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石 || 梅林杭桥朱家：杭川春晓吟风雅

明洪武十五年（1382）春，赋闲在家的朱自省，因为下人惹上一场官司受到牵连，被判充军。在押往北方的途中，67岁的朱自省受不了路途劳顿，走到彭城（徐州）时，突患疾病死于途中，被押解的衙役就地掩埋，一代文星就此殒落。

朱自省是元末明初时期梅林杭桥朱家人，其祖上世居筠州新昌（今江西宜丰县）。大约在南宋中叶，有一位叫建璋排行念一的朱姓书生，游学到丰城，之后定居于药湖之畔的杭桥（也称航桥或杭溪），成为杭桥朱家朱姓之祖。建璋生子启明，启明生子文达、武达，文达无子，把弟弟武达的儿子过继过来。但是继子也早夭，不得已把大舅兄孙济伯的第二个儿子过继过来，以延续香火。因此，杭桥朱姓也被称为“孙姓之朱”，就是这个来历。

这位过继的儿子名叫汝岳，字申甫，号定山，却也聪明伶俐，于南宋末年的咸淳十年（1274），和丰城著名的音乐天才熊朋来同登进士榜，被授为教谕。其时正值宋元交替，朱汝岳做不成官，于是隐居乡里，教授生徒为业。朱汝岳的儿子朱谦（1260-1337），字明道，号西江，幼承家学，满腹经纶，正雄心勃勃准备参加科举，却碰到宋元朝代更替，只得放弃功名等待时机。那时，到处都是趁火打劫的歹徒，朱谦巧设计谋，一次就擒获十五名歹徒，押送官府，自此声威大震，歹徒不敢到杭桥一带来骚扰。而朱兼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经营着南来北往的生意，摇身一变成为当地巨富。

元大德十一年（1307）秋，遇到全国性的灾荒，正值元武宗即位，于是下达“纳粟补官”的诏命，只要是捐出粮食的人，都可以安排官职。朱谦便捐出五千石粮食，被授了个江西行省烧钞库使（销毁旧钞）的职位。其后，一直担任县税使、县巡检、州税务提领、州监税等基层小吏之职，不仅个个都是肥差，还封了个忠翊校尉的正七品官衔。1330年，朱谦担任监萍乡州税（税务局长）一年后，打算告老还乡，但好运似乎还没有到头。1331年，朝廷又任命他为瑞州路蒙山银场提举（银矿总管），封承务郎，正六品官衔，掌管起朝廷的财政命脉来。朱谦觉得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赶紧回家给六个儿子给田产分房子，分家独立。

朱谦共有六个儿子，长子朱晋（1283-1346），字自强，从小就跟着前宋遗老宋梅洞、龚碧梧、熊雪峤等名儒学习，真正是学富五车，博学广闻。元初时，科举制度还没有推行，朱谦给朱晋买了个南昌尉的官职，朱晋嫌职位太小不肯上任。官府听说他精通蒙古语，就推荐他参加蒙古翰林院考试，被授为南安路蒙古字学正（专门教习蒙古语），后来又升为泸州路蒙古字学教授。朱晋又嫌泸州太远，也不肯去，请辞回乡，终老余生。朱晋第一个夫人万氏，生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元代文豪揭傒斯的侄子揭懋；第二个夫人文氏，乃是南宋丞相文天祥的孙女，可谓富家豪门，门当户对。

朱谦次子朱升（1288-1354），字自立，1330年因为天下大灾，朱谦又捐出巨额钱粮，帮朱升买了个南康县尉的官职，不久又改授常德府税务大使。之后，改任江州司狱，又改常州府宜兴州税务提领，再升两浙东都转运盐使司上理场司令，授从事郎衔（从七品，因兵乱没有到任）。他的四弟自得、五弟自任、六弟自达均没有出仕，只有三弟自省青出于蓝，学识才能远超众兄弟之上，对后世的影响也最大。

朱自省（1316-1382），名益，是朱谦的第三个儿子，自幼好学，朱谦曾介绍他拜邹端溪、邹平溪学习书经，又拜在吉安人王与耕门下学习诗文，受到王与耕的高度肯定。元正癸巳年（1352），朱自省考取举人，先是授为抚州路照磨（文书），不肯赴任，又授为江西行省照磨。这时，蒙元政权已摇摇欲坠，行省官员苟且偷安，不理政事，朱自省不想混日子，辞职归家。1358年，红巾军围攻豫章（南昌），朱自省带着年幼的六弟自达躲到丰城城里。江西行省平章（省长）道童知道朱自省有胆有识，委任他在当地招募义勇之士保境安民，朱自省宅心仁厚，不仅勉力守境，而且从家里拿出粮食赈济难民。进入明代后，朱自省不问世事，在家构建“云谷书庄”，读书作文，延师受经，经常划着小船到药湖之滨垂钓，自号“航溪渔者”。

由于才华横益，朱自省与众多元明时期的名儒巨卿都有着密切的往来，特别是湖塘燕山人朱善，二人年龄相仿，又是同姓，经常互作唱和。洪武八年（1373），朱善“廷对第一”，成为有实无名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洪武十年（1375）春，因回家接夫人刘氏进京拖延时间，惹明太祖朱元璋不高兴，流放辽东，两个月后朱元璋怜其年老体弱，准其还乡。至1376年之春，朱自省邀请朱善，还有被罢官在家的国子典籍刘伯序、前进士熊谊（字利宾）、前进士黄德润（字瑞玉），以及正在家里做客的前奎章阁学士刘良甫、前继筵检讨张士咸，塾师王纯、梅峰周等人，齐聚在云谷书庄，一时谈笑有鸿儒，往来俱文星，盘桓数日，成为轰动一时的文坛盛事。朱自省的诗词歌赋都非常了得，尤其是律诗，深得唐代著名诗人许浑风韵，有诗文集《炊沙集》行于世。

朱自省死于徐州一年后，他的儿子朱大有（字有孚）曾前往徐州寻找其遗骸，但没有找到。直到永乐甲辰年（1424），其曾孙朱经出任北直隶大名府清丰县（今河南清丰县）儒学教谕，赴任途中，专程前往徐州寻找朱自省遗骸，并迁回故乡安葬，这才魂归故土，了了一家人的心愿。为此，朱经还请当朝翰林侍讲、探花郎孙曰恭写了一首挽诗《挽杭溪渔者自省诗》。诗曰：

曾于乡里读遗文，此日题诗却悼君。

万卷至今余旧泽，一杯何处酹孤坟。

溪边钓艇空明月，谷口书庄自白云。

地下有灵应慰意，诸孙累叶继清芬。

朱自省杭桥之会时，朱大有非常激动，觉得这样的场面非常难得，特地请著名画家熊自成画了一幅《杭川春晓图》。朱善之子朱叔服在《杭川春晓图诗序》中形容“杭川上下，花衢柳陌璨若云锦，使客从游，朱轮秀谷，星罗棋布，弦诵之声洋洋盈耳，歌管之沸溢于闾阃”。朱自省家吃上官司后，这幅绝世图也流落于他人之手。十年后，朱自省六弟自达的儿子朱鼎（字实孚）花重金收回，成为传家之宝。

与朱有孚《杭川春晓图》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朱经辑录的文集《世美集》（又叫《世美手劄》。这本文集包含先人轶事、人物传记、名人题赠、诗文著述等，是一部集杭桥朱姓人文之大成者，也是研究朱姓世家乃至杭桥（药湖）地区历史人文风貌的重要文献。杭桥朱姓也因此风雅千古，盛极一时。

此后，有朱华登正统丁卯（1447）进士，授合肥县尹；朱璞登成化辛卯（1471）进士，授肇庆府通判，升应天府尹；朱概登正德戊辰年（1508）进士，初知吴县，后以筑堤有功升参政……其他为官为吏、声名显望者不计其数，不一一俱表。

药湖地区向来是丰城乃至南昌地区的历史人文高地。作为药湖地区的重要姓氏，杭桥朱姓的历史人文很值得我们去重视，去挖掘，去研究，去保护和利用。

资源来源：杭桥朱家《朱氏重修族谱》、1986年《梅林乡志》、同治版《丰城县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