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吊瓜熟了
门前,吊瓜熟了
房子前面的庭院,正对着大门,有一架吊瓜。瓜架长不过五米,宽不过三米,爬满了经络般的瓜蔓,伸展出层层叠叠的叶片,像绿色的绸缎,柔柔地铺在头顶。椭圆形的瓜,有的躺着、有的挂着,陆陆续续成熟了,风一吹,轻轻摇晃,像金黄色的小灯笼。每天从架下走过,心中都会流过一丝丝的甜蜜,因为它是我们亲手描画的一道风景。
这里原本只是一块空地。
春天,妻子对我说,门外的地,空着也是空着,种点东西吧。我说,这样的地方,前后都是钢筋水泥,阳光比财主还吝啬,除了杂草,能种什么呢?她说,把楼上花钵里的吊瓜移下来。种花种草的事,向来是她说了算。我点点头,表示了消极的支持。
她见我不反对,等下过一场雨,土地喝足了水,松松软软的,就向邻居借了锄头,袖子一挽,开了工。第一道程序,是在栽种点挖坑,埋些菜枯作基肥。我在旁边帮着盖盖土。半个月后,菜枯发过酵,可以移栽了。我们手捧裹满泥巴的吊瓜根,轻轻将它放入坑内,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埋下一件宝贝。然后,等待它破土发芽。
好事总是这样,像顽皮的孩子,你等它,却偏偏不来。开始的时候,隔三差五去看,总不见芽头,慢慢地也就忘了。忽然有一天,妻子大惊小怪地说,快来看噢!出芽了、出芽了耶!我跑去一看,果然,每个坑里都冒出了墨绿色的芽头。芽头有两个,成双成对的,稍有高矮,仿佛鉚足了劲,相互攀比,挺精神。隔一宿,再去看,居然长了几厘米。我说,准备搭架子吧。
妻子砍了四根小胳膊粗细的毛竹,又去商店买回丝网。我们自己动手,固定竹杆,铺设丝网,忙了半天,一个不太专业的吊瓜架,竖在了门前。它虽然很简陋,却像一张柔软的大床,随时邀请瓜蔓攀援而上,睡一个好觉。
瓜蔓如何攀援、如何吐出绿叶,因为忙,似乎有些忽略了。夏日里,午后的晴空白晃晃的,像挂着一盏耀眼的白炽灯,偶尔经过瓜架下,觉得阴阴凉凉,抬头一看,咳!“床”上不知何时,瓜蔓缠绕,已经布满手掌般的叶片,铺了一层翠绿,搭起了一座遮阳蓬。植物的生长,如同光阴流逝,尽在悄然无声间。
吊瓜开花的时候,正值雨季。花是白色的,一朵朵像小喇叭,素朴淡雅。暴雨不知怜香惜玉,像无情的鞭子,一阵猛抽,打得可怜的小花,掉落满地,在泥水里枯萎、腐烂、香消玉殒。每当这样的天气,看花的无助,被折磨,被摧残,我们都会一阵阵心疼,仿佛一朵花的凋谢,就是一个生命的夭折。
花落花开。雨季是短暂的。花终于挺了过来,越开越旺,星星点点地绽放,把瓜架编织成一张白色的花床,散发出幽幽的清香,招来了蜂,引来了蝶。它们穿梭于花丛,在雌雄植株间传授花粉,是吊瓜谈情说爱、延续后代殷勤的红娘。
最早的一个小吊瓜,是妻子瞧见的,像发现了新大陆,拖我去看。瓜被叶片遮挡着,只有小拇指尖大,青白色,毛茸茸,头顶干瘪的花蒂,像拖着脐带的婴儿。我们高兴极了,在瓜架下站了好久,舍不得离去。第二天去看,好像不见长大。以后几天,似乎都如此。后来就掉了,用土话说,黄胖了。阴雨天,缠缠绵绵无尽期,遭受“黄胖”命运的吊瓜,还真是不少,地上掉了一层,别说有多心疼。
瓜果需要阳光。夏季的庭院,光照渐渐充足,慢慢的,瓜蔓不再落果。吊瓜健康了,生长速度也快,小不点儿,要不了几天,就长成鹅蛋一般,表皮布满了漂亮的花纹,有的躺在网里,有的挂在网下,姿态各异,磊磊可爱。那些日子里,看瓜、数瓜,成为一种乐趣和享受。今天看昨天的瓜,腰围粗了一圈;傍晚数清晨的瓜,发现多了几个,乐得合不拢嘴,好像大的、多的不是瓜,而是自己的孩子。
眼看丰收在望,没想到,一场危机差点让我们前功尽弃。八月里,台风“莫拉克”在沿海登陆,受其影响,狂风大作,暴雨倾泻。风猛烈地扑向瓜架,大“床”摇晃起伏,掀起了绿色的波涛;雨像箭一般射下来,打在叶子上,似乎能穿个窟窿。我们好担心,却又无能为力,眼睛紧紧地盯着瓜架。忽然,“啪嗒”一声,左角的竹竿断了一截,瓜架“哗啦啦”塌了小半个。风雨过后,赶忙撑回去,用两块木地板,紧紧地夹住断裂的竹竿,像给骨折病人上夹板,当了一回骨科医生。
秋天来了,吊瓜进入了成熟期。中秋节前,去吴、越、楚三国游,回来的时候,翠绿的瓜已经涂上了一层金黄,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现在,我们可以尽情地享受劳动和丰收的快乐。白天,在门前漫步,看阳光穿过浓密的绿叶,筛下一地斑斑驳驳的碎银;夜晚,搬个小凳子,坐在瓜架下,听秋虫唧唧,想象着“姑妄言之姑听之”的聊斋故事;身边,天街夜色凉如水;远处,有人吹短笛,在秋风中断断续续……电视里正在播放宋祖英演唱的歌曲:“亲爱的人儿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于是,觉得歌声唱得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