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文明史第二册-西域传
前文提到,蒙古高原地区成为游牧民族的发源地。在公元前一千纪早起,蒙古高原以及中亚的其他草原的游牧民族逐渐形成一种特定的游牧生活方式,从而被称为中亚游牧人。这一地区生活着各种部族,操着不同的语言,却有类似的器物性质。按普遍发展水平来看,公元前七到三世纪的石板墓以及驯鹿石文化,大致相当于青铜时代晚期和铁器时代早期。前400到前300年,铁器已经广泛使用于蒙古高原和整个内陆亚细亚,从而宣布另一个时代的到来。同时,在石板墓中出土了多种多样的器物,既有大批来自印度洋的贝壳,又有来自于中国的鼎,因此我们可以断定早在公元前一千纪,蒙古高原与外界便已经产生发达的商贸关系了。
公元前七世纪到前三世纪,族长统治氏族部落,随着牧马业,和青铜文化的进一步发展,部落-氏族精英越来越强大,社会财富的集中和社会分化促进了氏族社会的瓦解,随着铁器时代的开始,便出现了大的部落联盟。这段时期内,更为强大的部落联盟在内陆亚细亚兴起了:河套地区与蒙古中部的匈奴、蒙古东部与满洲西部的东胡,甘肃及准格尔与河套之间的月氏。在南方,党项-吐蕃部落则在青海附近过着游牧生活。
一、匈奴。
公元前三世纪末,财富的增长以及铁器工业的发展,使得二十四个匈奴部落力量大增,强大的匈奴帝国便在此基础上诞生了。
传说公元前三世纪末,有一个叫做头曼的单于统帅了匈奴部落联盟,他有两个异母的儿子,为了确保小儿子继承自己的权利,他把长子冒顿质押给大月氏,并希望大月氏处死该子。但是冒顿却盗马讨回本部,在羽翼丰满后,设计杀死了头曼单于。东胡得知此次骚乱,要求了一匹千里马以及冒顿的爱妻,冒顿满足了东胡的要求。东胡进一步要求土地,却遭受拒绝,冒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击败了东胡,并在回军途中又击败了月氏,迫使月氏西迁。同时他们还击败了七河流域的乌孙,夺得河套地区。
公元前198年,匈奴与汉帝国结盟。汉皇帝将女儿嫁给单于,并每年赠予大量财富,匈奴将之视为贡品。同时匈奴也向乌孙征收供品,单于将女儿嫁往乌孙,并索取质子。匈奴人控制了丝绸之路的关键部位,并从中索取巨额利润,他们渴望维持这些商道的控制权,并与中国在争夺中亚霸权上占据上风。
自冒顿时期匈奴与中国之间便有了正规的贸易,汉武帝改变了对匈奴的外交政策,从公元前129年-前90年之间,汉武帝对匈奴进行了几次大规模征战,但并未取得实质性胜利。直到公元前70年-前60年之间,匈奴不同派别之间争夺王位,引发内战。呼韩邪出任单于后,他的一个兄弟与之争权,呼韩邪被迫投靠汉廷,只是形式上保留了匈奴政权。呼韩邪最终击败了竞争对手。汉皇帝将呼韩邪一部迁至今乌兰巴托附近。而公元48年,匈奴政权再一次分裂,南方八部“大人”拥立单于,归附中国,托庇于汉廷,并南迁至今陕西以北的河套地区。
北匈奴则顽强捍卫着自己的独立,但公元93年终于遭到中国于其三个盟友的攻击。中国的三个盟友分别是:来自北方的赤须碧眼的高大民族丁零,来自东方的鲜卑,以及归附的南匈奴。北匈奴单于被杀,蒙古高原被鲜卑所得。一个古匈奴部落“呼衍”率部西迁,其后裔抵达了阿富汗、印度以及罗马帝国。
二,鲜卑。
早在公元前一世纪,鲜卑人已经集结成了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而公元一世纪,鲜卑继匈奴之后成为蒙古高原的主人,原先居住在蒙古高原的十多万户匈奴人,也借用了鲜卑人的部落名。公元155年檀石槐建立鲜卑政权,它旋即成为了当时最强大的力量之一。155-166年檀石槐进行了一系列征战,其势力范围远抵西伯利亚草原。从乌苏里江一直到里海地区。在鲜卑统治下,蒙古高原上出现了复杂的人种变化。由于匈奴和鲜卑的混合,产生了新的文化,它具有自己的语言特色,从而成为具有独特语言与文化的早期蒙古人种群的一个起点。 此后鲜卑政权分裂成了几个分支,三世纪末,它的有效控制区只剩下蒙古的中部和西南部了。慕容、拓跋、吐谷浑脱离它后在南方建立了独自政权。大约与此同时,一只操蒙古语的部族出现在蒙古中部,它便是柔然。
三、大月氏。
本书观点认为,直到公元前三世纪,大月氏和东胡是蒙古草原上具有支配力量的两支势力,他们分别从西,东两个方向压迫匈奴。而根据汉书记载,大月氏是唯一一支从西方压迫匈奴的力量。根据司马迁记载,大月氏征服大夏的时候大概有10-20万骑兵,据此可以想见,大月氏控制的应该是一片广大的区域。而产玉石的卡西亚(Casia)或禺疆应该只是大月氏控制的一片区域而已。前文已述,公元前七世纪时有一次民族大迁徙,其结果就是斯基泰人西迁,其大部迁徙到了俄罗斯南部,而少部分留在东方的斯基泰人被希罗多德称为“分离的斯基泰人”,本书认为或许分离的斯基泰人建立了一个大帝国,其疆域包括蒙古高原,天山山脉以北,塔里木盆地以及黄河上游。或许这只分离的斯基泰人就是中国记载中的大月氏。
冒顿单于崛起,匈奴三次进攻大月氏,大月氏失去了东部和北部的疆土,被迫向西扩展,并最终到达吐火罗(Tochara)地区。根据斯特拉波的记载,阿色尼(Asioi)、帕色尼(Pasianoi)、吐火罗(Tochara)和塞加罗(Sacarauloi)四族入侵巴克特里亚,并摧毁了巴克特里亚帝国。在司马迁的记述中,大月氏西迁打败了大夏,畜臣大夏。显然大夏(Ta-Hsia)是吐火罗的准确音译,因此把大月氏堪同为吐火罗,司马迁便是在说吐火罗征服了吐火罗,这就非常不合逻辑了。因此认为在大月氏到达巴克特里亚之前,巴克特里亚已经被四族入侵,分崩离析了。根据司马迁的记述,大夏“善贾市,但其兵弱,畏战”,这显然不符合希腊-巴克特里亚的特点。也许在四族入侵之前,巴克特里亚已经分裂,也正是因此,被四族击败,而旋即四族又被接踵而至的大月氏击败,从而归顺了大月氏。
公元前三至前二世纪,居住在中亚北部和东北部草原的游牧部族对政治事件的进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帕提亚总督和巴克特里亚总督脱离塞琉古王国控制,帕提亚总督旋即被杀,而来自草原的阿萨西斯家族创建了帕提亚帝国。安条克三世西征巴克特里亚,优提腾与之议和,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双方的北部边境都收到了游牧民族的压力,而这些游牧民族最终导致巴克特里亚衰败、分裂和灭亡。匈奴自冒顿单于强大起来,也正是冒顿单于第一次进攻了大月氏,杀死了大月氏首领。大月氏不得不移到伊犁河流域,并驱逐了当地的塞种人。旋即乌孙又击败了大月氏,迫使大月氏继续西退。
或许正是这些被大月氏驱逐的塞种人首先到达巴克特里亚,并征服了四分五裂的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旋即大月氏通过大宛(费尔干纳),到达巴克特里亚边境,在当地落足的塞种人不得不再次归附了大月氏。可以设想,巴克特里亚北部,以及索格底亚纳已经完全落入大月氏掌控,而巴克特里亚南部则由许多承认了大月氏宗主权的独立城市国家组成。
帕提亚国王弗雷埃蒂兹雇佣了一些游牧人与安条克七世作战。然而,游牧人到达之时,安条克七世已经撤军,弗雷埃蒂兹拒绝付款,于是这只游牧民族转而进攻帕提亚军队。弗雷埃蒂兹不得不带兵与之对抗,然而军中的希腊雇佣兵倒戈,弗雷埃蒂兹战败而死。他的叔父阿尔塔巴奴斯也于公元前123年战死,而他的儿子米思里代蒂兹终止了游牧民族的入侵,但是这只游牧民族已有部落深入了帕提亚境内,到达今天的锡斯坦地区,在那里建立并保留了政权,名义上归附帕提亚帝国。公元前一世纪塞克人已经占领了犍陀罗,而大月氏居住在他们的北边,巴克特里亚南部虽然独立,但也处于大月氏的掌控之下,帕提亚东部边境不断受到他们的军事侵袭,考虑到这个格局,入侵帕提亚的塞克人很可能与大月氏相关。
整个巴克特里亚处于大月氏的掌控之下,而他们的疆土南接克什米尔(罽宾),大月氏的首领居住在妫水以北的一座城里,他的疆土划分为五个翕侯。这五个部落逐渐发展成五个属国,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则是松散而不稳定的。根据汉书记载,五个翕侯系当地土著,也许是塞克人,也许是其他民族,代考。
从塞琉古帝国解体,东部总督独立,到游牧民族入侵中亚,在到萨珊波斯政权建立,这期间的历史缺乏史料,很难确认期间细节,被称为“黑暗时代”。无论是帕提亚帝国、塞种人政权还是大月氏国,国家结构不够稳固,边界经常变动,一些国家出现,另一些国家衰亡。这些国家缺乏明确的国家结构,最著名的例子便是大月氏国自身划分为五个翕侯,似乎代表了参与征服巴克特里亚地区的五个部落联盟,由此不难想象游牧人统治的其他地区也有类似情况。削弱了这些新兴国家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经常出现两种并存的政治结构,一种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既有结构,另一种是建立于其上的新的游牧结构。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统治于妫水北岸的大月氏王廷,以及并存于巴克特里亚南部的自治城邦国家。但似乎这段时期政治动荡,而经济发展却反而是成功的。埃及和印度之间繁忙的海路被打开了。陆路商业贸易也很活跃。希腊艺术得意和印度艺术相结合,并在犍陀罗开花结果,其高度发达的艺术成就又返哺了印度本土艺术。
四、大宛
公元前160年,大宛从未归附过希腊-巴克特里亚,在费尔干纳地区出土的希腊-巴克特里亚钱币多半是贸易的结果。公元前二世纪中叶,大月氏借道大宛南下,也许便是在这个时期,大宛势力兴起了。公元前二世纪下半叶,张骞曾经到访大宛,根据张骞的报道,大宛土地广阔,人民众多。其拥有达七十个之多的大小城镇,人口三十万,居民深目多须,善于贾市,以妇人为贵,军队六万,使用弓箭、长矛,善于骑射。其农业高度发达,出产稻米和小麦,并有广大的葡萄园,善酿造葡萄酒,并大量种植良质苜蓿,以此为饲料育有良马。大宛西、北接壤康居,南临大月氏,都城贰师城。
大宛良马引起了汉朝皇帝的极大兴趣,为此汉朝多次出征。其中公元前104年,李广利率军十万,其中包括六万骑兵和数万武士。战争持续了四年,大宛居民在其王毋寡统帅下抵抗汉军,双方都损失惨重,最终毋寡死在了自己的叛臣手中。汉军围困大宛首都四十天,战斗惨烈,终不得入城,只得退兵。最终大宛赔给汉朝宝马数十匹,汉军扶持起傀儡皇帝昧蔡,隧退去。但不久之后昧蔡被杀,毋寡之弟继承王位。
五、乌孙
公元前二世纪,乌孙部落联盟建立与天山地区(突厥斯坦)东北部以及七河流域。根据半传说性质的记载,乌孙曾被月氏击败,首领被杀,乌孙人寻求匈奴的保护。此后乌孙与匈奴结盟,并在公元前160年左右入侵天山地区,击败大月氏,定居在了新的领土上。随着时间推移,乌孙日益强大,脱离了匈奴的控制,独立起来。前125年,张骞造访乌孙,希望和乌孙联合进攻匈奴,并提出和亲。前115年,汉朝派遣使者前往乌孙,要求乌孙返回其原居地,与汉军联合进攻匈奴。乌孙人答应了这个请求,并迎娶了中国公主,但之后他们又慑于匈奴之威,未展开军事行动。直到汉朝在天山地区取得了巨大的军事胜利,乌孙王才与汉朝公主成婚,但同时乌孙王也迎娶了一位匈奴公主。
乌孙东接壤匈奴,南临众天山南部的城郭小国,西接大宛,西北接壤康居。乌孙部落联盟中包含了所征服的当地塞种人部落,以及若干月氏人。有关乌孙人种归属问题存在很大争议,然而十分清楚的一点是,其人口中大部分是操伊朗语的塞种人部落。乌孙的政治中心坐落在伊塞克湖盆地,地处丝绸之路的一条支线上,但是其确切方位至今未知。其主要经济来源是畜牧业,由于天山地区的地理气象条件不允许常年放牧,因此他们也结合了部分农业耕作。
乌孙扮演了匈奴和汉帝国之间的第三势力的角色。他们在前80年遭到匈奴袭击,损失惨重,乌孙王翁归靡求援汉廷,在前72年复仇成功,获得大量战利品。这一事件大大增强了乌孙的实力,翁归靡的儿子成为莎车国王,女儿则嫁给了龟兹国王。公元前一世纪成为乌孙鼎盛时期。在公元后最初的百年间,乌孙在柔然的压力下放弃了七河流域,而历史文献最后一次提到乌孙是在公元436年。乌孙很可能在五世纪中叶与其临近部落一起归附了嚈哒人。
六、康居
康居位于大宛西北,乌孙之西,南面接壤大月氏。乌孙的地盘相当于今天的塔什干绿洲,以及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区域,其中心位于锡尔河中游沿岸。它似乎在公元前二世纪兴起为强国。亚历山大时代的史家并未提到这个区域的政权,因此康居一定是晚于亚历山大的。
康居即臣服于大月氏又臣服于匈奴,因此他们只有向西北发展。他们利用游牧民族入侵中亚的契机,进军邻国奄蔡并征服了它。之后康居进一步征服了乌拉尔山以南的严国。奄蔡被比定位阿奥西人(Aorsi),也就是说康居的征服迫使阿奥西人西迁,西迁后的阿奥西人成为后世的阿兰人。
为了控制商道,前101年康居与大宛结盟,共同抵抗汉廷。在于乌孙的斗争中,康居落入下风,公元一世纪他们寻求北匈奴郅支单于的协助。起初这只联军深入到乌孙腹地,在前42年包围了乌孙都城,但汉廷干预此事,并在前36年击杀郅支单于,康居王向汉廷送出质子,表示臣服。
康居的独立地位一直保持到公元三世纪,最终被嚈哒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