至周文武而興為天子。君子謂姜嫄靜而有化。詩云:「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又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此之謂也。

  頌曰:棄母姜嫄,清靜專一,履跡而孕,懼棄於野,鳥獸覆翼,乃復收恤,卒為帝佐,母道既畢。

  契母簡狄

  契母簡狄者,有娀氏之長女也。當堯之時,與其妹娣浴於玄丘之水。有玄鳥銜卵,過而墜之。五色甚好,簡狄與其妹娣競往取之。簡狄得而含之,誤而吞之,遂生契焉。簡狄性好人事之治,上知天文,樂於施惠。及契長,而教之理順之序。契之性聰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堯使為司徒,封之於亳。及堯崩,舜即位,乃敕之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寬。」其後世世居亳,至殷湯興為天子。君子謂簡狄仁而有禮。詩云:「有娀方將,立子生商。又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此之謂也。

  頌曰:契母簡狄,敦仁勵翼,吞卵產子,遂自脩飾,教以事理,推恩有德,契為帝輔,蓋母有力。

  啟母塗山

  啟母者,塗山氏長女也。夏禹娶以為妃。既生啟,辛壬癸甲,啟呱呱泣,禹去而治水,惟荒度土功,三過其家,不入其門。塗山獨明教訓,而致其化焉。及啟長,化其德而從其教,卒致令名。禹為天子,而啟為嗣,持禹之功而不殞。君子謂塗山彊於教誨。詩云:「釐爾士女,從以孫子。」此之謂也。

  頌曰:啟母塗山,維配帝禹,辛壬癸甲,禹往敷土,啟呱呱泣,母獨論序,教訓以善,卒繼其父。

  湯妃有{新女}

  湯妃有{新女}者,有妊氏之女也。殷湯娶以為妃,生仲壬外丙,亦明教訓,致其功。有妊之妃湯也,統領九嬪,後宮有序,咸無妒媢逆理之人,卒致王功。君子謂妃明而有序。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賢女能為君子和好眾妾,其有{新女}之謂也。

  頌曰:湯妃有{新女},質行聰明,媵從伊尹,自夏適殷,勤愨治中,九嬪有行,化訓內外,亦無愆殃。

  周室三母

  三母者,大姜、大任、大姒。大姜者,王季之母,有台氏之女。大王娶以為妃。生大伯、仲雍、王季。貞順率導,靡有過失。大王謀事遷徙,必與。大姜。君子謂大姜廣於德教。大任者,文王之母,摯任氏中女也。王季娶為妃。大任之性,端一誠莊,惟德之行。及其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溲於豕牢,而生文王。文王生而明聖,大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卒為周宗。君子謂大任為能胎教。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於邪色,耳不聽於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必過人矣。故妊子之時,必慎所感。感於善則善,感於惡則惡。人生而肖萬物者,皆其母感於物,故形音肖之。文王母可謂知肖化矣。大姒者,武王之母,禹後有莘姒氏之女。仁而明道。文王嘉之,親迎於渭,造舟為梁。及入,大姒思媚大姜、大任,旦夕勤勞,以進婦道。大姒號曰文母,文王治外,文母治內。大姒生十男:長伯邑考、次武王發、次周公旦、次管叔鮮、次蔡叔度、次曹叔振鐸、次霍叔武、次成叔處、次康叔封、次聃季載。大姒教誨十子,自少及長,未嘗見邪僻之事。及其長,文王繼而教之,卒成武王周公之德。君子謂大姒仁明而有德。詩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又曰:「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此之謂也。

  頌曰:周室三母,大姜任姒,文武之興,蓋由斯起。大姒最賢,號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大矣!

  衛姑定姜

  衛姑定姜者,衛定公之夫人,公子之母也。公子既娶而死,其婦無子,畢三年之喪,定姜歸其婦,自送之,至於野。恩愛哀思,悲心感慟,立而望之,揮泣垂涕。乃賦詩曰:「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送去歸泣而望之。又作詩曰:「先君之思,以畜寡人。」君子謂定姜為慈姑過而之厚。定公惡孫林父,孫林父奔晉。晉侯使郤犨為請還,定公欲辭,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國又以為請,而弗許,將亡。雖惡之,不猶愈於亡乎!君其忍之。夫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定公遂復之。君子謂定姜能遠患難。詩曰:「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此之謂也。定公卒,立敬姒之子衎為君,是為獻公。獻公居喪而慢。定姜既哭而息,見獻公之不哀也,不內食飲,嘆曰:「是將敗衛國,必先害善人,天禍衛國也!夫吾不獲鱄也使主社稷。」大夫聞之皆懼。孫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於衛。鱄者,獻公弟子鮮也。賢,而定姜欲立之而不得。後獻公暴虐,慢侮定姜。卒見逐走,出亡至境,使祝宗告亡,且告無罪於廟。定姜曰:「不可。若令無神,不可誣。有罪,若何告無罪也。且公之行,舍大臣而與小臣謀,一罪也。先君有衛卿以為師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櫛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無告無罪。其後賴鱄力,獻公復得反國。君子謂定姜能以辭教。詩云:「我言惟服。」此之謂也。鄭皇耳率師侵衛,孫文子卜追之,獻兆於定姜曰:「兆如山林,有夫出征而喪其雄。」定姜曰:「征者喪雄,禦寇之利也。大夫圖之。」衛人追之,獲皇耳於犬丘。君子謂定姜達於事情。詩云:「左之左之,君子宜之。」此之謂也。

  頌曰:衛姑定姜,送婦作詩,恩愛慈惠,泣而望之。數諫獻公,得其罪尤。聰明遠識,麗於文辭。

  齊女傅母

  傅母者,齊女之傅母也。女為衛莊公夫人,號曰莊姜。姜交好。始往,操行衰惰,有冶容之行,淫泆之心。傅母見其婦道不正,諭之云:「子之家,世世尊榮,當為民法則。子之質,聰達於事,當為人表式。儀貌壯麗,不可不自脩整。衣錦絅裳,飾在輿馬,是不貴德也。」乃作詩曰:「碩人其頎,衣錦絅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砥厲女之心以高節,以為人君之子弟,為國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女遂感而自脩。君子善傅母之防未然也。莊姜者,東宮得臣之妹也。無子。姆戴媯之子桓公,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驕而好兵,莊公弗禁。後州吁果殺桓公。詩曰:「毋教猱升木。」此之謂也。

  頌曰:齊女傅母,防女未然,稱列先祖,莫不尊榮,作詩明指,使無辱先,莊姜姆妹,卒能脩身。

  魯季敬姜

  魯季敬姜者,莒女也。號戴己。魯大夫公父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博達知禮。穆伯先死,敬姜守養。文伯出學而還歸,敬姜側目而盼之。見其友上堂,從後階降而卻行,奉劍而正履,若事父兄。文伯自以為成人矣。敬姜召而數之曰:「昔者武王罷朝,而結絲嘺絕,左右顧無可使結之者,俯而自申之,故能成王道。桓公坐友三人,諫臣五人,日舉過者三十人,故能成伯業。周公一食而三吐哺,一沐而三握髮,所執贄而見於窮閭隘巷者七十餘人,故能存周室。彼二聖一賢者,皆霸王之君也,而下人如此。其所與遊者,皆過己者也。是以日益而不自知也。今以子年之少而位之卑,所與遊者,皆為服役。子之不益,亦以明矣。」文伯乃謝罪。於是乃擇嚴師賢友而事之。所與遊處者皆黃耄倪齒也,文伯引衽攘捲而親饋之。敬姜曰:「子成人矣。」君子謂敬姜備於教化。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文伯相魯。敬姜謂之曰:「吾語汝,治國之要,盡在經矣。夫幅者,所以正曲枉也,不可不彊,故幅可以為將。畫者,所以均不均、服不服也,故畫可以為正。物者,所以治蕪與莫也,故物可以為都大夫。持交而不失,出入不絕者,捆也。捆可以為大行人也。推而往,引而來者,綜也。綜可以為關內之師。主多少之數者,均也。均可以為內史。服重任,行遠道,正直而固者,軸也。軸可以為相。舒而無窮者,摘也。摘可以為三公。」文伯再拜受教。文伯退朝,朝敬姜,敬姜方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干季孫之怒,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敬姜歎曰:「魯其亡乎!使童子備官而未之聞耶!居,吾語汝。昔聖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嚮義,勞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組織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使師尹維旅牧宣敘民事。少采夕月,與太史司載糾虔天刑。日入監九御,使潔奉禘郊之粢盛,而後即安。諸侯朝脩天子之業令,晝考其國,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後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士朝而受業,晝而講隸,夕而習復,夜而討過,無憾,而後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自以怠。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紘綖,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則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否則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處事,猶恐忘先人之業,況有怠惰,其何以辟!吾冀汝朝夕脩,我曰必無廢先人,爾今也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懼穆伯之絕嗣也。仲尼聞之曰:「弟子記之,季氏之婦不淫矣!」詩曰:「婦無公事,休其蠶織。」言婦人以織績為公事者也。休之非禮也。文伯飲南宮敬叔酒,以露堵父為客,羞鱉焉小,堵父怒,相延食鱉,堵父辭曰:「將使鱉長而食之。」遂出。敬姜聞之,怒曰「吾聞之先子曰:『祭養尸,饗養上賓。』鱉於人何有,而使夫人怒!」遂逐文伯。五日,魯大夫辭而復之。君子謂敬姜為慎微。詩曰:「我有旨酒,嘉賓式讌以樂。」言尊賓也。文伯卒,敬姜戒其妾曰:「吾聞之,『好內,女死之;好外,士死之。』今吾子夭死,吾惡其以好內聞也,二三婦之辱。共祀先祀者,請毋瘠色,毋揮涕,毋陷膺,毋憂容,有降服,毋加服,從禮而靜,是昭吾子。仲尼聞之曰:「女知莫如婦,男知莫如夫,公父氏之婦知矣,欲明其子之令德。」詩曰:「君子有穀,貽厥孫子。」此之謂也。敬姜之處喪也,朝哭穆伯,暮哭文伯。仲尼聞之曰:「季氏之婦可謂知禮矣,愛而無私,上下有章。」敬姜嘗如季氏。康子在朝,與之言,不應,從之,及寢門,不應而入。康子辭於朝,而入見曰:「肥也不得聞命,毋乃罪耶?」敬姜對曰:「子不聞耶?天子及諸侯合民事於內朝,自卿大夫以下合官職於外朝,合家事於內朝,寢門之內,婦人治其職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內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康子嘗至敬姜,〈門為〉門而與之言,皆不踰閾。祭悼子,康子與焉,酢不受,徹俎不讌,宗不具不繹,繹不盡飲則退。仲尼謂敬姜別於男女之禮矣。詩曰:「女也不爽。」此之謂也。

  頌曰:文伯之母,號曰敬姜,通達知禮,德行光明,匡子過失,教以法理,仲尼賢焉,列為慈母。

  楚子發母

  楚將子發之母也。子發攻秦絕糧,使人請於王,因歸問其母。母問使者曰:「士卒得無恙乎?」對曰:「士卒并分菽粒而食之。」又問:「將軍得無恙乎?」對曰:「將軍朝夕芻豢黍粱。」子發破秦而歸,其母閉門而不內。使人數之曰:「子不聞越王句踐之伐吳耶?客有獻醇酒一器者,王使人注江之上流,使士卒飲其下流,味不及加美,而士卒戰自五也。異日有獻一囊糗糒者,王又以賜軍士,分而食之,甘不踰嗌,而戰自十也。今子為將,士卒并分菽粒而食之,子獨朝夕芻豢黍粱,何也?詩不云乎:『好樂無荒,良士休休。』言不失和也。夫使人入於死地,而自康樂於其上,雖有以得勝,非其術也。子非吾子也,無入吾門。」子發於是謝其母,然後內之。君子謂子發母能以教誨。詩云:「教誨爾子,式穀似之。」此之謂也。

  頌曰:子發之母,刺子驕泰,將軍稻粱,士卒菽粒,責以無禮,不得人力,君子嘉焉,編於母德。

  鄒孟軻母

  鄒孟軻之母也。號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遊為墓間之事,踴躍築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處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戲為賈人衒賣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處子也。」復徙舍學宮之傍。其嬉遊乃設俎豆揖讓進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之。及孟子長,學六藝,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詩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謂也。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孟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孟母以刀斷其織。孟子懼而問其故,孟母曰:「子之廢學,若吾斷斯織也。夫君子學以立名,問則廣知,是以居則安寧,動則遠害。今而廢之,是不免於廝役,而無以離於禍患也。何以異於織績而食,中道廢而不為,寧能衣其夫子,而長不乏糧食哉!女則廢其所食,男則墮於脩德,不為竊盜,則為虜役矣。」孟子懼,旦夕勤學不息,師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君子謂孟母知為人母之道矣。詩云:「彼姝者子,何以告之?」此之謂也。孟子既娶,將入私室,其婦袒而在內,孟子不悅,遂去不入。婦辭孟母而求去,曰:「妾聞夫婦之道,私室不與焉。今者妾竊墮在室,而夫子見妾,勃然不悅,是客妾也。婦人之義,蓋不客宿。請歸父母。於是孟母召孟子而謂之曰:「夫禮,將入門,問孰存,所以致敬也。將上堂,聲必揚,所以戒人也。將入戶,視必下,恐見人過也。今子不察於禮,而責禮於人,不亦遠乎!」孟子謝,遂留其婦。君子謂孟母知禮,而明於姑母之道。孟子處齊,而有憂色。孟母見之曰:「子若有憂色,何也?」孟子曰:「不敏。」異日閒居,擁楹而歎。孟母見之曰:「鄉見子有憂色,曰不也,今擁楹而歎,何也?」孟子對曰:「軻聞之:君子稱身而就位,不為苟得而受賞,不貪榮祿。諸侯不聽,則不達其上。聽而不用,則不踐其朝。」今道不用於齊,願行而母老,是以憂也。」孟母曰:「夫婦人之禮,精五飯,羃酒漿,養舅姑,縫衣裳而已矣。故有閨內之脩,而無境外之志。易曰:『在中饋,无攸遂。』詩曰:『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以言婦人無擅制之義,而有三從之道也。故年少則從乎父母,出嫁則從乎夫,夫死則從乎子,禮也。今子成人也,而我老矣。子行乎子義,吾行乎吾禮。」君子謂孟母知婦

  道。詩云:「載色載笑,匪怒匪教。」此之謂也。

  頌曰:孟子之母,教化列分,處子擇藝,使從大倫,子學不進,斷機示焉,子遂成德,為當世冠。

  魯之母師

  母師者,魯九子之寡母也。臘日休作者,歲祀禮事畢,悉召諸子,謂曰:「婦人之義,非有大故,不出夫家。然吾父母家多幼稚,歲時禮不理。吾從汝謁往監之。」諸子皆頓首許諾。又召諸婦曰:「婦人有三從之義,而無專制之行。少繫於父母,長繫於夫,老繫於子。今諸子許我歸視私家,雖踰正禮,願與少子俱,以備婦人出入之制。諸婦其慎房戶之守,吾夕而反。」於是使少子僕,歸辨家事。天陰還失早,至閭外而止,夕而入。魯大夫從臺上見而怪之。使人閒視其居處,禮節甚脩,家事甚理。使者還以狀對。於是大夫召母而問之曰:「一日從北方來,至閭而止,良久,夕乃入。吾不知其故,甚怪之,是以問也。」母對曰:「妾不幸,早失夫,獨與九子居。臘日,禮畢事間,從諸子謁歸視私家。與諸婦孺子期,夕而反。妾恐其酺醵醉飽,人情所有也。妾反太早,不敢復返,故止閭外,期盡而入。大夫美之,言於穆公,賜母尊號曰母師。使朝謁夫人,夫人諸姬皆師之。君子謂母師能以身教。夫禮,婦人未嫁,則以父母為天;既嫁,則以夫為天。其喪父母,則降服一等,無二天之義也。詩云:「出宿于濟,飲餞于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

  頌曰:九子之母,誠知禮經,謁歸還反,不揜人情,德行既備,卒蒙其榮,魯君賢之,號以尊名。

  魏芒慈母

  魏芒慈母者,魏孟陽氏之女,芒卯之後妻也。有三子。前妻之子有五人,皆不愛慈母。遇之甚異,猶不愛。慈母乃命其三子,不得與前妻子齊衣服飲食,起居進退甚相遠,前妻之子猶不愛。於是前妻中子犯魏王令當死,慈母憂戚悲哀,帶圍減尺,朝夕勤勞以救其罪人。有謂慈母曰:「人不愛母至甚也,何為勤勞憂懼如此?」慈母曰:「如妾親子,雖不愛妾,猶救其禍而除其害,獨於假子而不為,何以異於凡母!其父為其孤也,而使妾為其繼母。繼母如母,為人母而不能愛其子,可謂慈乎!親其親而偏其假,可謂義乎!不慈且無義,何以立於世!彼雖不愛,妾安可以忘義乎!」遂訟之。魏安釐王聞之,高其義曰:「慈母如此,可不救其子乎!」乃赦其子,復其家。自此五子親附慈母,雍雍若一。慈母以禮義之漸,率導八子,咸為魏大夫卿士,各成於禮義。君子謂慈母一心。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言心之均一也。尸鳩以一心養七子,君子以一儀養萬物。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此之謂也。

  頌曰:芒卯之妻,五子後母,慈惠仁義,扶養假子,雖不吾愛,拳拳若親,繼母若斯,亦誠可尊。

  齊田稷母

  齊田稷子之母也。田稷子相齊,受下吏之貨金百鎰,以遺其母。母曰:「子為相三年矣,祿未嘗多若此也,豈脩士大夫之費哉!安所得此?」對曰:「誠受之於下。」其母曰:「吾聞士脩身潔行,不為苟得。竭情盡實,不行詐偽。非義之事,不計於心。非理之利,不入於家。言行若一,情貌相副。今君設官以待子,厚祿以奉子,言行則可以報君。夫為人臣而事其君,猶為人子而事其父也。盡力竭能,忠信不欺,務在效忠,必死奉命,廉潔公正,故遂而無患。今子反是,遠忠矣。夫為人臣不忠,是為人子不孝也。不義之財,非吾有也。不孝之子,非吾子也。子起。」田稷子慚而出,反其金,自歸罪於宣王,請就誅焉。宣王聞之,大賞其母之義,遂舍稷子之罪,復其相位,而以公金賜母。君子謂,稷母廉而有化。詩曰:「彼君子兮,不素飧兮。」無功而食祿,不為也,況於受金乎!

  頌曰:田稷之母,廉潔正直,責子受金,以為不德,忠孝之事,盡財竭力,君子受祿,終不素食。

卷之二

  周宣姜后

  周宣姜后者,齊侯之女也。賢而有德,事非禮不言,行非禮不動。宣王嘗早臥晏起,后夫人不出房。姜后脫簪珥,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於王曰:「妾不才,妾之淫心見矣,至使君王失禮而晏朝,以見君王樂色而忘德也。夫苟樂色,必好奢窮欲,亂之所興也。原亂之興,從婢子起。敢請婢子之罪。」王曰:「寡人不德,實自生過,非夫人之罪也。」遂復姜后而勤於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興之名。君子謂,姜后善於威儀而有德行。夫禮,后夫人御於君,以燭進。至於君所,滅燭,適房中,脫朝服,衣褻服,然後進御於君。雞鳴,樂師擊鼓以告旦,后夫人鳴佩而去。詩曰:「威儀抑抑,德音秩秩。」又曰:「隰桑有阿,其葉有幽,既見君子,德音孔膠。」夫婦人以色親,以德固。姜氏之德行可謂孔膠也。

  頌曰:嘉茲姜后,厥德孔賢,由禮動作,匡配周宣,引過推讓,宣王悟焉,夙夜崇道,為中興君。

  齊桓衛姬

  衛姬者,衛侯之女,齊桓公之夫人也。桓公好淫樂,衛姬為之不聽鄭衛之音。桓公用管仲甯戚,行霸道,諸侯皆朝,而衛獨不至。桓公與管仲謀伐衛。罷朝入閨,衛姬望見桓公,脫簪珥,解環佩,下堂再拜,曰:「願請衛之罪。」桓公曰:「吾與衛無故,姬何請耶?」對曰:「妾聞之:人君有三色,顯然喜樂容貌淫樂者,鐘鼓酒食之色。寂然清靜意氣沉抑者,喪禍之色。忿然充滿手足矜動者,攻伐之色。今妾望君舉趾高,色厲音揚,意在衛也,是以請也。」桓公許諾。明日臨朝,管仲趨進曰:「君之蒞朝也,恭而氣下,言則徐,無伐國之志,是釋衛也。」桓公曰:「善。」乃立衛姬為夫人,號管仲為仲父。曰:「夫人治內,管仲治外。寡人雖愚,足以立於世矣。」君子謂衛姬信而有行。詩曰:「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頌曰:齊桓衛姬,忠款誠信,公好淫樂,姬為脩身,望色請罪,桓公加焉,厥使治內,立為夫人。

  晉文齊姜

  齊姜,齊桓公之宗女,晉文公之夫人也。初文公父獻公,納驪姬,譖殺太子申生。文公號公子重耳,與舅犯奔狄。適齊,齊桓公以宗女妻之,遇之甚善,有馬二十乘,將死於齊,曰:「人生安樂而已,誰知其他。」子犯知文公之安齊也,欲行而患之,與從者謀於桑下,蠶妾在焉。妾告姜氏,姜殺之,而言於公子曰:「從者將以子行,聞者吾已除之矣。公子必從,不可以貳,貳無成命。自子去晉,晉無寧歲。天未亡晉,有晉國者,非子而誰,子其勉之!上帝臨子,貳必有咎。」公子曰:「吾不動,必死於此矣。」姜曰:「不可。周詩曰:『莘莘征夫,每懷靡及。』夙夜征行,猶恐無及,況欲懷安,將何及矣!人不求及,其能及乎!亂不長世,公子必有晉。」公子不聽。姜與舅犯謀,醉,載之以行,酒醒,公子以戈逐舅犯曰:「若事有濟則可,無所濟,吾食舅氏之肉豈有饜哉!」遂行,過曹宋鄭楚而入秦。秦穆公乃以兵內之於晉,晉人殺懷公而立公子重耳,是為文公。迎齊姜以為夫人。遂霸天下,為諸侯盟主。君子謂齊姜潔而不瀆,能育君子於善。詩曰:「彼美孟姜,可與寤言。」此之謂也。

  頌曰:齊姜公正,言行不怠,勸勉晉文,反國無疑,公子不聽,姜與犯謀,醉而載之,卒成霸基。

  秦穆公姬

  穆姬者,秦穆公之夫人,晉獻公之女,太子申生之同母姊,與惠公異母。賢而有義。獻公殺太子申生,逐群公子。惠公號公子夷吾,奔梁。及獻公卒,得因秦立。始即位,穆姬使納群公子曰:「公族者,君之根本。」惠公不用,又背秦賂。晉饑,請粟於秦,秦與之。秦饑,請粟於晉,晉不與。秦遂興兵與晉戰,獲晉君以歸。秦穆公曰:「埽除先人之廟,寡人將以晉君見。」穆姬聞之,乃與太子罃、公子宏,與女簡璧,衰絰履薪以迎。且告穆公曰:「上天降災,使兩君匪以玉帛相見,乃以興戎。婢子娣姒,不能相教,以辱君命。晉君朝以入,婢子夕以死。惟君其圖之。」公懼,乃舍諸靈臺。大夫請以入,公曰:「獲晉君以功歸,今以喪歸,將焉用!遂改館晉君,饋以七牢而遣之。穆姬死,穆姬之弟重耳入秦,秦送之晉,是為晉文公。太子罃思母之恩,而送其舅氏也,作詩曰:「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君子曰:「慈母生孝子。」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穆姬之謂也。

  頌曰:秦穆夫人,晉惠之姊。秦執晉君,夫人流涕,痛不能救,乃將赴死,穆公義之,遂釋其弟。

  楚莊樊姬

  樊姬,楚莊王之夫人也。莊王即位,好狩獵。樊姬諫不止,乃不食禽獸之肉,王改過,勤於政事。王嘗聽朝罷晏,姬下殿迎曰:「何罷晏也,得無飢倦乎?」王曰:「與賢者語,不知飢倦也。」姬曰:「王之所謂賢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口而笑,王曰:「姬之所笑何也?」曰:「虞丘子賢則賢矣,未忠也。」王曰:「何謂也?」對曰:「妾執巾櫛十一年,遣人之鄭衛,求美人進於王。今賢於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妾豈不欲擅王之愛寵哉!妾聞『堂上兼女,所以觀人能也。』妾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見知人能也。今虞丘子相楚十餘年,所薦非子弟,則族昆弟,未聞進賢退不肖,是蔽君而塞賢路。知賢不進,是不忠;不知其賢,是不智也。妾之所笑,不亦可乎!」王悅。明日,王以姬言告虞丘子,丘子避席,不知所對。於是避舍,使人迎孫叔敖而進之,王以為令尹。治楚三年,而莊王以霸。楚史書曰:「莊王之霸,樊姬之力也。」詩曰:「大夫夙退,無使君勞。」其君者,謂女君也。又曰:「溫恭朝夕,執事有恪。」此之謂也。

  頌曰:樊姬謙讓,靡有嫉妒,薦進美人,與己同處,非刺虞丘,蔽賢之路,楚莊用焉,功業遂伯。

  周南之妻

  周南之妻者,周南大夫之妻也。大夫受命,平治水土。過時不來,妻恐其懈於王事,蓋與其鄰人陳素所與大夫言:「國家多難,惟勉強之,無有譴怒,遺父母憂。昔舜耕於歷山,漁於雷澤,陶於河濱。非舜之事,而舜為之者,為養父母也。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親操井臼,不擇妻而娶。故父母在,當與時小同,無虧大義,不罹患害而已。夫鳳凰不離於蔚羅,麒麟不入於陷穽,蛟龍不及於枯澤。鳥獸之智,猶知避害,而況於人乎!生於亂世,不得道理,而迫於暴虐,不得行義,然而仕者,為父母在故也。乃作詩曰:『魴魚赬尾,王室如毀,雖則如毀,父母孔邇。』蓋不得已也。」君子以是知周南之妻而能匡夫也。

  頌曰:周大夫妻,夫出治土,維戒無怠,勉為父母,凡事遠周,之在,作詩魴魚,以敕君子。

  宋鮑女宗

  女宗者,宋鮑蘇之妻也。養姑甚謹。鮑蘇仕衛三年,而娶外妻,女宗養姑愈敬。因往來者請問其夫,賂遺外妻甚厚。女宗姒謂曰:「可以去矣。」女宗曰:「何故?」姒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婦人一醮不改,夫死不嫁,執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以供衣服,以事夫室,澈漠酒醴,羞饋食以事舅姑。以專一為貞,以善從為順。貞順,婦人之至行也。豈以專夫室之愛為善哉!若其以淫意為心,而扼夫室之好,吾未知其善也。夫禮,天子十二,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今吾夫誠士也。有二,不亦宜乎!且婦人有七見去。夫無一去義。七去之道,妒正為首。淫僻竊盜,長舌驕侮,無子惡病,皆在其後。吾姒不教吾以居室之禮,而反欲使吾為見棄之行,將安所用此!」遂不聽,事姑愈謹。宋公聞之,表其閭,號曰女宗。君子謂女宗謙而知禮。詩云:「令儀令色,小心翼翼,故訓是式,威儀是力。」此之謂也。

  頌曰:宋鮑女宗,好禮知理。夫有外妻,不為變己。稱引婦道,不聽其姒。宋公賢之,表其閭里。

  晉趙衰妻

  晉趙衰妻者,晉文公之女也。號趙姬。初文公為公子時,與趙衰奔狄。狄人入其二女叔隗季隗於公子,公以叔隗妻趙衰,生盾。及反國,文公以其女趙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趙姬請迎盾與其母而納之,趙衰辭而不敢。姬曰:「不可。夫得寵而忘舊,舍義。好新而嫚故,無恩。與人勤於隘厄,富貴而不顧,無禮。君棄此三者,何以使人!雖妾亦無以侍執巾櫛。詩不云:『乎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與人同寒苦,雖有小過,猶與之同死而不去,況於安新忘舊乎!又曰:『讌爾新婚,不我屑以。』蓋傷之也。君其逆之,無以新廢舊。」趙衰許諾,乃逆叔隗與盾來。姬以盾為賢,請立為嫡子,使三子下之。以叔隗為內婦,姬親下之。及盾為正卿,思趙姬之讓恩,請以姬之中子屏、括為公族大夫。曰:「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臣狄人也,何以至此!」成公許之。屏、括遂以其族為公族大夫。君子謂趙姬恭而有讓。詩曰:「溫溫恭人,維德之基。」趙姬之謂也。

  頌曰:趙衰姬氏,制行分明,身雖尊貴,不妒偏房,躬事叔隗,子盾為嗣,君子美之,厥行孔備。

  陶荅子妻

  陶大夫荅子之妻也。荅子治陶三年,名譽不興,家富三倍。其妻數諫不用。居五年,從車百乘歸休。宗人擊牛而賀之,其妻獨抱兒而泣。姑怒曰:「何其不祥也!」婦曰:「夫子能薄而官大,是謂嬰害。無功而家昌,是謂積殃。昔楚令尹子文之治國也,家貧國富,君敬民戴,故福結於子孫,名垂於後世。今夫子不然。貪富務大,不顧後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害。犬彘不擇食以肥其身,坐而須死耳。今夫子治陶,家富國貧,君不敬,民不戴,敗亡之徵見矣。願與少子俱脫。」姑怒,遂棄之。處期年,荅子之家果以盜誅。唯其母老以免,婦乃與少子歸養姑,終卒天年。君子謂荅子妻能以義易利,雖違禮求去,終以全身復禮,可謂遠識矣。詩曰:「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此之謂也。

  頌曰:荅子治陶,家富三倍,妻諫不聽,知其不改,獨泣姑怒,送厥母家,荅子逢禍,復歸養姑。

  柳下惠妻

  魯大夫柳下惠之妻也。柳下惠處魯,三黜而不去,憂民救亂。妻曰:「無乃瀆乎!君子有二恥。國無道而貴,恥也;國有道而賤,恥也。今當亂世,三黜而不去,亦近恥也。」柳下惠曰:「油油之民,將陷於害,吾能已乎!且彼為彼,我為我,彼雖裸裎,安能污我!」油油然與之處,仕於下位。柳下既死,門人將誄之。妻曰:「將誄夫子之德耶,則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誄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屈柔從俗,不強察兮,蒙恥救民,德彌大兮,雖遇三黜,終不蔽兮,愷悌君子,永能厲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幾遐年,今遂逝兮,嗚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諡,宜為惠兮。」門人從之以為誄,莫能竄一字。君子謂柳下惠妻能光其夫矣。詩曰:「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之謂也。

  頌曰:下惠之妻,賢明有文,柳下既死,門人必存,將誄下惠,妻為之辭,陳列其文,莫能易之。

  魯黔婁妻

  魯黔婁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與門人往弔之。其妻出戶,曾子弔之。上堂,見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墼席稿,縕袍不表,覆以布被,首足不盡斂。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子曰:「邪引其被,則斂矣。」妻曰:「邪而有餘,不如正而不足也。先生以不邪之故,能至於此。生時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曾子不能應遂哭之曰:「嗟乎,先生之終也!何以為諡?」其妻曰:「以康為諡。」曾子曰:「先生在時,食不充虛,衣不蓋形。死則手足不斂,旁無酒肉。生不得其美,死不得其榮,何樂於此而諡為康乎?」其妻曰:「昔先生君嘗欲授之政,以為國相,辭而不為,是有餘貴也。君嘗賜之粟三十鍾,先生辭而不受,是有餘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於貧賤,不忻忻於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其諡為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婦。」君子謂黔婁妻為樂貧行道。詩曰:「彼美淑姬,可與寤言。」此之謂也。

  頌曰:黔婁既死,妻獨主喪,曾子弔焉,布衣褐衾,安賤甘淡,不求豐美,尸不揜蔽,猶諡曰康。

  齊相御妻

  齊相晏子僕御之妻也。號曰命婦。晏子將出,命婦窺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洋洋,甚自得也。既歸,其妻曰:「宜矣子之卑且賤也。」夫曰:「何也?」妻曰:「晏子長不滿三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吾從門間觀其志氣,恂恂自下,思念深矣。今子身長八尺,乃為之僕御耳,然子之意洋洋若自足者,妾是以去也。」其夫謝曰:「請自改何如?」妻曰:「是懷晏子之智,而加以八尺之長也。夫躬仁義,事明主,其名必揚矣。且吾聞寧榮於義而賤,不虛驕以貴。」於是其夫乃深自責,學道謙遜,常若不足。晏子怪而問其故,具以實對。於是晏子賢其能納善自改,升諸景公,以為大夫,顯其妻以為命婦。君子謂命婦知善。故賢人之所以成者,其道博矣,非特師傅朋友相與切磋也,妃匹亦居多焉。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當常嚮為其善也。

  頌曰:齊相御妻,匡夫以道,明言驕恭,恂恂自效,夫改易行,學問靡已,晏子升之,列於君子。

  楚接輿妻

  楚狂接輿之妻也。接輿躬耕以為食,楚王使使者持金百鎰、車二駟,往聘迎之,曰:「王願請先生治淮南。」接輿笑而不應,使者遂不得與語而去。妻從市來,曰:「先生以而為義,豈將老而遺之哉!門外車跡,何其深也?」接輿曰:「王不知吾不肖也,欲使我治淮南,遣使者持金駟來聘。」其妻曰:「得無許之乎?」接輿曰:「夫富貴者,人之所欲也,子何惡,我許之矣。」妻曰:「義士非禮不動,不為貧而易操,不為賤而改行。妾事先生,躬耕以為食,親績以為衣,食飽衣暖,據義而動,其樂亦自足矣。若受人重祿,乘人堅良,食人肥鮮,而將何以待之!」接輿曰:「吾不許也。」妻曰:「君使不從,非忠也。從之又違,非義也。不如去之。」夫負釜甑,妻戴紝器,變名易姓而遠徙,莫知所之。君子謂接輿妻為樂道而遠害,夫安貧賤而不怠於道者,唯至德者能之。詩曰:「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言不怠於道也。

  頌曰:接輿之妻,亦安貧賤,雖欲進仕,見時暴亂,楚聘接輿,妻請避館,戴紝易姓,終不遭難。

  楚老萊妻

  楚老萊子之妻也。萊子逃世,耕於蒙山之陽。葭牆蓬室,木床蓍席,衣縕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之楚王曰:「老萊,賢士也。」王欲聘以璧帛,恐不來,楚王駕至老萊之門,老萊方織畚,王曰:「寡人愚陋,獨守宗廟,願先生幸臨之。」老萊子曰:「僕山野之人,不足守政。」王復曰:「守國之孤,願變先生之志。」老萊子曰:「諾。」王去,其妻戴畚萊挾薪樵而來,曰:「何車跡之眾也?」老萊子曰:「楚王欲使吾守國之政。」妻曰:「許之乎?」曰:「然。」妻曰:「妾聞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隨以鞭捶。可授以官祿者,可隨以鈇鉞。今先生食人酒肉,授人官祿,為人所制也。能免於患乎!妾不能為人所制,投其畚萊而去。」老萊子曰:「子還,吾為子更慮。」遂行不顧,至江南而止,曰:「鳥獸之解毛,可績而衣之。据其遺粒,足以食也。」老萊子乃隨其妻而居之。民從而家者一年成落,三年成聚。君子謂老萊妻果於從善。詩曰:「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療饑。」此之謂也。

  頌曰:老萊與妻,逃世山陽,蓬蒿為室,莞葭為蓋,楚王聘之,老萊將行,妻曰世亂,乃遂逃亡。

  楚於陵妻

  楚於陵子終之妻也。楚王聞於陵子終賢,欲以為相,使使者持金百鎰,往聘迎之,於陵子終曰:「僕有箕帚之妾,請入與計之。」即入,謂其妻曰:「楚王欲以我為相,遣使者持金來。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丈於前,可乎?」妻曰:「夫子織屨以為食,非與物無治也。左琴右書,樂亦在其中矣。夫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其可乎!亂世多害,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於是子終出謝使者而不許也。遂相與逃,而為人灌園。君子謂於陵妻為有德行。詩云:「愔愔良人,秩秩德音。」

  此之謂也。

  頌曰:於陵處楚,王使聘焉,入與妻謀,懼世亂煩,進往遇害,不若身安,左琴右書,為人灌園。

卷之三

  密康公母

  密康公之母,姓隗氏。周共王遊於涇上,康公從,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下眾,王御不參一族。夫粲美之物歸汝,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小醜乎!」康公不獻,王滅密。君子謂密母為能識微。詩云:「無已大康,職思其憂。」此之謂也。

  頌曰:密康之母,先識盛衰,非刺康公,受粲不歸,公行下眾,物滿則損,俾獻不聽,密果滅殞。

  楚武鄧曼

  鄧曼者,武王之夫人也。王使屈瑕為將,伐羅。屈瑕號莫敖,與群帥悉楚師以行。鬥伯比謂其御曰:「莫敖必敗。舉趾高,心不固矣。」見王曰:「必濟師。」王以告夫人鄧曼,曰:「大夫非眾之謂也,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於蒲騷之役,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撫,其不設備乎!於是王使賴人追之,不及。莫敖令於軍中曰:「諫者有刑。」及鄢,師次亂濟。至羅,羅與盧戎擊之,大敗,莫敖自經荒谷,群師囚於冶父以待刑。王曰:「孤之罪也。」皆免之。君子謂鄧曼為知人。詩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此之謂也。王伐隨且行,告鄧曼曰:「余心蕩,何也?」鄧曼曰:「王德薄而祿厚,施鮮而得多。物盛必衰,日中必移。盈而蕩,天之道也。先王知之矣,故臨武事,將發大命,而蕩王心焉。若師徒毋虧,王薨於行,國之福也。」王遂行,卒於樠木之下。君子謂鄧曼為知天道。易曰:「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此之謂也。

  頌曰:楚武鄧曼,見事所興,謂瑕軍敗,知王將薨,識彼天道,盛而必衰,終如其言,君子揚稱。

  許穆夫人

  許穆夫人者,衛懿公之女,許穆公之夫人也。初許求之,齊亦求之,懿公將與,許女因其傅母而言曰:「古者諸侯之有女子也,所以苞苴玩弄,繫援於大國也。言今者許小而遠,齊大而近。若今之世,強者為雄。如使邊境有寇戎之事,維是四方之故,赴告大國,妾在,不猶愈乎!今舍近而就遠,離大而附小,一旦有車馳之難,孰可與慮社稷?」衛侯不聽,而嫁之於許。其後翟人攻衛,大破之,而許不能救,衛侯遂奔走涉河,而南至楚丘。齊桓往而存之,遂城楚丘以居。衛侯於是悔不用其言。當敗之時,許夫人馳驅而弔唁,衛侯因疾之,而作詩云:「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君子善其慈惠而遠識也。

  頌曰:衛女未嫁,謀許與齊,女諷母曰,齊大可依,衛君不聽,後果遁逃,許不能救,女作載馳。

  曹僖氏妻

  曹大夫僖負羈之妻也。晉公子重耳亡,過曹,恭公不禮焉。聞其駢脅,近其舍,伺其將浴,設微薄而觀之。負羈之妻言於夫曰:「吾觀晉公子,其從者三人皆國相也。以此三人者,皆善戮力以輔人,必得晉國。若得反國,必霸諸侯而討無禮,曹必為首。若曹有難,子必不免,子胡不早自貳焉?且吾聞之:『不知其子者,視其父;不知其君者,視其所使。』今其從者皆卿相之僕也,則其君必霸王之主也。若加禮焉,必能報施矣。若有罪焉,必能討過。子不早圖,禍至不久矣。負羈乃遺之壺飡,加璧其上,公子受飡反璧。及公子反國,伐曹,乃表負羈之閭,令兵士無敢入。士民之扶老攜弱而赴其閭者,門外成市。君子謂僖氏之妻能遠識。詩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之謂也。

  頌曰:僖氏之妻,厥智孔白,見晉公子,知其興作,使夫饋飡,且以自託,文伐曹國,卒獨見釋。

  孫叔敖母

  楚令尹孫叔敖之母也。叔敖為嬰兒之時,出遊,見兩頭蛇,殺而埋之。歸見其母而泣焉,母問其故,對曰:「吾聞見兩頭蛇者死,今者出遊見之。」其母曰:「蛇今安在?」對曰:「吾恐他人復見之,殺而埋之矣。」其母曰:「汝不死矣。夫有陰德者,陽報之。德勝不祥,仁除百禍。天之處高而聽卑。書不云乎:『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爾嘿矣,必興於楚。」及叔敖長,為令尹。君子謂叔敖之母知道德之次。詩云:「母氏聖善。」此之謂也。

  頌曰:叔敖之母,深知天道,叔敖見蛇,兩頭岐首,殺而埋之,泣恐不及,母曰陰德,不死必壽。

  晉伯宗妻

  晉大夫伯宗之妻也。伯宗賢,而好以直辯淩人。每朝,其妻常戒之曰:「盜憎主人,民愛其上。有愛好人者,必有憎妒人者。夫子好直言,枉者惡之,禍必及身矣。」伯宗不聽,朝而以喜色歸。其妻曰:「子貌有喜色,何也?」伯宗曰:「吾言於朝,諸大夫皆謂我知似陽子。」妻曰:「實穀不華,至言不飾,今陽子華而不實,言而無謀,是以禍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吾欲飲諸大夫酒,而與之語,爾試聽之。」其妻曰:「諾。」於是為大會,與諸大夫飲。既飲,而問妻曰:「何若?」對曰:「諸大夫莫子若也,然而民之不能戴其上久矣,難必及子。子之性固不可易也,且國家多貳,其危可立待也。子何不預結賢大夫,以託州犁焉。」伯宗曰:「諾。」乃得畢羊而交之。及欒不忌之難,三郤害伯宗,譖而殺之。畢羊乃送州犁於荊,遂得免焉。君子謂伯宗之妻知天道。詩云:「多將熇熇,不可救藥。」伯宗之謂也。

  頌曰:伯宗淩人,妻知且亡,數諫伯宗,厚許畢羊,屬以州犁,以免咎殃,伯宗遇禍,州犁奔荊。

  衛靈夫人

  衛靈公之夫人也。靈公與夫人夜坐,聞車聲轔轔,至闕而止,過闕復有聲。公問夫人曰:「知此謂誰?」夫人曰:「此必蘧伯玉也。」公曰:「何以知之?」夫人曰:「妾聞:禮下公門式路馬,所以廣敬也。夫忠臣與孝子,不為昭昭信節,不為冥冥墮行。蘧伯玉,衛之賢大夫也。仁而有智,敬於事上。此其人必不以闇昧廢禮,是以知之。」公使視之,果伯玉也。公反之,以戲夫人曰:「非也。」夫人酌觴再拜賀公,公曰:「子何以賀寡人?」夫人曰:「始妾獨以衛為有蘧伯玉爾,今衛復有與之齊者,是君有二賢臣也。國多賢臣,國之福也。妾是以賀。」公驚曰:「善哉!」遂語夫人其實焉。君子謂衛夫人明於知人道。夫可欺而不可罔者,其明智乎!詩云:「我聞其聲,不見其人。」此之謂也。

  頌曰:衛靈夜坐,夫人與存,有車轔轔,中止闕門,夫人知之,必伯玉焉,維知識賢,問之信然。

  齊靈仲子

  齊靈仲子者,宋侯之女,齊靈公之夫人也。初,靈公娶於魯聲姬,生子光,以為太子。夫人仲子,與其娣戎子,皆嬖於公。仲子生子牙,戎子請以牙為太子代光,公許之。仲子曰:「不可。夫廢常,不祥;聞諸侯之難,失謀。夫光之立也,列於諸侯矣。今無故而廢之,是專絀諸侯,而以難犯不祥也。君心悔之。」「在我而已。」仲子曰:「妾非讓也,誠禍之萌也。」以死爭之,公終不聽,遂逐太子光,而立牙為太子,高厚為傅。靈公疾,高厚微迎光。及公薨,崔杼立光而殺高厚。以不用仲子之言,禍至於此。君子謂仲子明於事理。詩云:「聽用我謀,庶無大悔。」仲子之謂也。

  頌曰:齊靈仲子,仁智顯明,靈公立牙,廢姬子光,仲子強諫,棄適不祥,公既不聽,果有禍殃。

  魯臧孫母

  臧孫母者,魯大夫臧文仲之母也。文仲將為魯使至齊,其母送之曰:「汝刻而無恩,好盡人力,窮人以威,魯國不容子矣,而使子之齊。凡姦將作,必於變動。害子者,其於斯發事乎!汝其戒之。魯與齊通壁,壁鄰之國也。魯之寵臣多怨汝者,又皆通於齊高子、國子。是必使齊圖魯而拘汝。留之,難乎其免也。汝必施恩布惠,而後出以求助焉。於是文仲託於三家,厚士大夫而後之齊。齊果拘之,而興兵欲襲魯。文仲微使人遺公書,恐得其書,乃謬其辭曰:「斂小器,投諸台。食獵犬,組羊裘。琴之合,甚思之。臧我羊,羊有母。食我以同魚。冠纓不足,帶有餘。公及大夫相與議之,莫能知之。人有言:「臧孫母者,世家子也,君何不試召而問焉?」於是召而語之曰:「吾使臧子之齊,今持書來云爾,何也?」臧孫母泣下襟曰:「吾子拘有木治矣。」公曰:「何以知之?」對曰:「斂小器投諸台者,言取郭外萌,內之於城中也。食獵犬組羊裘者,言趣饗戰鬥之士而繕甲兵也。琴之合甚思之者,言思妻也。臧我羊羊有母者,告妻善養母也。食我以同魚同者,其文錯。錯者,所以治鋸。鋸者,所以治木也。是有木治係於獄矣。冠纓不足帶有餘者,頭亂不得梳,飢不得食也。故知吾子拘而有木治矣。於是以臧孫母之言軍於境上,齊方發兵,將以襲魯,聞兵在境上,乃還文仲而不伐魯。君子謂臧孫母識微見遠。詩云:「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此之謂也。

  頌曰:臧孫之母,刺子好威,必且遇害,使援所依,既厚三家,果拘於齊,母說其書,子遂得歸。

  晉羊叔姬

  叔姬者,羊舌子之妻也,叔向、叔魚之母也,一姓楊氏。叔向名肸,叔魚名鮒。羊舌子好正,不容於晉,去而之三室之邑。三室之邑人相與攘羊而遺之,羊舌子不受。叔姬曰:「夫子居晉不容,去之三室之邑,又不容於三室之邑,是於夫子不容也,不如受之。」羊舌子受之,曰:「為肸與鮒亨之。」叔姬曰:「不可。南方有鳥名曰乾吉,食其子,不擇肉,子常不遂。今肸與鮒,童子也。隨大夫而化者,不可食以不義之肉,不若埋之,以明不與。」於是乃盛以甕,埋壚陰。後二年,攘羊之事發,都吏至,羊舌子曰:「吾受之,不敢食也。」發而視之,則其骨存焉。都吏曰:「君子哉,羊舌子!不與攘羊之事矣。」君子謂叔姬為能防害遠疑。詩曰:「無曰不顯,莫予云覯。」此之謂也。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氏,夏姬之女,美而有色,叔姬不欲娶其族。叔向曰:「吾母之族,貴而無庶,吾懲舅氏矣。」叔姬曰:「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爾不懲此,而反懲吾族,何也?且吾聞之:有奇福者,必有奇禍。有甚美者,必有甚惡。今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鐘美於是,將必以是大有敗也。昔有仍氏生女,髮黑而甚美,光可監人,名曰玄妻。樂正夔娶之,生伯封。宕有豕心,貪惏毋期,忿戾毋饜,謂之封豕。有窮后羿滅之,夔是用不祀。且三代之亡,及恭太子之廢,皆是物也。汝何以為哉!夫有美物足以移人,苟非德義,則必有禍也。」叔向懼而不敢娶,平公強使娶之,生楊食我,食我號曰伯碩。伯碩生時,侍者謁之叔姬曰:「長姒產男。」叔姬往視之,及堂,聞其號也而還,曰:「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今將滅羊舌氏者,必是子也。」遂不肯見。及長,與祁勝為亂,晉人殺食我,羊舌氏由是遂滅。君子謂叔姬為能推類。詩云:「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此之謂也。叔姬之始生叔魚也而視之曰:「是虎目而豕啄,鳶肩而牛腹,谿壑可盈,是不可饜也,必以賂死。」遂不見。及叔魚長,為國贊理。邢侯與雍子爭田,雍子入其女於叔魚以求直,邢侯殺叔魚與雍子於朝。韓宣子患之。叔向曰:「三姦同罪,請殺其生者而戮其死者。」遂族邢侯氏,而尸叔魚與雍子於市。叔魚卒以貪死,叔姬可謂智矣。詩云:「貪人敗類。」此之謂也。

  頌曰:叔向之母,察於情性,推人之生,以窮其命,叔魚食我,皆貪不正,必以貨死,果卒分爭。

  晉范氏母

  晉范氏母者,范獻子之妻也。其三子遊於趙氏。趙簡子乘馬園中,園中多株,問三子曰:「柰何?」長者曰:「明君不問不為,亂君不問而為。」中者曰:「愛馬足則無愛民力,愛民力則無愛馬足。」少者曰:「可以三德使民。設令伐株於山將有馬為也,已而開囿示之株。夫山遠而囿近,是民一悅矣。夫險阻之山而伐平地之株,民二悅矣。既畢而賤賣民,三悅矣。」簡子從之,民果三悅。少子伐其謀,歸以告母。母喟然歎曰:「終滅范氏者必是子也。夫伐功施勞,鮮能布仁。乘偽行詐,莫能久長。」其後智伯滅范氏。君子謂范氏母為知難本。詩曰:「無忝爾祖,式救爾訛。」此之謂也。

  頌曰:范氏之母,貴德尚信,小子三德,以詐與民,知其必滅,鮮能有仁,後果逢禍,身死國分。

  魯公乘姒

  魯公乘姒者,魯公乘子皮之姒也。其族人死,姒哭之甚悲。子皮止姒曰:「安之,吾今嫁姊矣。」已過時,子皮不復言也。魯君欲以子皮為相,子皮問姒曰:「魯君欲以我為相,為之乎?」姒曰:「勿為也。」子皮曰:「何也?」姒曰:「夫臨喪而言嫁,一何不習禮也!後過時而不言,一何不達人事也!子內不習禮,而外不達人事,子不可以為相。」子皮曰:「姒欲嫁,何不早言?」姒曰:「婦人之事,唱而後和。吾豈以欲嫁之故數子乎!子誠不習於禮,不達於人事。以此相一國,據大眾,何以理之!譬猶揜目而別黑白也。揜目而別黑白,猶無患也。不達人事而相國,非有天咎,必有人禍。子其勿為也。」子皮不聽,卒受為相。居未期年,果誅而死。君子謂,公乘姒緣事而知弟之遇禍也,可謂智矣。待禮然後動,不苟觸情可謂貞矣。詩云:「蘀兮蘀兮,風其吹汝,叔兮伯兮,唱予和汝。」又曰:「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此之謂也。

  頌曰:子皮之姊,緣事分理,子皮相魯,知其禍起,姊諫子皮,殆不如止,子皮不聽,卒為宗恥。

  魯漆室女

  漆室女者,魯漆室邑之女也。過時未適人。當穆公時,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嘯,旁人聞之,莫不為之慘者。其鄰人婦從之遊,謂曰:「何嘯之悲也?子欲嫁耶?吾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為有知,今無識也。吾豈為不嫁不樂而悲哉!吾憂魯君老,太子幼。」鄰婦笑曰:「此乃魯大夫之憂,婦人何與焉!」漆室女曰:「不然,非子所知也。昔晉客舍吾家,繫馬園中。馬佚馳走,踐吾葵,使我終歲不食葵。鄰人女奔隨人亡,其家倩吾兄行追之。逢霖水出,溺流而死。令吾終身無兄。吾聞河潤九里,漸洳三百步。今魯君老悖,太子少愚,愚偽日起。夫魯國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禍及眾庶,婦人獨安所避乎!吾甚憂之。子乃曰婦人無與者,何哉!」鄰婦謝曰:「子之所慮,非妾所及。」三年,魯果亂,齊楚攻之,魯連有寇。男子戰鬥,婦人轉輸不得休息。君子曰:「遠矣漆室女之思也!」詩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此之謂也。

  頌曰:漆室之女,計慮甚妙,維魯且亂,倚柱而嘯,君老嗣幼,愚悖姦生,魯果擾亂,齊伐其城。

  魏曲沃負

  曲沃負者,魏大夫如耳母也。秦立魏公子政為魏太子,魏哀王使使者為太子納妃而美,王將自納焉。曲沃負謂其子如耳曰:「王亂於無別,汝胡不匡之?方今戰國強者為雄,義者顯焉。今魏不能強,王又無義,何以持國乎!王中人也,不知其為禍耳。汝不言,則魏必有禍矣。有禍,必及吾家。汝言以盡忠,忠以除禍,不可失也。」如耳未遇閒,會使於齊,負因款王門而上書曰:「曲沃之老婦也,心有所懷,願以聞於王。」王召入。負曰:「妾聞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也。婦人脆於志,窳於心,不可以邪開也。是故必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早成其號諡,所以就之也。聘則為妻,奔則為妾,所以開善遏淫也。節成,然後許嫁,親迎,然後隨從,貞女之義也。今大王為太子求妃,而自納之於後宮,此毀貞女之行而亂男女之別也。自古聖王必正妃匹妃。匹正則興,不正則亂。夏之興也以塗山,亡也以末喜。殷之興也以有{新女},亡也以妲己。周之興也以太姒,亡也以褒姒。周之康王夫人,晏出朝關雎預見,思得淑女以配君子。夫雎鳩之鳥,猶未嘗見乘居而匹處也。夫男女之盛,合之以禮,則父子生焉,君臣成焉,故為萬物始。君臣、父子、夫婦三者,天下之大綱紀也。三者治則治,亂則亂。今大王亂人道之始,棄綱紀之務。敵國五六,南有從楚,西有橫秦,而魏國居其間,可謂僅存矣。王不憂此而從亂無別,父子同女妾,恐大王之國政危矣。」王曰:「然,寡人不知也。」遂與太子妃,而賜負粟三十鍾,如耳還而爵之。王勤行自脩,勞來國家,而齊楚強秦不敢加兵焉。君子謂魏負知禮。詩云:「敬之敬之,天維顯思。」此之謂也。

  頌曰:魏負聰達,非刺哀王,王子納妃,禮別不明,負款王門,陳列紀綱,王改自脩,卒無敵兵。

  趙將括母

  趙將馬服君趙奢之妻,趙括之母也。秦攻趙,孝成王使括代廉頗為將。將行,括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曰:「始妾事其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賜幣者,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盡臧之。乃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王以為若其父乎?父子不同,執心各異。願勿遣。」王曰:「母置之,吾計已決矣。」括母曰:「王終遣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隨乎?」王曰:「不也。」括既行,代廉頗。三十餘日,趙兵果敗,括死軍覆。王以括母先言,故卒不加誅。君子謂括母為仁智。詩曰:「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爾用憂謔。」此之謂也。

  頌曰:孝成用括,代頗距秦,括母獻書,知其覆軍,願止不得,請罪止身,括死長平,妻子得存。

卷之四

  召南申女

  召南申女者,申人之女也。既許嫁於酆,夫家禮不備而欲迎之,女與其人言:「以為夫婦者,人倫之始也,不可不正。傳曰:『正其本,則萬物理。失之豪釐,差之千里。』是以本立而道生,源治而流清。故嫁娶者,所以傳重承業,繼續先祖,為宗廟主也。夫家輕禮違制,不可以行。」遂不肯往。夫家訟之於理,致之於獄。女終以一物不具,一禮不備,守節持義,必死不往,而作詩曰:「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言夫家之禮不備足也。君子以為得婦道之儀,故舉而揚之,傳而法之,以絕無禮之求,防淫慾之行焉。又曰:「雖速我訟,亦不女從。」此之謂也。

  頌曰:召南申女,貞一脩容,夫禮不備,終不肯從,要以必死,遂至獄訟,作詩明意,後世稱誦。

  宋恭伯姬

  伯姬者,魯宣公之女,成公之妹也。其母曰繆姜,嫁伯姬於宋恭公。恭公不親迎,伯姬迫於父母之命而行。既入宋,三月廟見,當行夫婦之道。伯姬以恭公不親迎,故不肯聽命。宋人告魯,魯使大夫季文子於宋,致命於伯姬。還,復命。公享之,繆姜出於房,再拜曰:「大夫勤勞於遠道,辱送小子,不忘先君以及後嗣,使下而有知,先君猶有望也。敢再拜大夫之辱。」伯姬既嫁於恭公十年,恭公卒,伯姬寡。至景公時,伯姬嘗遇夜失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保傅不俱,夜不下堂,待保傅來也。」保母至矣,傅母未至也。左右又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傅母不至,夜不可下堂,越義求生,不如守義而死。」遂逮於火而死。春秋詳錄其事,為賢伯姬,以為婦人以貞為行者也。伯姬之婦道盡矣。當此之時,諸侯聞之,莫不悼痛,以為死者不可以生,財物猶可復,故相與聚會於澶淵,償宋之所喪。春秋善之。君子曰:「禮,婦人不得傅母,夜不下堂,行必以燭。伯姬之謂也。」詩云:「淑慎爾止,不愆于儀。」伯姬可謂不失儀矣。

  頌曰:伯姬心專,守禮一意,宮夜失火,保傅不備,逮火而死,厥心靡悔,春秋賢之,詳錄其事。

  衛寡夫人

  夫人者,齊侯之女也。嫁於衛,至城門而衛君死。保母曰:「可以還矣。」女不聽,遂入,持三年之喪,畢,弟立,請曰:「衛小國也,不容二庖,願請同庖。」夫人曰:「唯夫婦同庖。」終不聽。衛君使人愬於齊兄弟,齊兄弟皆欲與後君,使人告女,女終不聽,乃作詩曰:「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厄窮而不閔,勞辱而不苟,然後能自致也,言不失也。然後可以濟難矣。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其左右無賢臣皆順其君之意也。君子美其貞壹,故舉而列之於詩也。

  頌曰:齊女嫁衛,厥至城門,公薨不返,遂入三年,後君欲同,女終不渾,作詩譏刺,卒守死君。

  蔡人之妻

  蔡人之妻者,宋人之女也。既嫁於蔡,而夫有惡疾。其母將改嫁之,女曰:「夫不幸,乃妾之不幸也,柰何去之?適人之道,壹與之醮,終身不改。不幸遇惡疾,不改其意。且夫采采芣衛之草,雖其臭惡,猶始於捋采之,終於懷擷之,浸以益親,況於夫婦之道乎!彼無大故,又不遣妾,何以得去?」終不聽其母,乃作芣衛之詩。君子曰:「宋女之意甚貞而壹也。」

  頌曰:宋女專愨,持心不願,夫有惡疾,意猶一精,母勸去歸,作詩不聽,後人美之,以為順貞。

  黎莊夫人

  黎莊夫人者,衛侯之女,黎莊公之夫人也。既往而不同欲,所務者異,未嘗得見,甚不得意。其傅母閔夫人賢,公反不納,憐其失意,又恐其已見遣,而不以時去,謂夫人曰:「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去。今不得意,胡不去乎?」乃作詩曰:「式微式微,胡不歸?」夫人曰:「婦人之道,壹而已矣。彼雖不吾以,吾何可以離於婦道乎!」乃作詩曰:「微君之故,胡為乎中路?」終執貞壹,不違婦道,以俟君命。君子故序之以編詩。

  頌曰:黎莊夫人,執行不衰,莊公不遇,行節反乖,傅母勸去,作詩式微,夫人守壹,終不肯歸。

  齊孝孟姬

  孟姬者,華氏之長女,齊孝公之夫人也。好禮貞壹,過時不嫁。齊中求之,禮不備,終不往。躡男席,語不及外。遠別避嫌,齊中莫能備禮求焉。齊國稱其貞。孝公聞之,乃脩禮親迎於華氏之室。父母送孟姬不下堂,母醮房之中,結其衿縭,誡之曰:「必敬必戒,無違宮事。」父誡之東階之上曰:「必夙興夜寐,無違命。其有大妨於王命者,亦勿從也。諸母誡之兩階之間,曰:「敬之敬之,必終父母之命。夙夜無怠,視之衿縭。父母之言謂何。」姑姊妹誡之門內,曰:「夙夜無愆。示之衿鞶,無忘父母之言。」孝公親迎孟姬於其父母,三顧而出。親迎之綏,自御輪三,曲顧姬與。遂納於宮。三月廟見,而後行夫婦之道。既居久之,公游於琅邪,華孟姬從,車奔,姬墮車碎,孝公使駟馬立車載姬以歸,姬使侍御者舒帷以自障蔽,而使傅母應使者曰:「妾聞妃后踰閾,必乘安車。輜軿下堂,必從傅母。保阿進退,則鳴玉環佩。內飾則結紐綢繆,野處則帷裳擁蔽。所以正心壹意,自斂制也。今立車無軿,非所敢受命也。野處無衛,非所敢久居也。三者失禮多矣。夫無禮而生,不如早死。使者馳以告公,更取安車。比其反也,則自經矣,傅母救之不絕,傅母曰:「使者至,輜軿已具。」姬氏蘇,然後乘而歸。君子謂孟姬好禮。禮,婦人出必輜軿,衣服綢繆。既嫁,歸問女昆弟,不問男昆弟。所以遠別也。詩曰:「彼君子女,綢直如髮。」此之謂也。

  頌曰:孟姬好禮,執節甚公,避嫌遠別,終不冶容,載不並乘,非禮不從,君子嘉焉,自古寡同。

  息君夫人

  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楚伐息,破之。虜其君,使守門。將妻其夫人,而納之於宮。楚王出遊,夫人遂出見息君,謂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無須臾而忘君也,終不以身更貳醮。生離於地上,豈如死歸於地下哉!」乃作詩曰:「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息君止之,夫人不聽,遂自殺,息君亦自殺,同日俱死。楚王賢其夫人,守節有義,乃以諸侯之禮合而葬之。君子謂夫人說於行善,故序之於詩。夫義動君子,利動小人。息君夫人不為利動矣。詩云:「德音莫違,及爾同死。」此之謂也。

  頌曰:楚虜息君,納其適妃,夫人持固,彌久不衰,作詩同穴,思故忘新,遂死不顧,列於貞賢。

  齊杞梁妻

  齊杞梁殖之妻也。莊公襲莒,殖戰而死。莊公歸,遇其妻,使使者弔之於路。杞梁妻曰:「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若令殖免於罪,則賤妾有先人之弊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弔。」於是莊公乃還車詣其室,成禮然後去。杞梁之妻無子,內外皆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就其夫之尸於城下而哭之,內諴動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既葬,曰:「吾何歸矣?夫婦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則倚父,夫在則倚夫,子在則倚子。今吾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內無所依,以見吾誠。外無所倚,以立吾節。吾豈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而死。君子謂杞梁之妻貞而知禮。詩云:「我心傷悲,聊與子同歸。」此之謂也。

  頌曰:杞梁戰死,其妻收喪,齊莊道弔,避不敢當,哭夫於城,城為之崩,自以無親,赴淄而薨。

  楚平伯嬴

  伯嬴者,秦穆公之女,楚平王之夫人,昭王之母也。當昭王時,楚與吳為伯莒之戰。吳勝楚,遂入至郢。昭王亡,吳王闔閭盡妻其後宮。次至伯嬴,伯嬴持刃曰:「妾聞:天子者,天下之表也。公侯者,一國之儀也。天子失制則天下亂,諸侯失節則其國危。夫婦之道,固人倫之始,王教之端。是以明王之制,使男女不親授,坐不同席,食不共器,殊椸枷,異巾櫛,所以施之也。若諸侯外淫者絕,卿大夫外淫者放,士庶人外淫者宮割。夫然者,以為仁失可復以義,義失可復以禮。男女之喪,亂亡興焉。夫造亂亡之端,公侯之所絕,天子之所誅也。今君王棄儀表之行,縱亂亡之欲,犯誅絕之事,何以行令訓民!且妾聞,生而辱,不若死而榮。若使君王棄其儀表,則無以臨國。妾有淫端,則無以生世。壹舉而兩辱,妾以死守之,不敢承命。且凡所欲妾者,為樂也。近妾而死,何樂之有?如先殺妾,又何益於君王?」於是吳王慚,遂退舍。伯嬴與其保阿閉永巷之門,皆不釋兵。三旬,秦救至,昭王乃復矣。君子謂伯嬴勇而精壹。詩曰:「莫莫葛纍,施于條枚,豈弟君子,求福不回。」此之謂也。

  頌曰:闔閭勝楚,入厥宮室,盡妻後宮,莫不戰慄,伯嬴自守,堅固專一,君子美之,以為有節。

  楚昭貞姜

  貞姜者,齊侯之女,楚昭王之夫人也。王出遊,留夫人漸臺之上而去。王聞江水大至,使使者迎夫人,忘持符,使者至,請夫人出,夫人曰:「王與宮人約令,召宮人必以符。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從使者行。」使者曰:「今水方大至,還而取符,則恐後矣。」夫人曰:「妾聞之:貞女之義不犯約,勇者不畏死,守一節而已。妾知從使者必生,留必死。然棄約越義而求生,不若留而死耳。」於是使者反取符,還則水大至,臺崩,夫人流而死。王曰:「嗟夫!守義死節,不為苟生,處約持信,以成其貞。」乃號之曰貞姜。君子謂貞姜有婦節。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此之謂也。

  頌曰:楚昭出遊,留姜漸臺,江水大至,無符不來,夫人守節,流死不疑,君子序焉,上配伯姬。

  楚白貞姬

  貞姬者,楚白公勝之妻也。白公死,其妻紡績不嫁。吳王聞其美且有行,使大夫持金百鎰、白璧一雙以聘焉,以輜軿三十乘迎之,將以為夫人。大夫致幣,白妻辭之曰:「白公生之時,妾幸得充後宮,執箕帚,掌衣履,拂枕席,託為妃匹。白公不幸而死,妾願守其墳墓,以終天年。今王賜金璧之聘。夫人之位,非愚妾之所聞也。且夫棄義從欲者,汙也。見利忘死者,貪也。夫貪汙之人,王何以為哉!妾聞之:『忠臣不借人以力,貞女不假人以色。』豈獨事生若此哉,於死者亦然。妾既不仁,不能從死,今又去而嫁,不亦太甚乎!」遂辭聘而不行。吳王賢其守節有義,號曰楚貞姬。君子謂貞姬廉潔而誠信。夫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詩云:「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此之謂也。

  頌曰:白公之妻,守寡紡績,吳王美之,聘以金璧,妻操固行,雖死不易,君子大之,美其嘉績。

  衛宗二順

  衛宗二順者,衛宗室靈王之夫人及其傅妾也。秦滅衛君角,封靈王世家,使奉其祀。靈王死,夫人無子而守寡,傅妾有子。傅妾事夫人八年不衰,供養愈謹。夫人謂傅妾曰:「孺子養我甚謹。子奉祭祀而妾事我,我不聊也。且吾聞主君之母不妾事人。今我無子,於禮,斥絀之人也,而得留以盡其節,是我幸也。今又煩孺子不改故節,我甚內慚。吾願出居外,以時相見,我甚便之。」傅妾泣而對曰:「夫人欲使靈氏受三不祥耶!公不幸早終,是一不祥也。夫人無子而婢妾有子,是二不祥也。夫人欲出居外,使婢子居內,是三不祥也。妾聞忠臣事君無怠倦時,孝子養親患無日也。妾豈敢以小貴之故變妾之節哉!供養固妾之職也。夫人又何勤乎!」夫人曰:「無子之人而辱主君之母,雖子欲爾,眾人謂我不知禮也。吾終願居外而已。」傅妾退而謂其子曰:「吾聞君子處順,奉上下之儀,脩先古之禮,此順道也。今夫人難我,將欲居外,使我居內,此逆也。處逆而生,豈若守順而死哉!」遂欲自殺。其子泣而止之,不聽。夫人聞之懼,遂許傅妾留,終年供養不衰。君子曰:「二女相讓,亦誠君子。可謂行成於內,而名立於後世矣。」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此之謂也。

  頌曰:衛宗二順,執行咸固,妾子雖代,供養如故,主婦慚讓,請求出舍,終不肯聽,禮甚閒暇。

  魯寡陶嬰

  陶嬰者,魯陶門之女也。少寡,養幼孤,無強昆弟,紡績為產。魯人或聞其義,將求焉。嬰聞之,恐不得免,作歌,明己之不更二也。其歌曰:「悲黃鵠之早寡兮,七年不雙。宛鵛獨宿兮,不與眾同。夜半悲鳴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獨宿何傷。寡婦念此兮,泣下數行。嗚呼悲兮,死者不可忘。飛鳥尚然兮,況於貞良。雖有賢雄兮,終不重行。」魯人聞之曰:「斯女不可得已。」遂不敢復求。嬰寡,終身不改。君子謂陶嬰貞壹而思。詩云:「心之憂兮,我歌且謠。」此之謂也。

  頌曰:陶嬰少寡,紡績養子,或欲取焉,乃自脩理,作歌自明,求者乃止,君子稱揚,以為女紀。

  梁寡高行

  高行者,梁之寡婦也。其為人榮於色而美於行。夫死早,寡不嫁。梁貴人多爭欲取之者,不能得。梁王聞之,使相聘焉。高行曰:「妾夫不幸早死,先狗馬填溝壑,妾宜以身薦其棺槨。守養其幼孤,曾不得專意。貴人多求妾者,幸而得免,今王又重之。妾聞:『婦人之義,一往而不改,以全貞信之節。』今忘死而趨生,是不信也。見貴而忘賤,是不貞也。棄義而從利,無以為人。」乃援鏡持刀以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王之求妾者,以其色也。今刑餘之人,殆可釋矣。」於是相以報,王大其義,高其行,乃復其身,尊其號曰高行。君子謂高行節禮專精。詩云:「謂予不信,有如皎日。」此之謂也。

  頌曰:高行處梁,貞專精純,不貪行貴,務在一信,不受梁聘,劓鼻刑身,君子高之,顯示後人。

  陳寡孝婦

  孝婦者,陳之少寡婦也。年十六而嫁,未有子。其夫當行戍,夫且行時,屬孝婦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無他兄弟,備吾不還,汝肯養吾母乎?」婦應曰:「諾。」夫果死不還。婦養姑不衰,慈愛愈固。紡績以為家業,終無嫁意。居喪三年,其父母哀其年少無子而早寡也,將取而嫁之,孝婦曰:「妾聞之:『信者人之幹也,義者行之節也。』妾幸得離襁褓,受嚴命而事夫。夫且行時,屬妾以其老母,既許諾之。夫受人之託,豈可棄哉!棄託不信,背死不義,不可也。」母曰:「吾憐汝少年早寡也。」孝婦曰:「妾聞:『寧載於義而死,不載於地而生。』且夫養人老母而不能卒,許人以諾而不能信,將何以立於世!夫為人婦,固養其舅姑者也。夫不幸先死,不得盡為人子之禮。今又使妾去之,莫養老母。是明夫之不肖而著妾之不孝。不孝不信且無義,何以生哉!」因欲自殺,其父母懼而不敢嫁也,遂使養其姑二十八年。姑年八十四,壽乃盡,賣其田宅以葬之,終奉祭祀。淮陽太守以聞,漢孝文皇帝高其義,貴其信,美其行,使使者賜之黃金四十斤,復之終身,號曰孝婦。君子謂孝婦備於婦道。詩云:「匪直也人,秉心塞淵。」此之謂也。

  頌曰:孝婦處陳,夫死無子,妣將嫁之,終不聽母,專心養姑,一醮不改,聖王嘉之,號曰孝婦。

卷之五

  魯孝義保

  孝義保者,魯孝公稱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與其二子長子括、中子戲朝周宣王,宣王立戲為魯太子。武公薨,戲立,是為懿公。孝公時號公子稱,最少。義保與其子俱入宮,養公子稱。括之子伯御與魯人作亂,攻殺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稱於宮,將殺之。義保聞伯御將殺稱,乃衣其子以稱之衣,臥於稱之處,伯御殺之,義保遂抱稱以出,遇稱舅魯大夫於外,舅問稱死乎,義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義保曰:「以吾子代之。」義保遂以逃。十一年,魯大夫皆知稱之在保,於是請周天子殺伯御立稱,是為孝公。魯人高之。論語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其義保之謂也。

  頌曰:伯御作亂,由魯宮起,孝公乳保,臧氏之母,逃匿孝公,易以其子,保母若斯,亦誠足恃。

  楚成鄭瞀

  鄭瞀者,鄭女之嬴媵,楚成王之夫人也。初成王登臺,臨後宮,宮人皆傾觀,子瞀直行不顧,徐步不變。王曰:「行者顧。」子瞀不顧,王曰:「顧,吾以女為夫人。」子瞀復不顧,王曰:「顧,吾又與女千金而封若父兄子。」瞀遂行不顧。於是王下臺而問曰:「夫人,重位也。封爵,厚祿也。壹顧可以得之,而遂不顧,何也?」子瞀曰:「妾聞婦人以端正和顏為容。今者,大王在臺上而妾顧,則是失儀節也。不顧,告以夫人之尊,示以封爵之重,而後顧,則是妾貪貴樂利以忘義理也。苟忘義理,何以事王?」王曰:「善。」遂立以為夫人。處期年,王將立公子商臣以為太子。王問之於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而又多寵子。既置而黜之,必為亂矣。且其人蜂目而豺聲,忍人也,不可立也。」王退而問於夫人子瞀,曰:「令尹之言信可從也。」王不聽,遂立之。其後商臣以子上救蔡之事譖子上而殺之。子瞀謂其保曰:「吾聞婦人之事在於饋食之間而已。雖然,心之所見,吾不能藏。夫昔者,子上言太子之不可立也,太子怨之,譖而殺之。王不明察,遂辜無罪。是白黑顛倒,上下錯謬也。王多寵子,皆欲得國。太子貪忍,恐失其所。王又不明,無以照之。庶嫡分爭,禍必興焉。」後王又欲立公子職。職,商臣庶弟也。子瞀退而與其保言曰:「吾聞信不見疑,今者王必將以職易太子,吾懼禍亂之作也。而言之於王,王不吾應。其以太子為非吾子,疑吾譖之者乎!夫見疑而生,眾人孰知其不然。與其無義而生,不如死以明之。且王聞吾死,必寤太子之不可釋也。」遂自殺。保母以其言通於王。是時太子知王之欲廢之也,遂興師作亂,圍王宮。王請食熊蹯而死,不可得也,遂自經。君子曰:「非至仁,孰能以身誡。」詩曰:「舍命不渝。」此之謂也。

  頌曰:子瞀先識,執節有常,興於不顧,卒配成王,知商臣亂,言之甚強,自嫌非子,以殺身盟。

  晉圉懷嬴

  懷嬴者,秦穆之女,晉惠公太子之妃也。圉質於秦,穆公以嬴妻之。六年,圉將逃歸,謂嬴氏曰:「吾去國數年,子父之接忘,而秦晉之友不加親也。夫鳥飛反鄉,狐死首邱,我其首晉而死,子其與我行乎?」嬴氏對曰:「子,晉太子也。辱於秦,子之欲去,不亦宜乎!雖然,寡君使婢子侍執巾櫛以固子也。今吾不足以結子,是吾不肖也。從子而歸,是棄君也。言子之謀,是負妻之義也。三者無一可行,雖吾不從子也。子行矣,吾不敢泄言,亦不敢從也。子圉遂逃歸。君子謂懷嬴善處夫婦之間。

  頌曰:晉圉質秦,配以懷嬴,圉將與逃,嬴不肯聽,亦不泄言,操心甚平,不告所從,無所阿傾。

  楚昭越姬

  楚昭越姬者,越王句踐之女,楚昭王之姬也。昭王讌遊,蔡姬在左,越姬參右。王親乘駟以馳逐,遂登附社之臺,以望雲夢之囿。觀士大夫逐者既驩,乃顧謂二姬曰:「樂乎?」蔡姬對曰:「樂。」王曰:「吾願與子生若此,死又若此。」蔡姬曰:「昔弊邑寡君,固以其黎民之役,事君王之馬足,故以婢子之身為苞苴玩好,今乃比於妃嬪,固願生俱樂,死同時。」王顧謂史書之,蔡姬許從孤死矣。乃復謂越姬,越姬對曰:「樂則樂矣,然而不可久也。」王曰:「吾願與子生若此,死若此,其不可得乎?」越姬對曰:「昔吾先君莊王淫樂三年,不聽政事,終而能改,卒霸天下。妾以君王為能法吾先君,將改斯樂而勤於政也。今則不然,而要婢子以死。其可得乎!且君王以束帛乘馬取婢子於弊邑,寡君受之太廟也,不約死。妾聞之諸姑,婦人以死彰君之善,益君之寵,不聞其以苟從其闇死為榮,妾不敢聞命。於是王寤,敬越姬之言,而猶親嬖蔡姬也。居二十五年,王救陳,二姬從。王病在軍中,有赤雲夾日,如飛烏。王問周史,史曰:「是害王身,然可以移於將相。」將相聞之,將請以身禱於神。王曰:「將相之於孤猶股肱也,今移禍焉,庸為去是身乎?」不聽。越姬曰:「大哉君王之德!以是,妾願從王矣。昔日之遊淫樂也,是以不敢許。及君王復於禮,國人皆將為君王死,而況於妾乎!請願先驅狐狸於地下。」王曰:「昔之遊樂,吾戲耳。若將必死,是彰孤之不德也。」越姬曰:「昔日妾雖口不言,心既許之矣。妾聞信者不負其心,義者不虛設其事。妾死王之義,不死王之好也。」遂自殺。王病甚,讓位於三弟,三弟不聽。王薨於軍中,蔡姬竟不能死。王弟子閭與子西、子期謀曰:「母信者,其子必仁。」乃伏師閉壁,迎越姬之子熊章,立是為惠王。然後罷兵歸葬昭王。君子謂越姬信能死義。詩曰:「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越姬之謂也。

  頌曰:楚昭遊樂,要姬從死,蔡姬許王,越姬執禮,終獨死節,群臣嘉美,維斯兩姬,其德不比。

  蓋將之妻

  蓋之偏將邱子之妻也。戎伐蓋,殺其君,令於蓋群臣曰:「敢有自殺者,妻子盡誅。」邱子自殺,人救之,不得死。既歸,其妻謂之曰:「吾聞將節勇而不果生,故士民盡力而不畏死,是以戰勝攻取,故能存國安君。夫戰而忘勇,非孝也。君亡不死,非忠也。今軍敗君死,子獨何生?忠孝忘於身,何忍以歸?」邱子曰:「蓋小戎大,吾力畢能盡,君不幸而死,吾固自殺也,以救故,不得死。其妻曰:「曩日有救,今又何也?」邱子曰:「吾非愛身也。戎令曰『自殺者誅及妻子』是以不死,死又何益於君?」其妻曰:「吾聞之:『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君死而子不死,可謂義乎!多殺士民,不能存國而自活,可謂仁乎!憂妻子而忘仁義,背故君而事強暴,可謂忠乎!人無忠臣之道仁義之行,可謂賢乎!周書曰:『先君而後臣,先父母而後兄弟,先兄弟而後交友,先交友而後妻子。』妻子,私愛也。事君,公義也。今子以妻子之故,失人臣之節,無事君之禮,棄忠臣之公道,營妻子之私愛,偷生苟活,妾等恥之,況於子乎!吾不能與子蒙恥而生焉。」遂自殺。戎君賢之,祠以太牢,而以將禮葬之,賜其弟金百鎰,以為卿,而使別治蓋。君子謂蓋將之妻潔而好義。詩曰:「淑人君子,其德不回。」此之謂也。

  頌曰:蓋將之妻,據節銳精,戎既滅蓋,邱子獨生,妻恥不死,陳設五榮,為夫先死,卒遺顯名。

  魯義姑姊

  魯義姑姊者,魯野之婦人也。齊攻魯至郊,望見一婦人,抱一兒,攜一兒而行,軍且及之,棄其所抱,抱其所攜而走於山,兒隨而啼,婦人遂行不顧。齊將問兒曰:「走者爾母耶?」曰:「是也。」「母所抱者誰也?」曰:「不知也。」齊將乃追之,軍士引弓將射之,曰:「止,不止,吾將射爾。」婦人乃還。齊將問所抱者誰也,所棄者誰也。對曰:「所抱者妾兄之子也,所棄者妾之子也。見軍之至,力不能兩護,故棄妾之子。」齊將曰:「子之於母,其親愛也,痛甚於心,今釋之,而反抱兄之子,何也?」婦人曰:「己之子,私愛也。兄之子,公義也。夫背公義而嚮私愛,亡兄子而存妾子,幸而得幸,則魯君不吾畜,大夫不吾養,庶民國人不吾與也。夫如是,則脅肩無所容,而累足無所履也。子雖痛乎,獨謂義何?故忍棄子而行義,不能無義而視魯國。」於是齊將按兵而止,使人言於齊君曰:「魯未可伐也。乃至於境,山澤之婦人耳,猶知持節行義,不以私害公,而況於朝臣士大夫乎!請還。」齊君許之。魯君聞之,賜婦人束帛百端,號曰義姑姊。公正誠信,果於行義。夫義,其大哉!雖在匹婦,國猶賴之,況以禮義治國乎!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此之謂也。

  頌曰:齊君攻魯,義姑有節,見軍走山,棄子抱姪,齊將問之,賢其推理,一婦為義,齊兵遂止。

  代趙夫人

  代趙夫人者,趙衛子之女,襄子之姊,代王之夫人也。衛子既葬,襄子未除服,地登夏屋,誘代王,使廚人持斗以食代王及從者,行斟,陰令宰人各以一斗擊殺代王及從者。因舉兵平代地而迎其姊趙夫人,夫人曰:「吾受先君之命事代之王,今十有餘年矣。代無大故,而主君殘之。今代已亡,吾將奚歸?且吾聞之,婦人之義無二夫。吾豈有二夫哉!欲迎我何之?以弟慢夫,非義也。以夫怨弟,非仁也。吾不敢怨,然亦不歸,遂泣而呼天,自殺於靡笄之地。代人皆懷之。君子謂趙夫人善處夫婦之間。詩云:「不僭不賊,鮮不為則。」此之謂也。

  頌曰:惟趙襄子,代夫人弟,襲滅代王,迎取其姊,姊引義理,稱引節禮,不歸不怨,遂留野死。

  齊義繼母

  齊義繼母者,齊二子之母也。當宣王時,有人簡死於道者,吏訊之,被一創,二子兄弟立其傍,吏問之,兄曰:「我殺之。」弟曰:「非兄也,乃我殺之。」期年,吏不能決,言之於相,相不能決,言之於王,王曰:「今皆赦之,是縱有罪也。皆殺之,是誅無辜也。寡人度其母,能知子善惡。試問其母,聽其所欲殺活。」相召其母問之曰:「母之子殺人,兄弟欲相代死,吏不能決,言之於王。王有仁惠,故問母何所欲殺活。」其母泣而對曰:「殺其少者。」相受其言,因而問之曰:「夫少子者,人之所愛也。今欲殺之,何也?」其母對曰:「少者,妾之子也。長者,前妻之子也。其父疾且死之時,屬之於妾曰:『善養視之。』妾曰:『諾。』今既受人之託,許人以諾,豈可以忘人之託而不信其諾邪!且殺兄活弟,是以私愛廢公義也;背言忘信,是欺死者也。夫言不約束,已諾不分,何以居於世哉!子雖痛乎,獨謂行何!」泣下沾襟。相入言於王,王美其義,高其行,皆赦不殺,而尊其母,號曰義母。君子謂義母信而好義,絜而有讓。詩曰:「愷悌君子,四方為則。」此之謂也。

  頌曰:義繼信誠,公正知禮,親假有罪,相讓不已,吏不能決,王以問母,據信行義,卒免二子。

  魯秋潔婦

  潔婦者,魯秋胡子妻也。既納之五日,去而宦於陳,五年乃歸。未至家,見路旁婦人採桑,秋胡子悅之,下車謂曰:「若曝採桑,吾行道逺,願託桑蔭下飡,下齎休焉。」婦人採桑不輟,秋胡子謂曰:「力田不如逢豐年,力桑不如見國卿。吾有金,願以與夫人。」婦人曰:「嘻!夫採桑力作,紡績織紝,以供衣食,奉二親,養夫子。吾不願金,所願卿無有外意,妾亦無淫泆之志,收子之齎與笥金。」秋胡子遂去,至家,奉金遺母,使人喚婦至,乃嚮採桑者也,秋胡子慚。婦曰:「子束髮脩身,辭親往仕,五年乃還,當所悅馳驟,揚塵疾至。今也乃悅路傍婦人,下子之裝,以金予之,是忘母也。忘母不孝,好色淫泆,是污行也,污行不義。夫事親不孝,則事君不忠。處家不義,則治官不理。孝義並亡,必不遂矣。妾不忍見,子改娶矣,妾亦不嫁。」遂去而東走,投河而死。君子曰:「潔婦精於善。夫不孝莫大於不愛其親而愛其人,秋胡子有之矣。」君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秋胡子婦之謂也。」詩云:「惟是褊心,是以為刺。」此之謂也。

  頌曰:秋胡西仕,五年乃歸,遇妻不識,心有淫思,妻執無二,歸而相知,恥夫無義,遂東赴河。

  周主忠妾

  周主忠妾者,周大夫妻之媵妾也。大夫號主父,自衛仕於周,二年且歸。其妻淫於鄰人,恐主父覺,其淫者憂之,妻曰:「無憂也,吾為毒酒,封以待之矣。」三日,主父至,其妻曰:「吾為子勞,封酒相待,使媵婢取酒而進之。媵婢心知其毒酒也,計念進之則殺主父,不義,言之又殺主母,不忠,猶與因陽僵覆酒,主父怒而笞之。既已,妻恐媵婢言之,因以他過笞欲殺之,媵知將死,終不言。主父弟聞其事,具以告主父,主父驚,乃免媵婢,而笞殺其妻。使人陰問媵婢曰:「汝知其事,何以不言,而反幾死乎?」媵婢曰:「殺主以自生,又有辱主之名,吾死則死耳,豈言之哉!」主父高其義,貴其意,將納以為妻,媵婢辭曰:「主辱而死而妾獨生,是無禮也。代主之處,是逆禮也。無禮逆禮有一猶愈,今盡有之,難以生矣。」欲自殺,主聞之,乃厚幣而嫁之,四鄰爭娶之。君子謂忠妾為仁厚。夫名無細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彰。詩云:「無言不酬,無德不報。」此之謂也。

  頌曰:周主忠妾,慈惠有序,主妻淫僻,藥酒毒主,使妾奉進,僵以除賊,忠全其主,終蒙其福。

  魏節乳母

  魏節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秦攻魏,破之,殺魏王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節乳母與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乳母無恙乎?」乳母曰:「嗟乎!吾柰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聞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則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則昆弟無類矣。」乳母曰:「吁!吾不知公子之處。」故臣曰:「我聞公子與乳母俱逃。」母曰:「吾雖知之,亦終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國已破,亡族已滅。子匿之,尚誰為乎?」母吁而言曰:「夫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以求利,吾不為也。且夫凡為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為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之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禽也。」遂抱公子逃於深澤之中。故臣以告秦軍,秦軍追,見爭射之,乳母以身為公子蔽,矢著身者數十,與公子俱死。秦王聞之,貴其守忠死義,乃以卿禮葬之,祠以太牢,寵其兄為五大夫,賜金百鎰。君子謂節乳母慈惠敦厚,重義輕財。禮,為孺子室於宮,擇諸母及阿者,必求其寬仁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次為慈母,次為保母,皆居子室,以養全之。他人無事不得往。夫慈故能愛,乳狗搏虎,伏雞搏狸,恩出於中心也。詩云:「行有死人,尚或墐之。」此之謂也。

  頌曰:秦既滅魏,購其子孫,公子乳母,與俱遁逃,守節執事,不為利違,遂死不顧,名號顯遺。

  梁節姑姊

  梁節姑姊者,梁之婦人也。因失火,兄子與己子在內中,欲取兄子,輒得其子,獨不得兄子。火盛,不得復入,婦人將自趣火,其友止之,曰:「子本欲取兄之子,惶恐卒誤得爾子,中心謂何,何至自赴火?」婦人曰:「梁國豈可戶告人曉也?被不義之名,何面目以見兄弟國人哉!吾欲復投吾子,為失母之恩,吾勢不可以生。」遂赴火而死。君子謂節姑姊潔而不污。詩曰:「彼其之子,舍命不渝。」此之謂也。

  頌曰:梁節姑姊,據義執理,子姪同內,火大發起,欲出其姪,輒得厥子,火盛自投,明不私己。

  珠崖二義

  二義者,珠崖令之後妻,及前妻之女也。女名初,年十三,珠崖多珠,繼母連大珠以為繫臂。及令死,當送喪。法,內珠入於關者死。繼母棄其繫臂珠。其子男年九歲,好而取之,置之母鏡奩中,皆莫之知。遂奉喪歸,至海關,關候士吏搜索,得珠十枚於繼母鏡奩中,吏曰:「嘻!此值法無可柰何,誰當坐者?」初在左右顧,心恐母去置鏡奩中,乃曰:「初當坐之。」吏曰:「其狀何如?」對曰:「君不幸,夫人解繫臂棄之。初心惜之,取而置夫人鏡奩中,夫人不知也。」繼母聞之,遽疾行問初,初曰:「夫人所棄珠,初復取之,置夫人奩中,初當坐之。」母意亦以初為實,然憐之,乃因謂吏曰:「願且待,幸無劾兒,兒誠不知也。此珠妾之繫臂也,君不幸,妾解去之,而置奩中。迫奉喪,道遠,與弱小俱,忽然忘之,妾當坐之。」初固曰:「實初取之。」繼母又曰:「兒但讓耳,實妾取之。」因涕泣不能自禁。女亦曰:「夫人哀初之孤,欲強活初耳,夫人實不知也。」又因哭泣,泣下交頸,送葬者盡哭,哀動傍人,莫不為酸鼻揮涕。關吏執筆書劾,不能就一字,關候垂泣,終日不能忍決,乃曰:「母子有義如此,吾寧坐之?不忍加文,且又相讓,安知孰是?」遂棄珠而遣之,既去,後乃知男獨取之也。君子謂二義慈孝。論語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若繼母與假女推讓爭死,哀感傍人,可謂直耳。

  頌曰:珠崖夫人,甚有母恩,假繼相讓,維女亦賢,納珠於關,各自伏愆,二義如此,為世所傳。

  郃陽友娣

  友娣者,郃陽邑任延壽之妻也。字季兒,有三子。季兒兄季宗與延壽爭葬父事,延壽與其友田建陰殺季宗。建獨坐死,延壽會赦,乃以告季兒,季兒曰:「嘻!獨今乃語我乎!」遂振衣欲去,問曰:「所與共殺吾兄者為誰?」延壽曰:「田建。田建已死,獨我當坐之,汝殺我而已。」季兒曰:「殺夫不義,事兄之讎亦不義。」延壽曰:「吾不敢留汝,願以車馬及家中財物盡以送汝,聽汝所之。」季兒曰:「吾當安之?兄死而讎不報,與子同枕席而使殺吾兄,內不能和夫家,又縱兄之仇,何面目以生而戴天履地乎!」延壽慚而去,不敢見季兒。季兒乃告其大女曰:「汝父殺吾兄,義不可以留,又終不復嫁矣。吾去汝而死,善視汝兩弟。」遂以繈自經而死。馮翊王讓聞之,大其義,令縣復其三子而表其墓。君子謂友娣善復兄仇。詩曰:「不僭不賊,鮮不為則。」季兒可以為則矣。

  頌曰:季兒樹義,夫殺其兄,欲復兄讎,義不可行,不留不去,遂以自殃,馮翊表墓,嘉其義明。

  京師節女

  京師節女者,長安大昌里人之妻也。其夫有仇人,欲報其夫而無道徑,聞其妻之仁孝有義,乃劫其妻之父,使要其女為中譎。父呼其女告之,女計念不聽之則殺父,不孝;聽之,則殺夫,不義。不孝不義,雖生不可以行於世。欲以身當之,乃且許諾,曰:「旦日,在樓上新沐,東首臥則是矣。妾請開戶牖待之。」還其家,乃告其夫,使臥他所,因自沐居樓上,東首開戶牖而臥。夜半,仇家果至,斷頭持去,明而視之,乃其妻之頭也。仇人哀痛之,以為有義,遂釋不殺其夫。君子謂節女仁孝厚於恩義也。夫重仁義輕死亡,行之高者也。論語曰:「君子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此之謂也。

  頌曰:京師節女,夫讎劫父,要女間之,不敢不許,期處既成,乃易其所,殺身成仁,義冠天下。

卷之六

  齊管妾婧

  妾婧者,齊相管仲之妾也。甯戚欲見桓公,道無從,乃為人僕。將車宿齊東門之外,桓公因出,甯戚擊牛角而商歌,甚悲,桓公異之,使管仲迎之,甯戚稱曰:「浩浩乎白水!」管仲不知所謂,不朝五日,而有憂色,其妾婧進曰:「今君不朝五日而有憂色,敢問國家之事耶?君之謀也?」管仲曰:「非汝所知也。」婧曰:「妾聞之也,毋老老,毋賤賤,毋少少,毋弱弱。」管仲曰:「何謂也?」「昔者太公望年七十,屠牛於朝歌市,八十為天子師,九十而封於齊。由是觀之,老可老邪?夫伊尹,有{新女}氏之媵臣也。湯立以為三公,天下之治太平。由是觀之,賤可賤邪?皋子生五歲而贊禹。由是觀之,少可少邪?駃騠生七日而超其母。由是觀之,弱可弱邪?」於是管仲乃下席而謝曰:「吾請語子其故。昔日,公使我迎甯戚,甯戚曰:『浩浩乎白水!』吾不知其所謂,是故憂之。」其妾笑曰:「人已語君矣,君不知識邪?古有白水之詩。詩不云乎:『浩浩白水,鯈鯈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國家未定,從我焉如。』此甯戚之欲得仕國家也。」管仲大悅,以報桓公。桓公乃脩官府,齊戒五日,見甯子,因以為佐,齊國以治。君子謂妾婧為可與謀。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此之謂也。

  頌曰:桓遇甯戚,命管迎之,甯戚白水,管仲憂疑,妾進問焉,為說其詩,管嘉報公,齊得以治。

  楚江乙母

  楚大夫江乙之母也。當恭王之時,乙為郢大夫。有入王宮中盜者,令尹以罪乙,請於王而絀之。處家無幾何,其母亡布八尋,乃往言於王曰:「妾夜亡布八尋,令尹盜之。」王方在小曲之臺,令尹侍焉。王謂母曰:「令尹信盜之,寡人不為其富貴而不行法焉。若不盜而誣之,楚國有常法。」母曰:「令尹不身盜之也,乃使人盜之。」王曰:「其使人盜柰何?」對曰:「昔孫叔敖之為令尹也,道不拾遺,門不閉關,而盜賊自息。今令尹之治也,耳目不明,盜賊公行,是故使盜得盜妾之布,是與使人盜何以異也?」王曰:「令尹在上,寇盜在下,令尹不知有何罪焉?」母曰:「吁,何大王之言過也!昔日妾之子為郢大夫,有盜王宮中之物者,妾子坐而絀,妾子亦豈知之哉!然終坐之,令尹獨何人,而不以是為過也?昔者周武王有言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上不明則下不治,相不賢則國不寧。所謂國無人者,非無人也,無理人者也。王其察之。」王曰:「善。非徒譏令尹,又譏寡人。」命吏償母之布,因賜金十鎰,母讓金布曰:「妾豈貪貨而干大王哉,怨令尹之治也。」遂去,不肯受。王曰:「母智若此,其子必不愚。」乃復召江乙而用之。君子謂乙母善以微喻。詩云:「猷之未遠,是用大諫。」此之謂也。

  頌曰:江乙失位,乙母動心,既歸家處,亡布八尋,指責令尹,辭甚有度,王復用乙,賜母金布。

  晉弓工妻

  弓工妻者,晉繁人之女也。當平公之時,使其夫為弓,三年乃成。平公引弓而射,不穿一札。平公怒,將殺弓人。弓人之妻請見曰:「繁人之子,弓人之妻也。願有謁於君。」平公見之,妻曰:「君聞昔者公劉之行乎?羊牛踐葭葦,惻然為民痛之。恩及草木,豈欲殺不辜者乎!秦穆公,有盜食其駿馬之肉,反飲之以酒。楚莊王臣援其夫人之衣,而絕纓與飲大樂。此三君者,仁著於天下,卒享其報,名垂至今。昔帝堯茅茨不翦,采椽不斲,土階三等,猶以為為之者勞,居之者逸也。今妾之夫,治造此弓,其為之亦勞矣。其幹生於太山之阿,一日三睹陰,三睹陽。傅以燕牛之角,纏以荊麋之筋,餬以河魚之膠。此四者,皆天下之妙選也,而君不能以穿一札,是君之不能射也,而反欲殺妾之夫,不亦謬乎!妾聞射之道,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右手發之,左手不知,此蓋射之道也。平公以其言為儀而射,穿七札,繁人之夫立得出,而賜金三鎰。君子謂弓工妻可與處難。詩曰:「敦弓既堅,舍矢既鈞。」言射有法也。

  頌曰:晉平作弓,三年乃成,公怒弓工,將加以刑,妻往說公,陳其幹材,列其勞苦,公遂釋之。

  齊傷槐女

  齊傷槐女者,傷槐衍之女也,名婧。景公有所愛槐,使人守之,植木懸之,下令曰:「犯槐者刑,傷槐者死。」於是衍醉而傷槐。景公聞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婧懼,乃造於相晏子之門曰:「賤妾不勝其欲,願得備數於下。」晏子聞之,笑曰:「嬰其有淫色乎,何為老而見奔?殆有說內之至哉!」既入門,晏子望見之曰:「怪哉,有深憂!」進而問焉,對曰:「妾父衍,幸得充城郭為公民。見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五穀不滋之故,禱祠於名山神水。不勝麴糱之味,先犯君令,醉至於此,罪故當死。妾聞明君之蒞國也,不損祿而加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為六畜傷民人,不為野草傷禾苗。昔者宋景公之時,大旱三年不雨,召太卜而卜之曰:『當以人祀之。』景公乃降堂北面稽首曰:『吾所以請雨者,乃為吾民也,今必當以人祀,寡人請自當之。』言未卒,天大雨,方千里。所以然者何也?以能順天慈民也。今吾君樹槐,令犯者死。欲以槐之故殺婧之父,孤妾之身,妾恐傷執政之法而害明君之義也。鄰國聞之,皆謂君愛樹而賤人,其可乎!」晏子惕然而悟。明日,朝,謂景公曰:「嬰聞之,窮民財力謂之暴;崇玩好,威嚴令謂之逆;刑殺不正,謂之賊。夫三者,守國之大殃也。今君窮民財力,以美飲食之具,繁鐘鼓之樂,極宮室之觀,行暴之大者也。崇玩好,威嚴令,是逆民之明者也。犯槐者刑,傷槐者死。刑殺不正,賊民之深者也。」公曰:「寡人敬受命。」晏子出,景公即時命罷守槐之役,拔植懸之木,廢傷槐之法,出犯槐之囚。君子曰:「傷槐女能以辭免。」詩云:「是究是圖,亶其然乎!」此之謂也。

  頌曰:景公愛槐,民醉折傷,景公將殺,其女悼惶,奔告晏子,稱說先王,晏子為言,遂免父殃。

  楚野辨女

  楚野辨女者,昭氏之妻也。鄭簡公使大夫聘於荊,至於狹路,有一婦人乘車,與大夫遇,轂擊而折大夫車軸,大夫怒,將執而鞭之,婦人曰:「妾聞君子不遷怒,不貳過。今於狹路之中,妾已極矣,而子大夫之僕不肯少引,是以敗子大夫之車,而反執妾,豈不遷怒哉!既不怒僕,而反怒妾,豈不貳過哉!周書曰:『毋侮鰥寡,而畏高明。』今子列大夫而不為之表,而遷怒貳過,釋僕執妾,輕其微弱,豈可謂不侮鰥寡乎!吾鞭則鞭耳,惜子大夫之喪善也!大夫慚而無以應,遂釋之,而問之,對曰:「妾楚野之鄙人也。」大夫曰:「盍從我於鄭乎?」對曰:「既有狂夫,昭氏在內矣。」遂去。君子曰:「辨女能以辭免。詩云:「惟號斯言,有倫有脊。」此之謂也。

  頌曰:辨女獨乘,遇鄭使者,鄭使折軸,執女忿怒,女陳其冤,亦有其序,鄭使慚去,不敢談語。

  阿谷處女

  阿谷處女者,阿谷之隧浣者也。孔子南游,過阿谷之隧,見處子佩璜而浣,孔子謂子貢曰:「彼浣者其可與言乎?」抽觴以授子貢曰:「為之辭以觀其志。」子貢曰:「我北鄙之人也。自北徂南,將欲之楚,逢天之暑,我思譚譚,願乞一飲,以伏我心。」處子曰:「阿谷之隧,隱曲之地,其水一清一濁,流入於海,欲飲則飲,何問乎婢子?」授子貢觴,迎流而挹之,投而棄之,從流而挹之,滿而溢之,跪置沙上,曰:「禮不親授。」子貢還報其辭。孔子曰:「丘已知之矣。抽琴去其軫,以授子貢曰:「為之辭。」子貢往曰:「嚮者聞子之言,穆如清風,不拂不寤,私復我心,有琴無軫,願借子調其音。」處子曰:「我鄙野之人也。陋固無心,五音不知,安能調琴?」子貢以報孔子,孔子曰:「丘已知之矣。過賢則賓。」抽絺綌五兩以授子貢曰:「為之辭。」子貢往曰:「吾北鄙之人也。自北徂南,將欲之楚,有絺綌五兩,非敢以當子之身也,願注之水旁。」處子曰:「行客之人,嗟然永久,分其資財,棄於野鄙,妾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命,竊有狂夫名之者矣。」子貢以告孔子,孔子曰:「丘已知之矣。斯婦人達於人情而知禮。」詩云:「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此之謂也。

  頌曰:孔子出遊,阿谷之南,異其處子,欲觀其風,子貢三反,女辭辨深,子曰達情,知禮不淫。

  趙津女娟

  趙津女娟者,趙河津吏之女,趙簡子之夫人也。初簡子南擊楚,與津吏期,簡子至,津吏醉臥,不能渡,簡子怒,欲殺之,娟懼,持楫而走,簡子曰:「女子走何為?」對曰:「津吏息女。妾父聞主君東渡不測之水,恐風波之起,水神動駭,故禱祠九江三淮之神,供具備禮,御釐受福,不勝巫祝,杯酌餘瀝,醉至於此。君欲殺之,妾願以鄙軀易父之死。」簡子曰:「非女之罪也。」娟曰:「主君欲因其醉而殺之,妾恐其身之不知痛,而心不知罪也。若不知罪殺之,是殺不辜也。願醒而殺之,使知其罪。」簡子曰:「善。」遂釋不誅。簡子將渡,用楫者少一人,娟攘卷摻楫而請,曰:「妾居河濟之間,世習舟楫之事,願備員持楫。」簡子曰:「不穀將行,選士大夫,齊戒沐浴,義不與婦人同舟而渡也。」娟對曰:「妾聞昔者湯伐夏,左驂驪,右驂牝靡,而遂放桀。武王伐殷,左驂牝騏,右驂牝〈馬黃〉,而遂克紂,至於華山之陽。主君不欲渡則已,與妾同舟,又何傷乎?」簡子悅,遂與渡,中流為簡子發河激之歌,其辭曰:「升彼阿兮面觀清,水揚波兮查冥冥,禱求福兮醉不醒,誅將加兮妾心驚,罰既釋兮瀆乃清,妾持楫兮操其維,蛟龍助兮主將歸,呼來櫂兮行勿疑。」簡子大悅曰:「昔者不穀夢娶妻,豈此女乎?」將使人祝祓,以為夫人。娟乃再拜而辭曰:「夫婦人之禮,非媒不嫁。嚴親在內,不敢聞命。」遂辭而去。簡子歸,乃納幣於父母,而立以為夫人。君子曰:「女娟通達而有辭。」詩云:「來遊來歌,以矢其音。」此之謂也。

  頌曰:趙簡渡河,津吏醉荒,將欲加誅,女娟恐惶,操楫進說,父得不喪,維久難蔽,終遂發揚。

  趙佛肸母

  趙佛肸母者,趙之中牟宰佛肸之母也。佛肸以中牟叛。趙之法,以城叛者,身死家收。佛肸之母將論,自言曰:「我死不當。」士長問其故,母曰:「為我通於主君,乃言;不通,則老婦死而已。」士長為之言於襄子,襄子出,問其故,母曰:「不得見主君則不言。」於是襄子見而問之曰:「不當死何也?」母曰:「妾之當死亦何也?」襄子曰:「而子反。」母曰:「子反,母何為當死?」襄子曰:「母不能教子,故使至於反,母何為不當死也?」母曰:「吁,以主君殺妾為有說也,乃以母無教邪!妾之職盡久矣,此乃在於主君。妾聞子少而慢者,母之罪也。長而不能使者,父之罪也。今妾之子少而不慢,長又能使,妾何負哉!妾聞之,子少則為子,長則為友,夫死從子,妾能為君長子,君自擇以為臣,妾之子與在論中,此君之臣,非妾之子。君有暴臣,妾無暴子,是以言妾無罪也。襄子曰:「善,夫佛肸之反,寡人之罪也。」遂釋之。君子曰:「佛肸之母,一言而發襄子之意,使行不遷怒之德,以免其身。」詩云:「既見君子,我心寫兮。」此之謂也。

  頌曰:佛肸既叛,其母任理,將就於論,自言襄子,陳列母職,子長在君,襄子說之,遂釋不論。

  齊威虞姬

  虞姬者,名娟之,齊威王之姬也。威王即位,九年不治,委政大臣,諸侯並侵之。其佞臣周破胡專權擅勢,嫉賢妒能,即墨大夫賢,而日毀之,阿大夫不肖,反日譽之。虞姬謂王曰:「破胡,讒諛之臣也,不可不退。齊有北郭先生者,賢明有道,可置左右。」破胡聞之,乃惡虞姬曰:「其幼弱在於閭巷之時,嘗與北郭先生通。」王疑之,乃閉虞姬於九層之臺,而使有司即窮驗問,破胡賂執事者,使竟其罪,執事者誣其辭而上之,王視其辭,不合於意,乃召虞姬而自問焉,虞姬對曰:「妾娟之幸得蒙先人之遺體,生於天壤之閒,去蓬廬之下,侍明王之讌,泥附王著,薦床蔽席,供執埽除,掌奉湯沐,至今十餘年矣。惓惓之心,冀幸補一言,而為邪臣所擠,湮於百重之下,不意大王乃復見而與之語。妾聞玉石墜泥不為汙,柳下覆寒,女不為亂。積之於素雅,故不見疑也。經瓜田不躡履,過李園不正冠,妾不避,此罪一也。既陷難中,有司受賂,聽用邪人,卒見覆冒,不能自明。妾聞寡婦哭城,城為之崩。亡士歎市,市為之罷。誠信發內,感動城市。妾之冤明於白日,雖獨號於九層之內,而眾人莫為豪釐,此妾之罪二也。既有汙名,而加此二罪,義固不可以生。所以生者,為莫白妾之汙名也。且自古有之,伯奇放野,申生被患。孝順至明,反以為殘。妾既當死,不復重陳,然願戒大王,群臣為邪,破胡最甚。王不執政,國殆危矣。於是王大寤,出虞姬,顯之於朝市,封即墨大夫以萬戶,烹阿大夫與周破胡。遂起兵收故侵地,齊國震懼,人知烹阿大夫,不敢飾非,務盡其職,齊國大治。君子謂虞姬好善。詩云:「既見君子,我心則降。」此之謂也。

  頌曰:齊國惰政,不治九年,虞姬譏刺,反害其身,姬列其事,上指皇天,威王覺寤,卒距強秦。

  齊鍾離春

  鍾離春者,齊無鹽邑之女,宣王之正后也。其為人極醜無雙,臼頭,深目,長壯,大節,卬鼻,結喉,肥項,少髮,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四十,無所容入,衒嫁不讎,流棄莫執。於是乃拂拭短褐,自詣宣王,謂謁者曰:「妾齊之不讎女也。聞君王之聖德,願備後宮之埽除,頓首司馬門外,唯王幸許之。」謁者以聞,宣王方置酒於漸臺,左右聞之,莫不掩口大笑曰:「此天下強顏女子也,豈不異哉!」於是宣王乃召見之,謂曰:「昔者先王為寡人娶妃匹,皆已備有列位矣。今夫人不容於鄉里布衣,而欲干萬乘之主,亦有何奇能哉?」鍾離春對曰:「無有。特竊慕大王之美義耳。」王曰:「雖然,何善?」良久曰:「竊嘗善隱。」宣王曰:「隱固寡人之所願也,試一行之。」言未卒,忽然不見。宣王大驚,立發隱書而讀之,退而推之,又未能得。明日,又更召而問之,不以隱對,但揚目銜齒,舉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宣王曰:「願遂聞命。」鍾離春對曰:「今大王之君國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強楚之讎,外有二國之難。內聚姦臣,眾人不附。春秋四十,壯男不立,不務眾子而務眾婦。尊所好,忽所恃。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定,此一殆也。漸臺五重,黃金白玉,琅玕籠疏翡翠珠璣,幕絡連飾,萬民罷極,此二殆也。賢者匿於山林,諂諛強於左右,邪偽立於本朝,諫者不得通入,此三殆也。飲酒沈湎,以夜繼晝,女樂俳優,縱橫大笑。外不脩諸侯之禮,內不秉國家之治,此四殆也。故曰殆哉殆哉。」於是宣王喟然而嘆曰:「痛乎無鹽君之言!乃今一聞。」於是拆漸臺,罷女樂,退諂諛,去雕琢,選兵馬,實府庫,四辟公門,招進直言,延及側陋。卜擇吉日,立太子,進慈母,拜無鹽君為后。而齊國大安者,醜女之力也。君子謂鍾離春正而有辭。詩云:「既見君子,我心則喜。」此之謂也。

  頌曰:無鹽之女,干說齊宣,分別四殆,稱國亂煩,宣王從之,四辟公門,遂立太子,拜無鹽君。

  齊宿瘤女

  宿瘤女者,齊東郭採桑之女,閔王之后也。項有大瘤,故號曰宿瘤。初,閔王出游,至東郭,百姓盡觀,宿瘤女採桑如故,王怪之,召問曰:「寡人出遊,車騎甚眾,百姓無少長皆棄事來觀,汝採桑道旁,曾不一視,何也?」對曰:「妾受父母教採桑,不受教觀大王。」王曰:「此奇女也,惜哉宿瘤!」女曰:「婢妾之職,屬之不二,予之不忘,中心謂何,宿瘤何傷?」王大悅之曰:「此賢女也。」命後車載之,女曰:「賴大王之力,父母在內,使妾不受父母之教,而隨大王,是奔女也,大王又安用之?」王大慚,曰:「寡人失之。」又曰:「貞女一禮不備,雖死不從。」於是王遣歸,使使者加金百鎰,往聘迎之,父母驚惶,欲洗沐,加衣裳,女曰:「如是見王,則變容更服,不見識也,請死不往。」於是如故,隨使者,閔王歸見諸夫人,告曰:「今日出遊,得一聖女,今至斥汝屬矣。」諸夫人皆怪之,盛服而衛,遲其至也,宿瘤,駭,宮中諸夫人皆掩口而笑,左右失貌,不能自止,王大慚曰:「且無笑不飾耳。夫飾與不飾,固相去十百也。」女曰:「夫飾與不飾,相去千萬,尚不足言,何獨十百也!」王曰:「何以言之?」對曰:「性相近,習相遠也。昔者堯舜桀紂,俱天子也。堯舜自飾以仁義,雖為天子,安於節儉,茅茨不翦,采椽不斲,後宮衣不重采,食不重味。至今數千歲,天下歸善焉。桀紂不自飾以仁義,習為苛文,造為高臺深池,後宮蹈綺縠,弄珠玉,意非有饜時也。身死國亡,為天下笑,至今千餘歲,天下歸惡焉。由是觀之,飾與不飾,相去千萬,尚不足言,何獨十百也。」於是諸夫人皆大慚,閔王大感,立瘤女以為后。出令卑宮室,填池澤,損膳減樂,後宮不得重采。期月之間,化行鄰國,諸侯朝之,侵三晉,懼秦楚,立帝號。閔王至於此也,宿瘤女有力焉。及女死之後,燕遂屠齊,閔王逃亡,而弒死於外。君子謂宿瘤女通而有禮。詩云:「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此之謂也。

  頌曰:齊女宿瘤,東郭採桑,閔王出遊,不為變常,王召與語,諫辭甚明,卒升后位,名聲光榮。

  齊孤逐女

  孤逐女者,齊即墨之女,齊相之妻也。初,逐女孤無父母,狀甚醜,三逐於鄉,五逐於里,過時無所容。齊相婦死,逐女造襄王之門,而見謁者曰:「妾三逐於鄉,五逐於里,孤無父母,擯棄於野,無所容止,願當君王之盛顏,盡其愚辭。」左右復於王,王輟食吐哺而起。左右曰:「三逐於鄉者,不忠也;五逐於里者,少禮也。不忠少禮之人,王何為遽?」王曰:「子不識也。夫牛鳴而馬不應,非不聞牛聲也,異類故也。此人必有與人異者矣。遂見與之語三日。始一日,曰:「大王知國之柱乎?」王曰:「不知也。」逐女曰:「柱,相國是也。夫柱不正則棟不安,棟不安則榱橑墮,則屋幾覆矣。王則棟矣,庶民榱橑也,國家屋也。夫屋堅與不堅,在乎柱。國家安與不安,在乎相。今大王既有明知,而國相不可不審也。」王曰:「諾。」其二日,王曰:「吾國相奚若?」對曰:「王之國相,比目之魚也,外比內比,然後能成其事,就其功。」王曰:「何謂也?」逐女對曰:「明其左右,賢其妻子,是外比內比也。」其三日,王曰:「吾相其可易乎?」逐女對曰:「中才也,求之未可得也。如有過之者,何為不可也?今則未有。妾聞明王之用人也,推一而用之。故楚用虞邱子,而得孫叔敖;燕用郭隗,而得樂毅。大王誠能厲之,則此可用矣。」王曰:「吾用之柰何?」逐女對曰:「昔者齊桓公尊九九之人,而有道之士歸之。越王敬螳蜋之怒,而勇士死之。葉公好龍,而龍為暴下。物之所徵,固不須頃。」王曰:「善。」遂尊相,敬而事之,以逐女妻之。居三日,四方之士多歸於齊,而國以治。詩云:「既見君子,並坐鼓瑟。」此之謂也。

  頌曰:齊逐孤女,造襄王門,女雖五逐,王猶見焉,談國之政,亦甚有文,與語三日,遂配相君。

  楚處莊姪

  楚處莊姪者,楚頃襄王之夫人,縣邑之女也。初,頃襄王好臺榭,出入不時,行年四十,不立太子,諫者蔽塞,屈原放逐,國既殆矣。秦欲襲其國,乃使張儀間之,使其左右謂王曰:「南游於唐,五百里有樂焉。」王將往。是時莊姪年十二,謂其母曰:「王好淫樂,出入不時。春秋既盛,不立太子。今秦又使人重賂左右,以惑我王,使游五百里之外,以觀其勢。王已出,姦臣必倚敵國而發謀,王必不得反國。姪願往諫之。」其母曰:「汝嬰兒也,安知諫?」不遣,姪乃逃。以緹竿為幟,姪持幟伏南郊道旁,王車至,姪舉其幟,王見之而止,使人往問之,使者報曰:「有一女童伏於幟下,願有謁於王。」王曰:「召之。」姪至,王曰:「女何為者也?」姪對曰:「妾縣邑之女也,欲言隱事於王,恐壅閼蔽塞,而不得見聞。大王出遊五百里,因以幟見。」王曰:「子何以戒寡人?」姪對曰:「大魚失水,有龍無尾。牆欲內崩,而王不視。」王曰:「不知也。」姪對曰:「大魚失水者,王離國五百里也,樂之於前,不思禍之起於後也。有龍無尾者,年既四十,無太子也。國無強輔,必且殆也。牆欲內崩而王不視者,禍亂且成而王不改也。」王曰:「何謂也?」姪曰:「王好臺榭,不恤眾庶,出入不時,耳目不聰明。春秋四十不立太子,國無強輔,外內崩壞。強秦使人內間王左右,使王不改,日以滋甚,今禍且構。王遊於五百里之外,王必遂往,國非王之國也。」王曰:「何也?」姪曰:「王之致此三難也以五患。」王曰:「何謂五患?」姪曰:「宮室相望,城郭闊達,一患也。宮垣衣繡,民人無褐,二患也。奢侈無度,國且虛竭,三患也。百姓飢餓,馬有餘秣,四患也。邪臣在側,賢者不達,五患也。王有五患,故及三難。」王曰:「善。」命後車載之,立還反國,門已閉,反者已定,王乃發鄢郢之師以擊之,僅能勝之。乃立姪為夫人,位在鄭子袖之右,為王陳節儉愛民之事,楚國復強。君子謂莊姪雖違於禮,而終守以正。詩云:「北風其喈,雨雪霏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此之謂也。

  頌曰:楚處莊姪,雖為女童,以幟見王,陳國禍凶,設王三難,五患累重,王載以歸,終卒有功。

  齊女徐吾

  齊女徐吾者,齊東海上貧婦人也。與鄰婦李吾之屬會燭,相從夜績。徐吾最貧,而燭數不屬。李吾謂其屬曰:「徐吾燭數不屬,請無與夜也。」徐吾曰:「是何言與?妾以貧燭不屬之故,起常早,息常後,灑埽陳席,以待來者。自與蔽薄,坐常處下。凡為貧燭不屬故也。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燭不為暗,損一人,燭不為明,何愛東壁之餘光,不使貧妾得蒙見哀之?恩長為妾役之事,使諸君常有惠施於妾,不亦可乎!」李吾莫能應,遂復與夜,終無後言。君子曰:「婦人以辭不見棄於鄰,則辭安可以已乎哉!」詩云:「辭之輯矣,民之協矣。」此之謂也。

  頌曰:齊女徐吾,會績獨貧,夜託燭明,李吾絕焉,徐吾自列,辭語甚分,卒得容入,終沒後言。

  齊太倉女

  齊太倉女者,漢太倉令淳于公之少女也,名緹縈。淳于公無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時,淳于公有罪當刑。是時肉刑尚在,詔獄繫長安,當行會逮,公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緹縈自悲泣,而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願入身為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憐悲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五,而姦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教之不明歟?吾甚自媿。夫訓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其道無繇。朕甚憐之。夫刑者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自是之後,鑿顛者髡,抽脅者笞,刖足者鉗。淳于公遂得免焉。君子謂緹縈一言發聖主之意,可謂得事之宜矣。詩云:「辭之懌矣,民之莫矣。」此之謂也。

  頌曰:緹縈訟父,亦孔有識,推誠上書,文雅甚備,小女之言,乃感聖意,終除肉刑,以免父事。

卷之七

  夏桀末喜

  末喜者,夏桀之妃也。美於色,薄於德,亂孽無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劍帶冠。桀既棄禮義,淫於婦人,求美女,積之於後宮,收倡優侏儒狎徒能為奇偉戲者,聚之於旁,造爛漫之樂,日夜與末喜及宮女飲酒,無有休時。置末喜於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驕奢自恣。為酒池可以運舟,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革奇〉其頭而飲之於酒池,醉而溺死者,末喜笑之,以為樂。龍逢進諫曰:「君無道,必亡矣。」桀曰:「日有亡乎?日亡而我亡。」不聽,以為妖言而殺之。造瓊室瑤臺,以臨雲雨,殫財盡幣,意尚不饜。召湯,囚之於夏臺,已而釋之,諸侯大叛。於是湯受命而伐之,戰於鳴條,桀師不戰,湯遂放桀,與末喜嬖妾同舟,流於海,死於南巢之山。詩曰:「懿厥哲婦,為梟為鴟。」此之謂也。

  頌曰:末喜配桀,維亂驕揚,桀既無道,又重其荒,姦軌是用,不恤法常,夏后之國,遂反為商。

  殷紂妲己

  妲己者,殷紂之妃也。嬖幸於紂。紂材力過人,手格猛獸,智足以距諫,辯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樂,不離妲己,妲己之所譽貴之,妲己之所憎誅之。作新淫之聲、北鄙之舞、靡靡之樂,收珍物,積之於後宮,諛臣群女咸獲所欲,積糟為邱,流酒為池,懸肉為林,使人裸形相逐其閒,為長夜之飲,妲己好之。百姓怨望,諸侯有畔者,紂乃為炮烙之法,膏銅柱,加之炭,令有罪者行其上,輒墮炭中,妲己乃笑。比干諫曰:「不脩先王之典法,而用婦言,禍至無日。」紂怒,以為妖言。妲己曰:「吾聞聖人之心有七竅。」於是剖心而觀之。囚箕子,微子去之。武王遂受命,興師伐紂,戰于牧野,紂師倒戈,紂乃登廩臺,衣寶玉衣而自殺。於是武王遂致天之罰,斬妲己頭,懸於小白旗,以為亡紂者是女也。書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詩云:「君子信盜,亂是用暴,匪其止共,維王之邛。」此之謂也。

  頌曰:妲己配紂,惑亂是脩,紂既無道,又重相謬,指笑炮炙,諫士刳囚,遂敗牧野,反商為周。

  周幽褎姒

  褎姒者,童妾之女,周幽王之后也。初,夏之衰也,褎人之神化為二龍,同於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殺之與去,莫吉。卜請其漦藏之而吉,乃布幣焉。龍忽不見,而藏漦櫝中,乃置之郊,至周,莫之敢發也。及周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於庭,不可除也。王使婦人裸而譟之,化為玄蚖,入後宮,宮之童妾未毀而遭之,既笄而孕,當宣王之時產。無夫而乳,懼而棄之。先是有童謠曰:「檿弧箕服,寔亡周國。」宣王聞之。後有人夫妻賣檿弧箕服之器者,王使執而戮之,夫妻夜逃,聞童妾遭棄而夜號,哀而取之,遂竄於褒。長而美好,褎人姁有獄,獻之以贖,幽王受而嬖之,遂釋褒姁,故號曰褎姒。既生子伯服,幽王乃廢后申侯之女,而立褎姒為后,廢太子宜咎而立伯服為太子。幽王惑於褎姒,出入與之同乘,不卹國事,驅馳弋獵不時,以適褎姒之意。飲酒流湎,倡優在前,以夜續晝。褎姒不笑,幽王乃欲其笑,萬端,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諸侯悉至而無寇,褎姒乃大笑。幽王欲悅之,數為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不至。忠諫者誅,唯褒姒言是從。上下相諛,百姓乖離,申侯乃與繒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舉烽燧徵兵,莫至,遂殺幽王於驪山之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太子宜咎,是為平王。自是之後,周與諸侯無異。詩曰:「赫赫宗周,褎姒滅之。」此之謂也。

  頌曰:褎神龍變,寔生褎姒,興配幽王,廢后太子,舉烽致兵,笑寇不至,申侯伐周,果滅其祀。

  衛宣公姜

  宣姜者,齊侯之女,衛宣公之夫人也。初,宣公夫人夷姜生伋子,以為太子,又娶於齊,曰宣姜,生壽及朔。夷姜既死,宣姜欲立壽,乃與壽弟朔謀構伋子。公使伋子之齊,宣姜乃陰使力士待之界上而殺之,曰:「有四馬白旄至者,必要殺之。」壽聞之,以告太子曰:「太子其避之。」伋子曰:「不可。夫棄父之命,則惡用子也!」壽度太子必行,乃與太子飲,奪之旄而行,盜殺之。伋子醒,求旄不得,遽往追之,壽已死矣。伋子痛壽為己死,乃謂盜曰:「所欲殺者乃我也,此何罪,請殺我。」盜又殺之。二子既死,朔遂立為太子,宣公薨,朔立是為惠公,竟終無後,亂及五世,至戴公而後寧。詩云:「乃如之人,德音無良。」此之謂也。

  頌曰:衛之宣姜,謀危太子,欲立子壽,陰設力士,壽乃俱死,衛果危殆,五世不寧,亂由姜起。

  魯桓文姜

  文姜者,齊侯之女,魯桓公之夫人也。內亂其兄齊襄公。桓公將伐鄭納厲公,既行,與夫人俱將如齊也,申繻曰:「不可。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且禮婦人無大故則不歸。」桓公不聽,遂與如齊。文姜與襄公通,桓公怒,禁之不止。文姜以告襄公,襄公享桓公酒,醉之,使公子彭生抱而乘之,因拉其脅而殺之,遂死於車。魯人求彭生以除恥,齊人殺彭生。詩曰:「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此之謂也。

  頌曰:文姜淫亂,配魯桓公,與俱歸齊,齊襄淫通,俾厥彭生,摧幹拉胸,維女為亂,卒成禍凶。

  魯莊哀姜

  哀姜者,齊侯之女,莊公之夫人也。初,哀姜未入時,公數如齊,與哀姜淫。既入,與其弟叔姜俱。公使大夫宗婦用幣見,大夫夏甫不忌曰:「婦贄不過棗栗,以致禮也。男贄不過玉帛禽鳥,以章物也。今婦贄用幣,是男女無別也。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也。無乃不可乎?」公不聽,又丹其父桓公廟宮之楹,刻其桷,以夸哀姜。哀姜驕淫,通於二叔公子慶父、公子牙。哀姜欲立慶父,公薨,子般立,慶父與哀姜謀,遂殺子般於黨氏,立叔姜之子,是為閔公。閔公既立,慶父與哀姜淫益甚,又與慶父謀殺閔公而立慶父,遂使卜齮襲弒閔公於武闈。將自立,魯人謀之,慶父恐,奔莒,哀姜奔邾。齊桓公立僖公,聞哀姜與慶父通以危魯,乃召哀姜,酖而殺之,魯遂殺慶父。詩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此之謂也。

  頌曰:哀姜好邪,淫於魯莊,延及二叔,驕妒縱橫,慶父是依,國適以亡,齊桓征伐,酖殺哀姜。

  晉獻驪姬

  驪姬者,驪戎之女,晉獻公之夫人也。初,獻公娶於齊,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生公子重耳、夷吾。獻公伐驪戎,克之,獲驪姬以歸,生奚齊、卓子。驪姬嬖於獻公,齊姜先死,公乃立驪姬以為夫人。驪姬欲立奚齊,乃與弟謀曰:「一朝不朝,其閒用刀,逐太子與二公子而可閒也。」於是驪姬乃說公曰:「曲沃,君之宗邑也;蒲與二屈,君之境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畏邊境;無主,則開寇心。夫寇生其心,民嫚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二公子主蒲與二屈,則可以威民而懼寇矣。」遂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二屈。□□驪姬既遠太子,乃夜泣,公問其故,對曰:「吾聞申生為人,甚好仁而強,甚寬惠而慈於民,今謂君惑於我,必亂國,無乃以國民之故,行強於君,君未終命而歿,君其柰何?胡不殺我,無以一妾亂百姓。」公曰:「惠其民而不惠其父乎?」驪姬曰:「為民與為父異。夫殺君利民,民孰不戴。苟父利而得寵,除亂而眾說,孰不欲焉。雖其愛君,欲不勝也。若紂有良子,而先殺紂,毋章其惡,鈞死也,毋必假手於武王以廢其祀。自吾先君武公兼翼,而楚穆弒成。此皆為民而不顧親,君不早圖,禍且及矣。」公懼曰:「柰何而可?」驪姬曰:「君何不老而授之政。彼得政而治之,殆將釋君乎?」公曰:「不可,吾將圖之。」由此疑太子。驪姬乃使人以公命告太子曰:「君夢見齊姜,亟往祀焉。」申生祭於曲沃,歸福於絳,公田不在,驪姬受福,乃寘鴆於酒,施毒於脯。公至,召申生將胙,驪姬曰:「食自外來,不可不試也。」覆酒於地,地墳,申生恐而出。驪姬與犬,犬死,飲小臣,小臣死之。驪姬乃仰天叩心而泣,見申生哭曰:「嗟乎!國,子之國,子何遲為君?有父恩忍之,況國人乎!弒父以求利,人孰利之?」獻公使人謂太子曰:「爾其圖之。」太傅里克曰:「太子入自明可以生,不則不可以生。」太子曰:「吾君老矣。若入而自明,則驪姬死,吾君不安。」遂自經於新城廟。公遂殺少傅杜原款。使閹楚刺重耳,重耳奔狄。使賈華刺夷吾,夷吾奔梁。盡逐群公子,乃立奚齊。獻公卒,奚齊立,里克殺之。卓子立,又殺之。乃戮驪姬,鞭而殺之。於是秦立夷吾,是為惠公。惠公死,子圉立,是為懷公。晉人殺懷公於高梁,立重耳,是為文公。亂及五世然後定。詩曰:「婦有長舌,惟厲之階。」又曰:「哲婦傾城。」此之謂也。

  頌曰:驪姬繼母,惑亂晉獻,謀譖太子,毒酒為權,果弒申生,公子出奔,身又伏辜,五世亂昏。

  魯宣繆姜

  繆姜者,齊侯之女,魯宣公之夫人,成公母也。聰慧而行亂,故謚曰繆。初,成公幼,繆姜通於叔孫宣伯,名喬如。喬如與繆姜謀去季孟而擅魯國。晉楚戰于鄢陵,公出佐晉。將行,姜告公必逐季孟,是背君也,公辭以晉難,請反聽命。又貨晉大夫,使執季孫行父而止之,許殺仲孫蔑,以魯士晉為內臣。魯人不順喬如,明而逐之,喬如奔齊,魯遂擯繆姜於東宮。始往,繆姜使筮之,遇艮之六。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於周易曰『隨,元亨利貞,无咎。』元,善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也。終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无咎。今我婦人而與於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謂元;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利;棄位而放,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於此,不得出矣。」卒薨於東宮。君子曰:「惜哉繆姜!雖有聰慧之質,終不得掩其淫亂之罪。」詩曰:「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此之謂也。

  頌曰:繆姜淫泆,宣伯是阻,謀逐季孟,欲使專魯,既廢見擯,心意摧下,後雖善言,終不能補。

  陳女夏姬

  陳女夏姬者,陳大夫夏徵舒之母,御叔之妻也。其狀美好無匹,內挾伎術,蓋老而復壯者。三為王后,七為夫人。公侯爭之,莫不迷惑失意。夏姬之子徵舒為大夫,公孫寧儀、行父與陳靈公皆通於夏姬,或衣其衣,或裴其幡,以戲於朝。泄冶見之,謂曰:「君有不善,子宜掩之。今自子率君而為之,不待幽閒於朝廷,以戲士民,其謂爾何?」二人以告靈公,靈公曰:「眾人知之,吾不善無害也。泄冶知之,寡人恥焉。」乃使人徵賊泄冶而殺之。靈公與二子飲於夏氏召徵舒也,公戲二子曰:「徵舒似汝。」二子亦曰:「不若其似公也。」徵舒疾此言。靈公罷酒出,徵舒伏弩廄門,射殺靈公。公孫寧儀、行父皆奔楚,靈公太子午奔晉。其明年,楚莊王舉兵誅徵舒,定陳國,立午,是為成公。莊王見夏姬美好,將納之,申公巫臣諫曰:「不可。王討罪也,而納夏姬,是貪色也。貪色為淫,淫為大罰。願王圖之。」王從之,使壞後垣而出之。將軍子反見美,又欲取之。巫臣諫曰:「是不祥人也。殺御叔,弒靈公,戮夏南,出孔儀,喪陳國。天下多美婦人,何必取是!」子反乃止。莊王以夏姬與連尹襄老,襄老死於邲,亡其尸,其子黑要又通於夏姬。巫臣見夏姬,謂曰:「子歸,我將聘汝。」及恭王即位,巫臣聘於齊,盡與其室俱,至鄭,使人召夏姬曰:「尸可得也。」夏姬從之,巫臣使介歸幣於楚,而與夏姬奔晉。大夫子反怨之,遂與子重滅巫臣之族而分其室。詩云:「乃如之人兮,懷昏姻也,大無信也,不知命也。」言嬖色殞命也。

  頌曰:夏姬好美,滅國破陳,走二大夫,殺子之身,殆誤楚莊,敗亂巫臣,子反悔懼,申公族分。

  齊靈聲姬

  聲姬者,魯侯之女靈公之夫人,太子光之母也,號孟子。淫通於大夫慶剋,與之蒙衣乘輦,而入於閎,鮑牽見之,以告國佐。國佐召慶剋,將詢之,慶剋久不出,以告孟子曰:「國佐非我。」孟子怒。時國佐相靈公,會諸侯於柯陵,高子鮑子處內守,及還,將至,閉門而索客,孟子訴之曰:「高鮑將不內君,而欲立公子角,國佐知之。」公怒,刖鮑牽而逐高子、國佐,二人奔莒,更以崔杼為大夫,使慶剋佐之,乃帥師圍莒,不勝,國佐使人殺慶剋,靈公與佐盟而復之。孟子又愬而殺之。及靈公薨,高鮑皆復遂殺孟子,齊亂乃息。詩云:「匪教匪誨,時維婦寺。」此之謂也。

  頌曰:齊靈聲姬,厥行亂失,淫於慶剋,鮑牽是疾,譖愬高鮑,遂以奔亡,好禍用亡,亦以事喪。

  齊東郭姜

  齊東郭姜者,棠公之妻,齊崔杼御東郭偃之姊也。美而有色。棠公死,崔子弔而說姜,遂與偃謀娶之。既居其室,比於公宮,莊公通焉,驟如崔氏,崔子知之。異日,公以崔子之冠賜侍人,崔子慍,告有疾不出,公登臺以臨崔子之宮,由臺上與東郭姜戲,公下從之,東郭姜奔入戶而閉之,公推之曰:「開余。」東郭姜曰:「老夫在此,未及收髮。」公曰:「余開崔子之疾也,不開?」崔子與姜自側戶出,閉門,聚眾鳴鼓,公恐,擁柱而歌。公請於崔氏曰:「孤知有罪矣,請改心事吾子。若不信,請盟。」崔子曰:「臣不敢聞命。」乃避之。公又請於崔氏之宰曰:「請就先君之廟而死焉。」崔氏之宰曰:「君之臣杼,有疾不在,侍臣不敢聞命。」公踰牆而逃,崔氏射公中踵,公反墮,遂弒公。先是時,東郭姜與前夫子棠毋咎俱入,崔子愛之,使為相室,崔子前妻子二人大子城、少子彊。及姜入後,生二子明、成。成有疾,崔子廢成,而以明為後。成使人請崔邑以老,崔子哀而許之。棠毋咎與東郭偃爭而不成,成與彊怒,將欲殺之,以告慶封。慶封,齊大夫也,陰與崔氏爭權,欲其相滅也。謂二子曰:「殺之。」於是二子歸殺棠毋咎東郭偃於崔子之庭。崔子怒,愬之於慶氏曰:「吾不肖,有子不能教也,以至於此。吾事夫子,國人之所知也,唯辱使者,不可以已。」慶封乃使盧蒲嫳帥徒眾,與國人焚其庫廄,而殺成、姜。崔氏之妻曰:「生若此,不若死。」遂自經而死。崔子歸見庫廄皆焚,妻子皆死,又自經而死。君子曰:「東郭姜殺一國君而滅三室,又殘其身,可謂不祥矣。」詩曰:「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敗。」此之謂也。

  頌曰:齊東郭姜,崔杼之妻,惑亂莊公,毋咎是依,禍及明成,爭邑相殺,父母無聊,崔氏遂滅。

  衛二亂女

  衛二亂女者,南子及衛伯姬也。南子者,宋女衛靈公之夫人,通於宋子朝,太子蒯聵知而惡之,南子讒太子於靈公曰:「太子欲殺我。」靈公大怒蒯聵,蒯聵奔宋。靈公薨,蒯聵之子輒立,是為出公。衛伯姬者,蒯聵之姊也,孔文子之妻,孔悝之母也。悝相出公。文子卒,姬與孔氏之豎渾良夫淫。姬使良夫於蒯聵,蒯聵曰:「子苟能內我於國,報子以乘軒,免子三死。」與盟,許以姬為良夫妻。良夫喜,以告姬,姬大悅,良夫乃與蒯聵入舍孔氏之圃。昏時二人蒙衣而乘,遂入至姬所。已食,姬杖戈先太子與五介冑之士,迫其子悝於廁,強盟之。出公奔魯,子路死之,蒯聵遂立,是為莊公。殺夫人南子,又殺渾良夫。莊公以戎州之亂,又出奔,四年而出公復入。將入,大夫殺孔悝之母而迎公。二女為亂五世,至悼公而後定。詩云:「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此之謂也。

  頌曰:南子惑淫,宋朝是親,譖彼蒯聵,使之出奔,悝母亦嬖,出入兩君,二亂交錯,咸以滅身。

  趙靈吳女

  趙靈吳女者,號孟姚吳廣之女,趙武靈王之后也。初,武靈王娶韓王女為夫人,生子章,立以為后,章為太子。王嘗夢見處女,鼓瑟而歌,曰:「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兮命兮,逢天時而生,曾莫我嬴嬴。」異日,王飲酒樂,數言所夢,想見其人,吳廣聞之,乃因后而入其女孟姚,甚有色焉,王愛幸之,不能離,數年,生子何。孟姚數微言后有淫意,太子無慈孝之行,王乃廢后與太子,而立孟姚為惠后,以何為王,是為惠文王。武靈王自號主父,封章於代,號安陽君。四年,朝群臣,安陽君來朝,主父從旁觀窺,群臣宗室見章儽然也,反臣於弟,心憐之。是時惠后死久恩衰,乃欲分趙而王章於代,計未決而輟。主父游沙丘宮,章以其徒作亂,李兌乃起四邑之兵擊章,章走主父,主父閉之,兌因圍主父宮。既殺章,乃相與謀曰:「以章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乃遂圍主父,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乃探雀鹰而食之,三月餘,遂餓死沙丘宮。詩曰:「流言以對,寇攘式內。」言不善之從內出也。

  頌曰:吳女苕顏,神寤趙靈,既見嬖近,惑心乃生,廢后興戎,子何是成,主閉沙丘,國以亂傾。

  楚考李后

  楚考李后者,趙人李園之女弟,楚考烈王之后也。初,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李園為春申君舍人,乃取其女弟與春申君,知有身,園女弟承間謂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今君相楚三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立兄弟,即楚更立君後,彼亦各貴其所親,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王兄弟誠立,禍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楚王必妾,妾賴天有子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園女弟謹舍之,言之考烈王,考烈王召而幸之,遂生子悼,立為太子,園女弟為后,而李園貴用事,養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及考烈王死,園乃殺春申君,滅其家,悼立,是為幽王。后有考烈王遺腹子猶立,是為哀王。考烈王弟公子負芻之徒聞知幽王非考烈王子,疑哀王,乃襲殺哀王及太后,盡滅李園之家,而立負芻為王。五年,而秦滅之。詩云:「盜言孔甘,亂是用餤。」此之謂也。

  頌曰:李園女弟,發跡春申,考烈無子,果得納身,知重而入,遂得為嗣,既立畔本,宗族滅弒。

  趙悼倡后

  倡后者,邯鄲之倡,趙悼襄王之后也。前日而亂一宗之族。既寡,悼襄王以其美而取之。李牧諫曰:「不可。女之不正,國家所以覆而不安也。此女亂一宗,大王不畏乎?」王曰:「亂與不亂,在寡人為政。」遂娶之。初,悼襄王后生子嘉為太子。倡后既入為姬,生子遷。倡后既嬖幸於王,陰譖后及太子於王,使人犯太子而陷之於罪,王遂廢嘉而立遷,黜后而立倡姬為后。及悼襄王薨,遷立,是為幽閔王。倡后淫佚不正,通於春平君,多受秦賂,而使王誅其良將武安君李牧。其後秦兵徑入,莫能距遷,遂見虜於秦,趙亡。大夫怨倡后之譖太子及殺李牧,乃殺倡后而滅其家,共立嘉於代,七年,不能勝秦,趙遂滅為郡。詩云:「人而無禮,不死胡俟?」此之謂也。

  頌曰:趙悼倡后,貪叨無足,隳廢后適,執詐不愨,淫亂春平,窮意所欲,受賂亡趙,身死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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