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考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父母和普天下所有送考的父母:

送  考

阿 迪 (墨犁园主)

1983年7月6日晨,大雨。

妈妈早早地起床,烧好了饭,炒了两个鸡蛋,又煮了两个鸡蛋,还凉拌了一碟虾皮。我也起得很早,考前心里惴惴不安。我洗了把脸就赶紧收拾书包。这时,妈妈催促吃饭,平常家里少有这么好的饭菜,那个年代很穷。我知道这是妈妈特地为我准备的 ,妈妈一个多星期来都没有把家里的鸡蛋拿到集上换钱了,而且自己用麦子面烙了一大摞煎饼。我大口地喝了两口粥,妈妈把卷上虾皮的煎饼递了过来,妈妈以心痛的目光在看着我,我不敢直视,赶紧低下头去接妈妈手中的煎饼,我碰到了妈妈那粗糙而温暖的手,我心酸了一下,真怕让妈妈失望。

父亲早已把赶考的铺盖、凉席及饭盒、脸盆等生活用具收拾停当,就等出发了。

雨,越下越大。父亲向邻居借了一件雨衣给我穿上,怕我淋雨生病影响考试。父亲自己戴个斗笠,披个蓑衣,挑起行李,冒雨赶往镇中学集合,统一乘车去县城高考。刚出家门,妈妈就顶雨跑出来,把两个还热乎乎的鸡蛋装进我的口袋。我和父亲走出村头,回头一望,妈妈还站在雨中,站在家门口的路边望着我······。

我的父亲身材魁梧,走路有力。父亲平时很少言语,也很少板脸。他在前面走,我蜷缩着头跟在后面。风声,雨声,特别是雨打斗笠的响声,还有脚下的泥泞声,急促而有节奏,我的心跳也随着这节奏一起一伏,父亲雨中的背影坚实、硕大。

我家离学校七里地,要过河爬坡,都是乡间小路。河水上涨了,父亲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路过河,他走一步,我就紧跟一步,裤腿卷得高高的,还是被河水浸湿了。过了河上河堤,父亲就用脚踩一个窝窝,我就走一个窝窝,我知道这是父亲怕我不小心滑倒······。

河堤上的小路,两边荆棘杂树丛生,风雨一刮,打湿全身。我们步行很快,带雨的荆条打到腿上如蘸水的皮鞭抽到身上,麻刺般疼痛,腿上立即出现道道血痕。父亲小心地把书包往怀里移了移,还是大步流星地走着,但我偶尔会听到父亲喘着粗气的声音······。

父亲回过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然后扁担换肩继续赶路。雨帘遮不住眼帘,父亲穿的用自行车废旧轮胎自制的凉鞋已成泥鞋,还不时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裤管滴着水,双腿都是泥浆和深浅不一的血痕,是名副其实的“泥腿子”。可这双“泥腿”是我的支柱,他为我撑起了一片天,也撑起了一个梦!

雨,终于小了。经过四十分钟的雨中跋涉,提前到达了集合地点。父亲小心翼翼地把书包、行李慢慢地放好,然后就拧自己的裤管,就像拧洗脸的毛巾一样,哗啦一声全是水。这时我才发现父亲全身都淋透了,脸上也挂满了水珠,但父亲微微地笑着,“你的同学都来了,上车吧。”我陡然想到父亲还没吃早饭,我口袋里有妈妈塞给我的鸡蛋,我迅速掏出来,“俺大,你吃吧。”父亲把我的手推过去,“你留在路上吃吧。”我说:“一人一个行吧。”父亲看着我乞求的样子,就拿了一个。车开动了,隔着车窗,父亲一手扶着扁担,一手冲我挥手,手里还拿着那个鸡蛋。哦!父亲没吃,一定是带回家留给我弟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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