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的西湖长什么样?

李嵩名下有一卷《西湖图》,若是真迹,便是自海陵王的命题创作“饮马吴山第一峰”之后最早的西湖全景图了。

可惜啊,然鹅并不是!

(对了,饮马吴山第一峰是怎么回事?欲知详情点这里杨邦基聘金图

南宋 佚名 西湖图 纸本水墨 26.7cmx85cm 上海博物馆藏

这卷《西湖图》视野开阔,延承两宋一路的俯瞰-全景构图法。展卷可俯瞰环湖全景,视角逼真似真鸟自湖滨路上方飞过。

居中是超大一片留白的湖面,近岸湖滨路一带房舍楼阁参差起伏一览无余。以保俶塔起首,宝石山环拥孤山,数只小舟正穿过断桥,雷峰塔和净寺在卷末端坐。远方连山绵延起伏,南北高峰互望,山下湖边苏堤一路六桥隐约可见。山林葱葱郁郁,水雾氤氲弥漫,远山隐没。湖畔柳枝似在风中浮动,湖中有点点小舟泛动,不见有湖心亭,映月三塔或是太过微小图上也没有,余下的西湖与今日看来也似乎是并无二样,(对了雷峰塔也不一样)。

图中各景

断桥,史载断桥桥头有华表,此桥无。

画面气息与画法都与南宋李平《潇湘卧游图》相像

卷末山林林木夹缝中有李嵩二字名款,现余一半,可能是在装裱过程中被裁剪了去。字有米粒般大小,却仍旧可辨肥厚肿糯的用笔,提按纯熟,笔法老道,与往常李嵩题款稚拙纤细飘荡佛系的用笔极为不类。
且此款识用笔笔性与画中用笔笔性亦不相近。画中笔法灵动跳脱,挥洒恣意。尤其房舍楼阁,不画瓦楞,结体不甚严谨,夏圭意味浓重,笔线松动,意趣在先。树木勾写墨趣横生与山浑然一体,实得米家积墨与夏圭林木所长。但又没有夏圭的爽利和自信、米友仁的淋漓生动之气——满满一卷南宋集中后期多家画风画貌的画作。

李嵩款

李嵩画工笔的,雷峰塔画这样?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李嵩的楼阁

李嵩小时候作木工出身,规矩极矣!事画从花鸟起家,又长于人物,山水又多胜在界画一门,宫殿楼阁精巧繁密,不假绳墨便可徒手绘就。李嵩笔下的“山水”中实际是轻山的,如在《赤壁图》、《观潮图》中,山、石则勾斫而成,水则细线勒就,并无渍染之笔。

他的山石林木多胜在勾勒,屋宇结体繁复,精巧,赢在用线。而用笔肥糯、墨气淋漓是与其笔性相违的所在。李嵩对于楼阁的形式、檐廊间的组合处理得合理且精准。脊兽、鸦吻、室内的陈设都精微可见,甚至会细致到不同的墨色表现不同的材质。港真,此间图上的雷峰塔所用结构若是让李嵩亲见非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不可,再者画中保俶塔究竟是七层还是九层都含含混混搞不灵清,真不是那个画建筑时有强迫症的李嵩的性格。

我们来找茬,数数到底几层!

保俶塔五代后周时首建为九级,不久被毁,北宋时复建已去其二级为七级。元时又被毁,复建仍是七级。看画风实在也不像北宋前塔未被毁时的样子啊,那这塔我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几级?!

图中横点树画法与夏圭画法一样

夏圭《溪山清远》中横点树画法

再者,李嵩似乎确也画过西湖图,但似乎也不长这样。明人田汝成赏李嵩《西湖图》记:近日于洪静夫家,见西潮图四幅,款云李嵩作,寺观峰坞,皆有标题,工巧绝伦,盖当时进御物也。

且有史载明太祖朱元璋曾跋过李嵩的西湖图:朕闻杭城之西湖,今古以为美赏,人皆称之,我亦听闻,未见。一日阅李嵩之画,见西潮图一幅,其上皴山染水,界画楼台,写人形而驾舟舫,举掉擎桡,飞帆布网,抛纶掷钩。歌者音,舞者旋,管弦者则有笙纂瘠篥,其为湖也,汪洋汗漫,致舐景者若是,可不乐乎。

听着跟这眼前这卷西湖图也不一样啊。比较诡异的是这些记载都是明人或明人以后的,南宋后或元代却都不见有记述曰李嵩作西湖图的。

李平《潇湘卧游图》局部

李平《潇湘卧游图》局部

这才是李嵩的房舍

湖畔房舍与柳树画法

夏圭《溪山清远》中柳树画法

此卷或为南宋某作,或摹作,至晚在元初。后因多有史传李嵩有西湖图的记载,被好事者添款其后记在李嵩名下。

关于鉴定作者一事,且此画也仅张衎、徐邦达两老爷子认为是李嵩手笔,谢稚柳、杨仁恺、单国霖、宫崎法子等众学者皆指为南宋画作。

后来有明代画手以此构行明文人之气,复刻了一个版本的《西湖草堂图》。

作者不知是谁,不过先看着爽就行了,这个场景看着也着实给力,爽气。毕竟绘于南宋那时,一路水墨酣畅云蒸雾绕,透过来的不仅是八百年前的水墨,还有那时画者眼下的西湖。湖前的看客来了又去,风物结于这一瞬,湖畔的柳在风中飘拂了八百年,塔上檐下的铃儿在风中也叮铃了八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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