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三十八)
那天上午我在钟楼底下闲坐听老人们聊天。这里老人们多的很,一簇一簇的围坐着,散落在文庙广场上,街边花园台子上也坐了一排排的。——放眼望去,真是一片老人的世界。
老人有老人的乐趣,老人也有老人的艰难。
我坐的地方靠近广场边上,前面有些老人带了些小零碎在卖。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有卖什么的就有买什么的。老人们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旱烟啦,旱烟袋子啦,都是些现在人很少留意的东西。
我前面四五米远处就有一个干瘦的老人,搬了个小木方凳紧紧缩缩地坐在道儿边上。面前铺着几张报纸,报纸上摆着黄灿灿的烟叶子。我不知道他这烟叶子是啥品种,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焦油香味儿。
他是骑了一辆很小的电动三轮车来的。三轮车就放在他身后边,能放一个电视剧大小的车厢里,还放了水壶、袋子等东西。
老人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儿,一直静静地安坐在那里,也不叫卖,也不看别人。人家说话,不知道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没有一点反应。要不是他顶着满头白发的脑袋偶尔转一下,我真怀疑他是在玩定形术呢。
旁边有一伙儿唱戏的,声音大的很,是广场上最响的。老人好像对古戏也不感兴趣,那么大的动静,他也毫无反应。
半晌午时分,清洁工拿着笤帚一路清扫过来。我坐在台阶上,听到清洁工说“抬一下脚”,我才注意到。我赶忙站起来,转了一圈儿,等清扫好后又坐回来。
到了卖烟的老人跟前,清洁工不吭声,就拿个笤帚把扫过来的垃圾往他跟前拥。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垃圾都快堆到他脚底下了。他赶忙拧了一下身子,往一侧躲了一点儿。清洁工把垃圾继续朝前推,就那么不吭声地只是推垃圾,眼看老人报纸上的烟叶子都要遭殃了,他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老人哆哆嗦嗦地朝后边挪着,他一下一下地往进赶着。
老人感觉到了被人欺负的意思,有点生气,但好像又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把自个儿憋得满脸通红。那个场景,尴尬得叫人生气:这明显是欺负人呢嘛。
“干啥呢?”我止住清洁工,“你就不能提醒老人让一让?”
清洁工白了我一眼:“他又不是没长眼,看不见我扫过来了。”
我没想到他说话咋能这么嗓门高大而且语气刻薄,完全叫我出乎意料。真是城里的麻雀比乡下的老鹰架子都大。
任何一种职业都值得尊重,任何一个人也都应该被尊重。我一直觉得清洁工很辛苦,走在路上遇到他们忙的时候,我都会小心地避开,以免影响他们。可那一刻,我发现这个清洁工怎么那么丑恶,简直叫人讨厌。同样是底层人的,他们对他人的可恶可恶起来叫人更生气。
我帮老人把报纸兜起来,等人家清扫好又放回原地。
老人是渭河滩的,他们村离县城快三十里路。儿子女子都成家立业了,他一个人在老家。老人自己会做饭,园子里种点菜,基本不用出来赶集。
“我种了一辈子瓜菜,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活。——我都二十年没上过县城了。”
老人说这话,把我惊一跳。现在交通这么便利的,就是不开车,坐班车也很方便啊。
“我们那里没出过门的不少人呢,整天在地面拨拉。”老人叹口气,看着我说:“今年栽了些烟苗子,长的好的很。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就拿出来转转。——咋也不见人家来收费?咱要给人家交费呢。”
我听了心里有点发酸,“你不管,人家收费就来收了。现在国家提倡地摊经济呢,鼓励大家上街摆摊。应该是都不收费了。”
老人“哦”了一下,不知道是理解了呢还是没理解,定定地看着钟楼顶子,不出声。街道和广场上的喧闹声,像一股洪流似的,一下子淹没了他。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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