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刻艺术神乎其技

竹刻艺术的发端,与其它传统艺术一样,源自文人对自然的痴爱。上古社会的遗址发掘中,尚未发现有雕饰的竹器。遗世较早有高度文饰的竹器,是长沙马王堆西汉墓出土的彩漆竹勺,勺柄以浮雕、透雕两种技法刻有龙纹和编辫纹。竹刻技艺至唐已是穷工殚巧,神鬼不逮。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记述:唐德州刺史王倚家里有笔管一枝,“刻《从军行》一铺,人马毛发,亭台远水,无不精绝”,其画迹若粉描,必须在向明处才能辨别。宋代的竹刻艺术又有进一步的发展。《辍耕录》记述了南宋绍兴年间竹刻家詹成所制成的一件鸟笼:“四面花板皆于竹片上刻成宫室、人物、山水、花木、禽鸟,纤悉具备,其细若缕,而且玲珑活动。”

明代以降,竹刻艺术最初由具有深湛艺术造诣文人奏刀,“随后父子相伴,或师徒授受,或和下仿效,习之者众,遂成专业。”然而令竹刻艺术名传天下的首推朱氏三子。

朱松邻名鹤,字子鸣,号松邻。作为明代练水派竹刻的始祖,平生所制有笔筒,香桶,杯诸器,以及簪钗等首饰重于世。有诗赞:“玉人云髻堆鸦处,斜插朱松邻一枝。”朱松邻的作品遗世绝少,现所流传刻有朱松邻款的竹器,有专家考证,以为皆是赝品。唯有南京博物院藏的一只竹刻笔筒可视为真迹。

明朱松邻松鹤纹竹笔筒.南京博物馆

松邻之子名缨,字清父,号小松,居清镜塘。小松有乃父之风,貌古神清,工小篆及行草。画尤长与气韵,善仿王维诸名家,小松能世文业,深得巧思,务求精诣,故其拔益臻妙绝,“刻竹木为古仙佛象,鉴者比于吴道子所绘。”小松性喜饮酒,常与当时画家诸人游冶,又爱将小树翦扎,供盆盎赏玩。当时嘉定的竹刻和盆树的艺术,由于小松的创作、推倡,声名远扬。小松的传世仿品,有刻于万历年间的《归去来辞图》笔筒。其代表作是现藏于上海博物院的刘阮入天台香筒,为明代竹刻艺术的典范。

朱小松刘阮入天台香薰.上海博物馆

朱小松的儿子稚征,号三松,亦以竹刻出人头地。三松不似其祖及父那般耿介孤绝,而是具有隐逸文人的简远恬淡。这一性情,使他的艺术创作在情绪上更接近当世的画家吴伟、沈周,绘笔之间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非常安闲。他善远山澹石,丛竹枯木,尤长画驴。他除善刻笔筒,人物,秘阁,香筒外,不断地将自然界的各种生物形态,毕现于刀锷之下,如螃蟹,蟾蜍,残花,夏荷等。传世作品有清宫旧藏,现于台北的窥简图筒等。

明晚期 朱三松雕竹窥简图笔筒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朱氏三世刀笔并举,书画兼融,神话,历史,童叟仕女,山水,松竹梅,花卉禽鹤等,一一皆达与竹、角,牙、木之上,经学者写词章,令当世人竞相学摹,以为专业,由此形成了相传百代的嘉定派。

明晚期 朱三松雕竹窥简图笔筒 局部

嘉定竹刻自朱氏创始,承其技法者,颇不乏人,名家有沈兼、王易、周乃始、殷介持、陈雪笠、刘韩抒和吴之璠。沈兼字两之,父亲曾从三松学竹刻。沈耳濡目染,尽心参摹,得真传。沈兼的竹刻少有传世,有人曾藏沈兼一浅刻苏髯赤壁笔筒,此器为练水派典范之作。王易字又白,工书画而兼善音律,雕镂杂技更极人巧。

清早期 沈兼刻竹雕夜游赤壁诗文笔筒

清初嘉定一派高手,或作人物山水,或行草隶楷,皆精妙无r喻。然而,对后世刻艺产生巨大影响是吴之璠。

吴之璠字鲁珍,号东海道人。他受清初画坛的复古影响,竹刻“大抵花鸟规摹徐熙,写意人物山水在马、夏之间。”吴之璠画道以南宋为正法,刻竹则多崇北宋,“以刀代笔,简老朴茂,逸趣横生一派,最易得神。”除立体圆雕,吴善浮雕,刀法有两种,一是清刻仿高浮雕,即朱氏刻法。另一是浅浮雕,此乃吴自创。有人誉吴的浅浮雕有北魏碑味,取尤门之法。尤其他的“薄地阳文”刀法,工绝无匹,后世说起吴的竹刻,薄地阳文成了其竹艺的代词,为人推崇。吴的创新丰富了中国竹刻艺术,他的这种敏而不倦的精神,也使他为后世留下了数量可观的竹刻绝品。

清康熙 "东海道人"(吴之璠)款竹刻梅竹笔筒

嘉定竹刻逐渐形成两种刻风,一是刻竹筒等周圆画面诸器。一是雕老竹根,随其高低、曲折、浅深,刻人物山水,花卉果蔬等,也就是现代的立体雕刻,清时称“阳文”。

封锡禄竹根雕《戏球狮》

嘉定“阳文”雕刻至康熙 、封锡禄、封锡爵、封锡璋兄弟一门大著于世。后人评价嘉定的竹根人物雕刻是“盛于封氏,而精于义侯”,即封氏兄弟将竹根艺术推向顶峰。

封锡禄《竹根罗汉》.上海博物馆

至乾隆,“四王”院派虽风头尚劲,在野文人的创作们是画坛主流,由“扬州八怪”开辟的创新之风,直接影响了江南竹刻艺术的变革。嘉定的美髯公周颢世居嘉定城南,磊落不羁,有竹林七贤之风骨。他读书而不应科举,曾向业于王石谷,得其指授,后师法南宗。周喜画竹,风枝雨叶,冷冷然如剑摩长空。自朱以来,刻竹者皆竹人兼画家,周颢乃是画师而兼竹刻;周之前的竹刻家山水人物师法北宗,周独出手眼,合南北为一体,行刀如其人,以无厚入有间,爽爽有力,画手所不得到到能以寸铁写之。

三僧图竹笔筒 宁波博物馆藏

乾嘉以后,文人多乾嘉以后,文人多喜爱篆刻,甚至亲自奏刀。因此竹刻家中不乏文人雅士。潘西凤号老桐,操刀刻竹,为了从困顿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因此,他以文人的雅逸审美,摒弃雕饰,用浅刻手法求天然浑成之妙。所刻的臂搁,全无雕饰,用畸形卷竹裁截,竹上虫蚀斑痕宛宛可见,令人疑其未经人手。其雕笔筒,取土下数节略加裁刻,给人一种天然趣成的圆熟。由于受世风影响,饱学之士的老桐,刀下篆隶,得秦汉遗法,淳古浑劲,呈刻于竹上,一派高古绝俗之气。

清 潘西凤刻象钮竹根印

吴之璠的薄地阳文,封氏兄弟的圆雕,周颢的运刀如笔,以及渊西凤的随意刮磨得自然之趣的技艺,在清代三百年间冠绝天下,无人出其右。四人中仅潘西凤因居扬州,曾被郑板桥誉称“濮阳仲谦以后一人”,世人都视他为金陵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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