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华 :我们一家人

我们一家人
文/梁立华
我小时候体弱病多,半岁时被感染了一种被村里人称为"抽筋"的病。在镇卫生院同一个病室里,有六个年龄和病情都相仿的孩子,五个先后早早夭折了,而我却在爸爸妈妈的日夜轮番守护下,在医生的尽力救治下,奇迹般生还。
我五岁时患了急性肾炎,由于家里无钱让我住院,妈妈背着我四处求医问药,之后请县城名医、嫂嫂娘家的三伯包得远治疗,屁股被他打了几次针,一个星期没有吃食盐,不到十天,肾炎就被治好了。
妈妈背着我时说,我和你爸爸爱喝好酒好茶,你长大后挣钱了给爸爸妈妈买吗?我说,买呀,买很多很多,多得你们一年四季都喝不完。妈妈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珠,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闪闪发亮。
晚上,邻村要放电影,爸爸做完石匠活计回来,虽然累,但他还是把我举过头顶,坐上他的双肩,骑在他的脖子上,两只有力的手掌分左右捏着我的手,开心地带着我和妈妈去看电影。那时候,姐姐哥哥早跟着村里的大伙伴们先跑了。
妈妈笑我是"垫窝",没人理,没人带。爸爸哈哈笑着边走边让我对对联:子把父当马;我笑着回答:父望子成龙。爸爸连连点头:不错,还记得我前几天讲的这个故意。
现在想来,爸爸讲的诸多故事中,悲剧故事占多数,他是让我们姐弟仨把悲剧留在故事里,把喜剧放在生活中。爸爸妈妈对我有一些偏爱,是因为我小时候身体弱,爱生病,怕我有什么闪失。

姐姐哥哥和我每天中午上学时,就到菜园边摘桃子吃,用手轻轻一扒,熟透的桃子便分为两瓣,轻轻地把桃核抠掉,桃核处的桃肉有细细的纹,照着这里咬下,又香又甜的汁水便溢出嘴角,我们饱餐一顿后,才心满意足地上学去。
桃树越长越大,桃子越结越多,吃不完了,邻村的表哥们就隔三岔五地摘走一大菜篓子回去吃,当然,在摘之前先把肚子吃得滚圆。
树上还是有很多桃儿,怎么办,爸爸妈妈一合计,决定把桃子卖掉一部分,于是摘了满满两箩筐,足足有一百斤,按市场价3毛钱一斤,可以卖三十元钱。吃完早饭,在我们期盼的目光中,爸爸信心十足地挑着一担桃子去隔壁村卖。
不一会儿,爸爸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妈妈高兴地问,桃子这么快就卖完了?钱呢?
爸爸把攥在手心的二块五毛钱郑重地交给妈妈,说:
一到隔壁村,村里的老太太大嫂子小媳妇就拿着提篓围过来了,开始有两家给了钱,卖了这两块五,一会儿来了两个女的,说,梁师傅,你们给我们修房子,我们好吃好喝招待你们,吃你几斤桃子慰劳一下我们,没意见吧。一想到她们两家工钱还没结清,就让她们装了几斤走了,没有收钱。这下好了,后面一下子炸了窝,这个问我待你怎么样?那个说我也是熟人,这个装点、那个拿点,眨眼间萝筐里连片桃叶都没剩下,人也一哄而散。远远地看到开始给钱的两人气冲冲地走过来了,我赶紧攥紧这两块五毛钱,挑着空箩筐就往回跑,再慢点,这点钱都要退回去了。
妈妈又好气又好笑,气愤填膺地说:明天我陪你去换个村子卖。结果,第二天回来,妈妈无奈地笑着说:人太熟了,以前全村迁居到这个湾,有很多人帮过我们家,确实不好意思,半卖半送卖了十块钱。

这天,隔壁的高姓二妈带着五儿跟妈妈告状,生气地说我把五儿的饭弄地上了。妈妈拿起黄荆条,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在五家门口玩,二妈给他炒了香葱鸡蛋饭,他边吃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故意馋我,我就往家里走,五还跟在我后面馋我,都快跟到我家门口了,我气不过,就把他的饭碗打翻了。
二妈问他儿子是不是这样,五翘起嘴点点头。二妈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该馋他的。我见二妈这样说,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对二妈说,对不起,五比我小两岁,我不该这样对他。
妈妈把黄荆条、竹条一股脑儿塞到灶膛里烧了,对我们姐弟仨说,从今以后我不再打你们,你们都是好心肠的人,别人爱自己的孩子,我也爱自己的孩子,你们都是我亲生的,我一碗水端平,我对你们的爱都是一样的。我有时候打你们,是因为你爸爸早出晚归做手艺,我忙完田地忙家里,没有时间照顾你们,怕你们出事,怕你们惹事,你们在生活和学习上还是要互相帮助。我们姐弟三人懂事的点点头,妈妈果然从此没有再打我们。
我们都成家立业后,每家生了两个孩子,外甥儿、侄女和我的大儿子,爸爸妈妈都带过几个月,之后我们有时间了,就自己把他们带大,外甥女、侄儿和我的小儿子,都是爸爸妈妈来汉辛辛苦苦地带到三岁,孩子上幼儿园了,他们才回到老家去。他们说农村有他们的根,在大城市住不惯,回去种点花生,伺弄几块园子,喂一些鸡,跟村里人聊聊天,偶尔互相请吃几顿饭,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爸爸妈妈来汉带我家小儿时,姐姐对我说,你只给爸妈出房租,生活方面我全包。三年时间里,姐姐给爸爸妈妈零用钱,姐夫给爸爸妈妈买青菜买鱼肉买米,哥哥嫂嫂也经常给爸爸妈妈钱物,而我给爸爸妈妈的钱物,妈妈总是留下物品,把钱悄悄放在我的枕头下或抽屉里,之后对我说,你两个儿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姐姐姐夫哥哥嫂嫂知道了也不计较,因为我小些,他们都在照顾我。
有次我们姐弟三人一起回去看爸爸妈妈,我给了妈妈一笔钱,以弥补我心里对爸爸妈妈的亏欠。姐姐哥哥也给了钱。妈妈说,这些钱就用来做围墙,打院子地皮,盖厢房吧。
十几年前,我们姐弟三人一起回家看父亲母亲, 赫然看到老屋四条板凳上有两副上了黑漆的棺材,我们惊惶地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平静地说,我们买了一批好沙树木料,请木匠做了我和你们爸爸的寿气,等我们过世后用,可以给你们减轻负担,
姐姐皱眉说,吓死人了的,哥哥气得直翻白眼不说话,我轻声对妈妈说,你们百年之后我们知道怎么做,你们这样做我们很伤心。爸爸在边上笑笑不说话,妈妈说,屋里有寿气,我们就活得长久。棺材也取“关财”的意思,惟愿你们都发大财。
之后,爸爸妈妈叫堂哥们把两副寿气拉上了堂屋的板楼上,有好多年我们姐弟都不敢踏进老屋半步。
爸爸现在有轻微心梗脑梗,妈妈身体还好,觉得没力气时请村医打一瓶氨基酸点滴,就又浑身是劲地忙碌开了。
前几年给奶奶修坟台,妈妈不小心摔倒,造成左手腕骨骨折,她请村里的医生给她打了针上了药上了夹板。
我们姐弟仨多次劝说她到省里医院拍片治疗,她眼泪汪汪地说怕痛。我们流着泪劝说,现在医生医术高,设备先进,不痛的。她就是不去,之后有次跟我们说,骨折的左手一年四季是冰凉的,我们赶紧把车开到门口求她去治疗,说花不了多少钱,她还是不去。
前些时日,妈妈来汉住了几天,我握着妈妈的手问怎么样,妈妈说你看看,我抚摸着妈妈的手说,手是热乎了,就是手腕向怀里移位了。我们劝妈妈去医院看看,说咱听医生的。她说手热乎了,又不痛了,还去干什么,结果又没去成。
前几天小叔和爸爸一起来武汉玩,他们带了牛奶、鸡蛋、辣椒丁、咸菜,我迎接他们后,请小叔和爸爸在我家住,我洗了床单枕套,晒了被窝铺好了床,他们晚上睡得舒舒服服的。
姐姐和嫂子第二天早上带着小叔和爸爸去买了过六月的衣服,姐姐要付钱,嫂嫂抢着付了。姐姐一日三餐做了很多好吃的给小叔和爸爸。哥哥请他们去酒店大吃了一顿。
我买回一大堆零食给他们看电视时吃,爸爸的脚掌关节处有些红肿,轻微痛风又犯了,我赶紧去买了药拿给爸爸服用;小叔也感冒了,我又倒好水拿了药给他服用。好在他们服药之后都好了。
堂哥堂嫂开车来接小叔和爸爸去玩,我们带着孩子买了礼物晚上去作陪,一大桌子好吃的菜,一屋子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