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玉楼春·红酥肯放琼苞碎》赏析

《玉楼春》李清照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蕴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独俏寒枝,异香沁人的梅花,曾经吸引了多少诗人词客的题咏,而李清照的这阕《玉楼春》是大家公认的能的梅花之神的上乘之作,实属不易。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这首词开头两句是说,我沿着梅树南侧向阳的一面绕行着,探看着枝头的花儿开放了多少朵,是不是已经全部绽出笑颜。
作者出手不俗。首句以“红酥”比拟梅花花瓣的宛如红色凝脂,以琼苞形容梅花花苞的美好,都是抓住了梅花特征的准确用语。“肯放琼苞碎”,是对含苞未放的准确说法。上片皆从此句生发。梅花南枝向阳,比北枝先开。如今对南枝之花还须问“开遍未”,则梅枝上多含花苞,宛然可知。
“不知蕴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这两句是说,虽然说不清这梅花蕴藉着多少清香,却能看出每朵花苞都含着无限深情,无限春意。
用对偶句,仍写未放之花,“蕴藉”、“包藏”,点明此意。而“几多香”、“无限意”,又将梅花盛开后所发的幽香,所呈的意态摄纳其中,精神饱满,可见词人的灵心慧思。
下片由咏梅转入赏梅。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下片前两句是说,在满含春光的窗前独自站着,都不倚靠着栏杆的观赏梅花的学道之人啊,太多的苦闷会损坏你的身体的。
“道人”是作者的自称,意为学道之人。“憔悴”与“闷”、“愁”,讲李清照的外貌和内心情状,“春窗”和“栏杆”交代客观环境,表明她当时困顿在窗下,愁闷煞人,连栏杆都懒得去倚。这是一幅名门闺妇的春愁图。
“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末两句是说,如果你想要来我们这里饮酒赏花的话,就赶快来吧,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起风,将我们吹了去。
写赏梅花先写自己的憔悴的形容和愁闷的心绪,又不写梅花的盛开,却由含苞直接跳到将败,都是奇特之笔。这反常的手法,在她当时来说,却是正常的。这首词作于晚年流落江南之后。虽然心境不佳,但梅花还是要赏的。所以结末有“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之句。这是作者心里的话,含有且遣愁怀,莫错过大好时机的意味。
任何咏物诗都离不开抒情。李清照的这阕《玉楼春》之所以成为名篇,就在于她不但写活了、写美了梅花,而且进一步表达了赏梅者独特的心态,那种虽然愁闷却仍禁不住要及时赏梅的矛盾情怀。就这样,李清照这位词人的可爱的个性也鲜明地表达出来了。
附录《玉楼春》李清照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蕴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注释

⑴玉楼春:词牌名,又名“木兰花”。

⑵红酥:这里指色泽滋润的红梅。琼苞:像玉一般温润欲放的鲜嫩梅蕊。

⑶酝藉:《汉书·薛广德传》:“广德为人,温雅有酝藉。”意谓传主宽和有涵容。而在此词中则与下句的“包藏”意思相近。

⑷道人:《汉书·京房传》:“道人始去。”颜师古注:“道人,谓有道术之人也。”此词中系作者自称。一说“人”为李清照自指,“道人”,意谓别人这样说我、议论我。憔悴:困顿委靡的样子。

⑸小酌:随便的饮宴。休:语助词,含有“呵”的意思。便来休: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三:“此犹云快来呵。”

名家点评

朱彝尊《静态居诗话》卷十:咏物诗最难工,而梅尤不易。……李易安词:“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皆得此花之神。

肖瑞峰:……在无法排遣的幽伤中,作者视梅花为同调,引梅花为知己,不仅以微吟相狎,而且举杯相邀,试图共饮一醉。“未必明朝风不起”,既是邀饮的劝语,也袒露了作者对梅花及自己未来的命运的忧心:一旦狂风袭来,便不免红消香殒。既然如此,何不相对小酌,互慰愁肠,这里,表面的故作达观终究掩盖不住作者的内心怅触……作者深谙“离形得似”的艺术哲理,除上片首句点染梅花之形外,其馀都以触处生春的诗笔摹写梅花之神,将这花的精灵刻画得那样生动,仿佛在字里行间呼之欲出。而且,有异于一般的咏物诗词,作者不是简单地袭用古老的比兴手法来托物寄意,而是将梅花这一所咏之物当作自已的同类,互相敬慕,互相爱怜,即不仅将梅花人格化,而且将它个性化。至于作者之所以视梅花为知己,不言而喻,正因为高洁的梅魂与她超尘拔俗的情操两相契合。显然,在众多的咏梅诗词中,李清照此词是别具一格的。由此“一斑”,可略窥作者“尖新”的风格特征。(《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

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这首《玉楼春》上阕描写红梅的形态美和内在美,赞美红梅欲放未放,含而不露的无限情意和蕴藏着沁人心脾的几多幽香;下阕描写赏梅心怀,委婉曲折地表现了女词人爱梅惜梅的心境和惜春叹春的情思。全词委婉含蓄,耐人寻味,思致巧成,使红梅的形神美和女词人的情意美融为一体,从而表现出李清照咏梅词不主故常,努力创新的艺术追求。(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

刘瑜《李清照词欣赏》:沈雄古今词话》云:“紧要处,前结如奔马收缰,须勒得住,又似住而未住;后结如众流归海,要收得尽,又似尽而未尽者。”此词前结,“但见包藏无限意”,如“奔马收缰”,“似住而未住”,有“水穷云起”,带出下意之妙。结句“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从时间上说,照例丈夫应该归来赏梅;从情理上说,她愁情缱绻,痛苦难挨,丈夫也应该归来,以慰双撑盼眸;从天气上说,明早风起,将很难看到梅花,故归来饮酒赏梅,似“众流归海”,势在必然。但究竟归与不归,令人骋想无极,乃有“似尽而未尽”之妙。馀韵缭绕,悠悠不绝。(民族出版社1997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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