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的趣味在于“偶然之间”：读程十发花卉小品

醉芙蓉

程十发

纸本设色

无年款

57×62cm

程十发先生的写意画注重驾驭绘画的偶然性，认为绘画的趣味就在“偶然之间”。这是海派绘画的“传统”。海派的前辈画家虚谷、任伯年、吴昌硕的画中都有这样的艺术处理。从这个意义上说，程十发先生不愧为海派绘画大师，他对此特征也心领神会。晚清以来生纸的运用，使得墨色浓淡干湿有了更大的变化，这种变化的第一守则是使画面“明朗”，在此基础上大家各显神通。程十发主张花鸟画要“湿”，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保证画面的“明朗”。

这张画上墨色的表现形式，程十发借鉴了明代大画家徐渭的手段，又加入了自己的情感，一变前者画中的沉郁之气，而成为他笔下喜悦的气象。他认为色彩不是炫技而是在于传递作者的情感。将绘画对象置于画面正中，如同为花拍了一张“特写”，画家用这样的方式强化了这种喜悦感，可谓独具匠心。程十发酷爱摄影，都说“功夫在诗外”。

画上题款“温州有醉芙蓉，晨起白色，午后淡红，晚间深红。产于瓯江一带，故又名笑蓉江。程十发漫笔”。书法字体错落有致，俏皮轻松，与画面传递的喜悦感相得益彰。这种将画风与书风乃至印风完美结合的能力也彰显了程十发作为海派大师应有的艺术高度。他虽然不是书画印三绝的艺术家，但是就此画的题款布局与用印而言，不得不佩服他在这方面的素养。

清香高群

程十发

纸本设色

无年款

57×62cm

此幅画面上水仙花的叶子用双勾完成，不学宋人之谨密，有的是程十发自己的飘逸与轻松。这些线条或光或毛，或锐或钝，整个画面充满了由矛盾带来的视觉冲击，这是程十发线条给人们的艺术享受。这些线条充满了节奏感，轻盈灵动，读者看来也心情轻松愉悦。这是画家情感的传递，某种程度上也是绘画超越技法层面，达到形而上者的地方。

画面布局取势，而不是平，石头高出画面，使得水仙有凸起之感。所谓“文章似山不喜平”，其实画面布局也最忌一个平字。清初绘画大师恽寿平曾经提到画花卉要“摄神”，恽的画“静”，程十发的画“动”，那是绘画风格之异，但是也反衬出程十发花卉中“摄神”的本领。

画上款书“清香自信高群品，故与江梅相并时。程十发写水仙未识有女史风味否”。其中提到的“女史”应是南宋初年澧州通判任谊之妾“艳艳女史”，擅山水花卉。上海博物馆藏其画花卉卷，为海内孤本。其实南宋画是工笔画，而这张画则更偏向写意。程十发一直主张工笔、写意两者都要会。他所崇拜的任伯年就是粗也会细也会的，但是造型这一关是不能马虎的。他说，如果没有工笔的基础，画写意画没有东西，会很空。

老圃秋容

程十发

纸本设色

无年款

60×59cm

程十发的花卉吸收了明代徐渭的墨法，在这张画上体现的较为明显。徐渭的墨法开创了笔墨大写意的先河，丰富了中国画的表现力。他在十六世纪开创的画风，今天的人们看来反而很具时代性。

程十发强调笔墨的偶然性，认为偶然性是从必然性中而来的，他的艺术是追求偶然性的。他曾写过一副对联“涉水偶逢徐霞客；登楼不见吕洞宾”。程十发的创新精神也在这里得到体现。他反复试验来驾驭这种偶然性。在实践中摸索出某些规律，比如利用墨和颜色中的胶水在宣纸上产生变化，从而使画面达到一种变幻莫测的效果。赭石、花青都会产生这一效果。《老圃秋容》这张画上就有这一效果。这种偶然性使画面不乏味，天趣盎然。正如他喜欢看戏一样，他曾说色彩也会演戏。这张画面中的墨色就像在歌唱，又像在舞蹈。

关于色彩，他认为中国画的色彩一种是调和，比如藤黄和花青调和出绿色；还有一种是分裂，他取法的是后者。他认为上颜色不能太净，太净就单调，不丰富，没变化。这张画上的墨色出现变化就是分裂，蕴含的就是丰富的内容。这种丰富的内容是作者情感的流露，会感染每一个读者。程十发注意到用色要一次性过，不多加。因为画面会越加越暗，宣纸上的颜色会沉下去。这对于有绘画体验的读者而言简直是醍醐灌顶。

这张画上款书“陶令解醒如见此，错认老圃现秋容。程十发写西方月季”。左上有一方印“修竹远山楼”，那是程十发的斋号。他曾收藏元四家之一王蒙的一张画，画上有王蒙篆书“修竹远山”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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