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原本“春梦了无痕”且道“天凉好个秋”（一）印象东关 / 开普饭

【扬州】原本“春梦了无痕” 且道“天凉好个秋”（一）

印象东关

扬州，一直在我心里，40多年，藏着。始终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看着。无数次走进它的心情，乱着。

以为随着年岁，可以平复那些涟漪。其实，直到此时，依然不知如何落笔，去描摹心目中的扬州。

准确的说，那是我的祖籍。我父辈的故乡。尽管父母在1949年前已离开那里，落户到我后来出生的城市。但在我的内心，扬州，才是我真正的故乡，灵魂的所在。

无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舅舅、姨妈，乃至堂姐、大姐，他们每一个与扬州有着息息相关的人，都是文学作品里的典型人物；而那个扬州赫然名望的家族，演绎着与时代同步的悲喜命运，最终亦成云烟淹没在历史里......

年少时，曾立愿，有朝一日把家族以及个人跌宕起伏的命运故事写出来。然而，慢慢成长，慢慢觉得：一是自己实在笔弱，无力无法把握这样宏大的作品。年纪越长，却愈加不会讲述心情故事了。二是千千万万的家庭、家族，其实他们每一个都可以出一部长篇小说。我又如何呢？都不过是历史的沧海一粟。那便沧海一粟吧。三是人生苦短，何必再撕开伤口，在愈合-撕裂-愈合的悲剧轮回里度过一生。

这便是了：扬州，原本“春梦了无痕”，且道“天凉好个秋”啊！

于是，扬州，于我，不单单是近乡情怯，更是无法言说的心绪，无法安放的心情。

瘦西湖、平山堂、个园、何园......固然都是扬州精致的名片，但，东关，才是我寻梦的地方。

这是个初春的雨天。双休日。忽然灵魂招引般，就想去扬州，去东关街走一走。于是驱车，一个多小时后站立在了东门城楼遗址前。春寒料峭，草色依然枯黄。东关门兀自瑟瑟寒雨中伫立着。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境，正贴切了我寻梦的心境了。

进了城门，便是东关街了。

“东关街是扬州城里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条历史老街。它东至古运河边，西至国庆路，全长1122米，原街道路面为长条板石铺设，

东关街以前不仅是扬州水陆交通要冲，而且是商业、手工业和宗教文化中心。街面上市井繁华、商家林立，行当俱全，生意兴隆。陆陈行、油米坊、鲜鱼行、八鲜行、瓜果行、竹木行近百家之多。”——摘自资料

我知道，有人抱怨修葺后的东关街也像很多地方的“老街”一样失去了很多原有的味道。但无论新的、旧的，我对东关街永远怀有自己特殊的情愫。

我的三伯父，曾在东关购得一处宅院。因父亲在六兄妹中排行最末，加之父母中年生我，故我的辈分很高。作为一方名人的外祖父以及四位伯父在我出生前均已过世，所以从未见过。记得5、6岁，第一次来扬州，便是在东关街三伯父家。那时当家作主的是三伯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而堂姐年纪与我母亲是一般大。

扬州，属一般意义上的江南。都说“扬州出美女”，其实扬州女子骨子里决然有别于苏杭美女的。在我的家族里，基本都是身材高挑的女性。且性格爽朗。绝非娇柔之态。我的这位堂姐，身板高大，爆眼大嗓门，却衣着打扮讲究：穿得板板正正，头发始终有型,一脚蹬的皮鞋锃明透亮（那时穿皮鞋可是绝对奢侈呵）。堂姐生育了6个子女，是家里说一不二、当仁不让的“大拿”。年轻时，为了爱情，也曾惊世骇俗轰轰烈烈过一场——敢爱敢恨。东关街上关于她的故事和传说，亦是相当生动精彩。

堂姐一眼望上去，绝对不属于温柔型的。小孩子的我，对她还是有些怕怕的。但几次接触下来，我感受到了堂姐身上传递给我的暖。尽管幼时去扬州次数寥寥，但堂姐每次见到我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她用厚实的手掌拉着我的小手进入她的卧室——那是一般人不得轻易进入的“太后寝宫”，怕惊到我似的，低了嗓门，跟我轻柔地说话，唤我“乖乖”，叫我吃点心。这种在自己母亲身上都没有得到的温情，让长大后的我，每当回忆起，依然有暖流回淌心间。后来明白，是堂姐心疼我，一个一出生父亲便被打成“右派”“反革命”的孩子。父亲是在另一个外地，他工作的地方蒙难的。所以我生长的地方，周围邻居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而家人和亲戚们也一直瞒着年幼的我，只是告诉我，父亲在很远的地方。

几十年间，来扬州无数次。可是东关街，却一直是幼年时的记忆。成人后混得不错了，来扬州多是被“接待”。安排这里安排那里，官方或朋友永远不会想到安排你去东关。以至于，这次一走进东关，心竟如小鹿般乱撞，眼也有些湿了。

眼前的东关着实与记忆里的大相径庭，有些找不着北了。踌躇间，见这位在城门口候客的三轮师傅，便试着询问。一开口，心头便热了。正是典型的扬州人呢：古道热肠，热情好客，礼貌周全。老先生带着自豪，详尽指点了游走路线。

城门第一家“布艺坊”的衣衣还是可圈点的——

因为这样的天气，游人很少。清净中反而显出了东关的特质。（此后的“五一”节，再次来过。喧闹得仿佛两个世界。后表。）

湿漉漉的石板路，阴雨绵绵的天气，正适合怀旧。我多想在这路上看到堂姐挺拔的身影，听见她爽朗带有霸气的扬州腔，她调侃别人和自嘲的幽默......当然，我知道，再也没有了：老堂姐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家也已迁离这里。如果活着，堂姐现在应该80多岁了。我想，即便老了，她仍然还是会打扮的齐齐整整，要强、有尊严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