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普林著《鹧鸪声声》第五章 玲娜小姐
鹧鸪声声
甯普林
第五章 玲娜小姐
火车站人山人海,王飞在售票厅排了半天队,还未到窗口。突然想起,我这是干什么?我就这样回去啦,我能回去吗?她犹豫了,于是退出了队伍,来到了候车室。王飞反复考虑,回去不能,电子公司又不想去,到哪里去呢?她这时感到孤立无援,去找大哥吧,问我为什么不干了,我怎么回答呢?再找工作谈何容易。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坐到王飞对面,说:“小妹,你是哪里人,有什么难处,能告诉我吗?我可以帮助你啊,常言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王飞擦了把眼泪,抬起了头。见那妇女一副慈祥模样,说话也很和气。但王飞在陌生人面前很谨慎,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是不是没盘缠回家?”那妇女问。
王飞摇了摇头。
“是不是没找到工作?”
王飞点了点头。
“小妹,看你信不信得过我,我表妹开了个发廊,正少人手,你如果愿意学理发,我可以介绍你呀,那比进厂打工薪水高得多,学好手艺后,自己也可以开理发店,当老板呀。”
王飞心里一动,抬头正视对面这个妇女,三十多岁,比自己矮,身材单瘦,但穿着讲究,不是国家工作人员,便是个老板娘,见对方用期待的目光瞧着自己,她认为这个女的不是坏人,想自己已无处可去,学理发也可以。
王飞问:“阿姨,你表姐理发店真的要人吗?”
那妇女说:“当然要人,如果你愿意去学理发,我就打电话给她。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有身份证吗?我姓侯,大家都叫我侯姐,你也叫我侯姐吧。”
王飞已相信了这个侯姐。于是说:“我叫王飞,家住四川,我还没有身份证。”
“那你多大啦?”
“我今年十六岁。”
侯姐喜形于色,说:“这么小就出来打工,父母舍得,放得心下吗?不过这个年龄最好学徒,如果愿去的话,我就打电话给她。”
“那学徒工资怎么开?吃住问题怎么解决?”
“吃住都是老板负责,工资按劳取酬,理多少个发得多少工资,理得越多,工资就越高。”
“那我先去看看再说吧”。
“好!我打电话要她来接你。”说着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她讲的全是方言,王飞一句都听不懂。王飞想,手机多方便,如果理发店收入可以的话,我一定要买个手机,好与哥嫂联系。侯姐的电话足足打了十几分钟,打完电话,就对王飞说:“我已与她说好啦,等几分钟就到。”
约莫等了十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到候车室外。候姐说:“来了。”于是帮王飞提着行李走向车边,车里下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女,约莫三十左右,个子比侯姐高,身材均称,相貌端庄,笑容可掬。见了王飞,非常高兴。对侯姐说:“就是她吗?”
侯姐诡秘地一笑,说:“正是。”转对王飞说,“上车吧。”
车子在城里转了好几个弯,走过了不知几条街道,最后在一个招牌为“开心发廊”的店门口停了下来,侯姐拉着王飞下了车,老板娘提着王飞的行李朝店里走,店内走出四、五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姑娘,把王飞迎了进去。王飞看到店里有镜子,但没有理发用的大转椅,也没看到有人理发。
侯姐对老板娘说:“她叫王飞,家住四川,今年十六岁。”又对王飞说,“老板娘姓贺,大家叫她贺姐,以后听她的安排,好好干。”说完就走了。
贺姐说:“王飞,到房间去休息吧。”王飞跟着贺姐上了楼,打开一个房间,只见房间装饰得比较客气,铺着地毯,床、桌子、茶几、水壶、杯子、梳妆台、化妆品,样样俱全,还有电视机和空调。王飞边看边怀疑了,这哪是学徒能享受的待遇,心里明白了,提着行李立即退出,急欲下楼,被贺姐一把抓住。说:“到哪里去?”
王飞说:“贺姐,你行行好,这事我干不了,让我走吧。”
“你走,拿三万元钱来,我是三万元买下的。”
“贺姐,谁收你钱啦?我一没有要你钱,二没有和你签约,我是来学理发的,不是来当小姐的。”
“侯姐已收了我的钱,你不干,就得还我钱!”贺姐气急败坏地说。
这时从侧房里走出了两个男人,一个留着拖到背心的长发,一个络腮胡子。走拢来一把抓住了王飞。长头发说:“不干,让我们把你先'干’了!”两人将王飞按到床上,就脱王飞的衣裤,衣被撕破了,王飞双手死死抓住裤头不松手,大喊救命。挣扎了一阵,贺姐上前说:“二位暂缓,待我来问问她,你们下去休息。”说着顺便在口袋里摸出四张票子,各人给了两百元,二人出了房间。
那长头发姓许,人称“死老鼠”,是侯姐的丈夫。许是这一条街的“鸡头”,管理全街的“鸡婆”,专治不愿接客的和协调经营中的矛盾纠纷。辖区内所有的饭店、旅社、发廊、娱乐场所都向他们缴纳管理费。那络腮胡子姓朱,号称“猪头小队长”,他是许的得力助手,也是打手、帮凶。侯姐外号“瘦猴婆”,专门在汽车站、火车站和各种公共场所寻找对象。每介绍一个,得“介绍费”一至三千元,价格按货的优劣不等,王飞漂亮,她得了三千元“介绍费”。
贺姐为王飞换上衣服,对王飞说:“王飞,我知道你是个黄花闺女,初来做这种事是不大愿意的,但你已进入了这个行当,反正有个头一次,以后就好了,像你这么漂亮,每天起码上千元收入,搞上一、二年,发了大财,还怕找不到男人吗?我劝你想开点。常言道:'到哪个山唱哪个歌’嘛,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一提到歌,王飞哭得更加厉害了,为学唱歌,使自己失了身,而今落到了这个地步,又想到了爸爸唱山歌出了名,成了有头有面的人物,女儿在外地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去见他老人家,怎么去见母亲,怎么去见哥嫂和亲友呢?因此越哭越大,滚到地上乱抓乱打自己。贺姐见这种情况,唯恐她抓破了面皮,于是又喊了两个小姐进来,捉住她的双手,把她抬到床上。
贺姐对二位小姐说:“你们俩劝劝她。”说完就出了房间。两个小姐,一个叫薇娜,一个叫吟娜,都是贺姐给取的化名。
王飞被两人捉住了手,大哭大嚎了一阵后,慢慢的降低了声音,直至精疲力竭,但还是抽抽噎噎,长吁短叹,泪水横流。
薇娜用四川话对她说:“王飞,认命吧,进了这里是逃不出去的。上个月有个姑娘被骗到这里后,死都不接客,最后被'猪头小队长’打得半死,此后就不见了。我们在公安局招认女尸的告示上看到了她的照片,我们知道是'猪头小队长’和'死老鼠’他们干的,但无证据无法揭发,也不敢去揭发。王飞,在这里做一段吧,以后再设法出去,免得惹下杀身之祸。”王飞听她的口音也是四川人,仔细地看了看她,又是一阵痛哭。
吟娜说:“王飞,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我俩的利益,你认命吧。她们店里有个规矩,凡新来的不愿干的话,就派两人做思想工作,如果做不通的话,我两人不能出去接客,还要扣我俩一百元一天。因为怕我们逃走,她把我们的钱都抓在手里,一个月结一次帐,因此,至少要做一个月。请你为我俩想想,也为你自己想想,要想早日离去,只有服从。”王飞闻言,又是一阵大哭。
薇娜又说:“认命吧,王飞,干这种事的人,此地已成千上万,开始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呢?习惯了就好啦。像你这么漂亮,收入一定很高,每天打十个'快餐’没问题,你可得七百元,老板得三百元,店内陪夜一个两百元,你得一百四十元,外出陪夜每夜三百元,你得二百一十元,收入还是可观的。当今社会大家都向钱看,我们没有什么本事,靠父母给的资本弄点钱,虽然不光彩,但比起抢劫杀人来,对社会的危害要小得多。搞几年,身边有个几十万或百把万元钱,再找个男人成家,有什么不可以呢?”
吟娜又说:“王飞,我知道你面子上下不去,我们都是改名换姓的,你就叫玲娜吧。”
王飞一个通宵未合眼,薇娜和吟娜也不敢睡,唯恐王飞出事。这一夜王飞想了很多很多,为了自己早日获得自由,为了薇娜和吟娜,只得认命,她怨谁呢?怨老天错给了她的漂亮,怨“红颜女子多簿命”这个定数。命运为什么欺侮我,不得不再次在内心里喊出“认命吧,认命吧!”于是就对她二人说:“二位姐姐,我认命啦,服从安排吧。”
薇娜立即下楼告诉了贺姐,贺姐很高兴,于是立即用电话通知了几个大款,说今天来了个玲娜小姐,非常漂亮,是个十六岁的黄花货。立刻来了三辆小车,三个阔佬同时进店,要见王飞。贺姐要薇娜喊她下来,王飞不愿下楼。吟娜正在给王飞打扮。于是三个阔佬上楼来看王飞,王飞低着头,吟娜将王飞的头扭过来,三个阔佬见王飞如此漂亮,心痒痒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下楼后,与贺姐展开了讨价还价的唇枪舌剑。
一个说:“我出一千元。”
另一个说:“我出一千五。”
第三个说:“我出二千。”
贺姐说:“这么漂亮的小姐开张,你们只出这么点钱。”
第一个为争到手,立即说:“我出三千,再多就不干了。”
另外两个阔佬说:“恭喜你,我甘拜下风。”说完两人开车走了。
贺姐陪阔佬走到楼上。对王飞说:“玲娜,今天开张,这位老板给你三千元,这三千元全部给你,不收你的服务费,祝你们玩得愉快。”王飞没做声,但见眼泪直流。
贺姐对阔佬说:“温柔点,不要操之过急。啊!”说完出了房门。
阔佬将王飞的衣裤脱光,抱上床,王飞闭上眼睛,像木头一样,任其蹂躏,事毕,阔佬似觉上当,大骂:“臭婊子,还冒充黄花货!”打了王飞一个耳光,下楼去找贺姐退钱。
贺姐说:“你也是做生意的,双方自愿的买卖有退吗?”阔佬就拍桌子,打东西。贺姐见有来头,立即拨了“死老鼠”的电话,不出两分钟,“死老鼠”与“猪头小队长”就来了。
“死老鼠”问:“什么事?”贺姐把事情告诉了他。
“呵!原来是这么回事。”“死老鼠”说,“是不是黄花货,贺姐也不知道,只怪你的运气,靠下回吧。”阔佬要求退钱,“猪头”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阔老说:“你小子欠揍!”说着一个耳光打去,被“死老鼠”抓住了手,阔佬见势不妙,趁“死老鼠”抓住“猪头”的手时,溜出了店门。
站在车门口说:“好,有种!后会有期!”开车走了。
当晚门口突然停下一辆中巴车,下来十几个人,把开心发廊砸了个稀巴烂,开车扬长而去。贺姐没法,不敢报案,只得重新装修。
那两个未争得开张的阔佬,相继来店里打了王飞的“快餐”。
王飞虽然不愿下楼,但由于老板娘的宣传,更加显得神秘,因此,王飞的生意特别好,每天要打十几次“快餐”,夜里从未空过床。一个月下来,老板娘与王飞结账时,递给她一个三万八千元的存折,并帮她办了玲娜的假身份证。
王飞大喜,她想:“薇娜和吟娜的话是对的,收入确实可观,再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争取弄十万元回家。”她买了手机,添置了几身时髦衣服,现在下楼亮相接客了,故而生意越来越好,特别是外出过夜的时间越来越多,不是陪经商大款就是高官显贵,他们大都出手大方,除交给老板娘三百元一夜外,还给王飞二百、三百不等的小费,王飞也趁机撒娇,尽展妩媚,卖弄风骚,费尽承欢之能事,深得大款高官们喜爱。尤其在歌舞厅里,表现得更为出色,王飞的歌声惊倒四座,她的舞姿迷倒众人,为所有带她过夜的大款高官们争得了脸面。因此,大款争相请王飞陪夜,王飞的身价由每夜三百元跃升到了五百元,一时成了新城市的玉堂春、杜十娘。
现在的王飞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人间的羞耻、荣誉、道德忘得一干二尽,前途、理想彻底泯灭,是什么让她有这么大的变化?是金钱的诱惑吗?是社会的影响吗?是暴力的驱使吗?谁也说不清楚。
傍晚,一辆黑色小轿车把王飞接到蓝天宾馆,这位老板不进歌舞厅,只带王飞进了一个豪华套间。里面铺着地毯,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一间厕所,一间浴室。挂着落地式纱窗,房内有电视机、电话、电脑、办公桌,一应俱全。
大款进来就按菜单电钮,很快服务小姐送来了几样名菜,一瓶人头马酒,摆到小餐桌上,鞠了一躬,说:“请慢用。”即出了房间。
大款说:“玲娜,请坐。”王飞嫣然一笑,毫不客气地坐到对面,两人开始了对饮。
大款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王飞的美貌。今天,王飞在贺姐的帮助下,进行了精心的打扮。头上假发如乌云出岫,另有飞瀑挂前川,配一个红色发夹,恰似悬崖绽杜鹃,娥眉细而浓黑,无须勾画;樱桃小嘴薄施口红,微微一笑,神韵倍增;脸带醉意微纁,无须脂粉,更显天然丽质;耳环垂金,项链嵌玉,与白嫩的肤色相映相衬;穿一身无袖连衣裙,乳沟全露,透过蝉翼般的簿纱,紫红色的乳头欲露还藏;肚脐、三角内裤、白嫩的长腿,形色隐约可辩。多美的玉观音呀!令大款激情难抑,放下筷子,一把搂住王飞跳起贴面舞来,一曲未尽,将王飞拥入浴室,互脱衣裤,相互揉摸,拥立拥坐,在大浴缸里玩海蛇戏蚌,深海探宝,还玩了很多水中花样。两人在浴缸里玩得正来劲时,他的手机响了,大款没理它,不过一分钟,手机又响了,大款说:“真扫兴”,说着出了浴缸,进卧室接了电话。卧室与浴室一门之隔,所讲的话,王飞完全听见了。
王飞见此人生得魁梧,脑门较宽,一双老鹰眼睛,使人见而生畏。她想,此人与其他大款不同,不进歌舞厅去抛头露面,但他毫不逊色于情场老手,玩得倒比一般人浪漫,他大概是个大官,王飞胡乱揣猜着。
忽闻大款说:“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哪个厂的?”
“噢!……”
“噢,叫王文革,四川人,暂押吧。”
王飞一听是王文革,四川人,立刻想到,一定是大哥,于是就嚎啕大哭起来。
大款放下手机,复进浴室时,见王飞这般模样,感到奇怪。急问:“玲娜,怎么啦?”
王飞跪下来哭道:“老领导,王文革是我大哥,他出什么事啦,请你告诉我吧,我求求你!”
此大款就是新城市G局的副局长余文彩,为弄清情况,对王飞说:“王文革是你大哥?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为什么来做小姐?”
王飞想,为了哥哥,自己不能再隐瞒身份了。于是就把自己以前的遭遇和如何进南海电子公司打工,如何被总经理骗奸,如何被侯女人骗卖等全部过程说了出来。然后说:“我哥到底怎么啦,请你告诉我吧?”
“你大哥被G局抓起来了,你失踪后,他多次向电子公司要人,打烂了高经理办公室的电脑与电话机。”余副局长说完,叹了一口气。
王飞知道此人是个大官,于是苦苦哀求说:“我大哥打烂电子公司的东西,都是为我失踪引起的,电子公司总经理有重大责任的,请你帮个忙,把我大哥放了吧!”说完嚎啕大哭。
余副局长想,王飞,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坎坷经历,既感到震惊,又顿感汗颜,身为G局副局长,不能为民解困分忧,反而嫖娼鬼混,自感有愧,对王飞兄妹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对王飞说:“小王,你放心,你哥没事。”说着又到卧室拨通了电话,说:“喂,预审股吗?把王文革放了,南海电子公司由我去处理,但要他写个保证,保证以后不再去闹事。”
余副局长穿好衣服,要王飞也穿好衣服,余副局长递给王飞三百元小费,王飞坚决不要。
王飞说:“领导,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能要你的钱吗?以后只要你打我的电话,我随喊随到。”于是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余副局长。
由于王飞的身世和王文革的闹事,搅乱了余副局长的心情,再也无心玩下去了,于是就把王飞送回了开心发廊。
原来王飞被高经理带去不归那天,小花打电话告诉了王文革,王文革到高经理办公室,问妹妹哪去了,高经理骗他,说送到总公司学习一个月,王文革相信了。一个多月后再去问时,高经理讲话牛头不对马嘴,王文革大发雷霆,打烂了办公室的东西,故而被治安拘留。
现在虽然把他放了出来,但他妹妹仍下落不明,心急如焚,怎么办?写信告诉父母吧,又怕急坏了他们。正在焦急时,鞋厂传达室送来一封信。文革见没有地址,但字迹很像妹妹的,立即拆开,只见写道:
哥、小花姐:
你们好,我受不了高经理的欺侮,早已离开了电子公司,现在在一个新建的宾馆里工作,宾馆尚未建成功,地址还未向邮电局申请通邮,只得托人带信给你,请你们放心,我的一切都好,请不用挂念,等宾馆开业了再接你们来玩。祝你们一切顺利。
小妹 飞
看完信,文革心中的石头落了底。
王飞怕哥哥再到电子公司去闹事,只得写这封信去稳住他。
【作者简介】宁普林,1941年生,湖南邵东灵官殿镇人。从事教育、文化工作十年,交通管理工作二十五年。自幼酷爱文学,博览群书,精通诗词歌赋,擅长故事小说。数十年来各类作品纷纷靓丽于各级报刊、杂志。著有《三余拾碎》《鹧鸪声声》《鬼侠》《申真人传奇》《上广西》等。是邵东远近闻名的传奇小说作家。荣获绿汀文萃2018年度最勤奋作者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