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胥淋译作品 | 又见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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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是樱花的季节。一簇簇樱花在枝头绽放,浩浩荡荡,像花季少女洋溢的笑脸,绚烂蓬勃,空气里散发出丝丝甜腻的味道,你会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甘愿沉醉、被裹挟,仿佛只有这样,轰轰烈烈一场,才不枉此生。
今年的樱花开得较晚,花苞刚打开,却偏偏遭受雷雨的侵袭,洋洋洒洒的花瓣被狂风卷入空中,在风中辗转挣扎,层层翻覆,急促坠下枝头,最终没入泥泞,了无痕迹。瞬间,尘世仿佛浸溢出无限悲哀,在风暴里陷入了沉默:我们在各自的际遇里,遭逢陡峭、漩涡,身形踉跄,认领各自的宿命。
所谓宿命,无非是在你选择顺受躲闪或是历经抵挡抗争之后,仅能接受的一成不变的定数。
在樱花纷飞的日子里,我的一个同学,她的丈夫悄然离去。她丈夫身体不好,之前一直当胃病医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检查是肝出了毛病。家里四处筹钱给他治病,在医院医治了一个多月,恢复挺好,家人刚松了口气,病情突然恶化,人说没就没了。我们见到她时,她很平静地说道:“原以为这次对了症,会好起来,没想到人还是走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找到了喘息的缝隙,仿佛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她的眼里没有泪,灰暗的眸子布满了血丝,没了生气和光。人世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在巨大的恐惧和苦熬中,生活刚刚给予希望,在瞬间又将你打回原型。或许这就是宿命,在你选择顺受躲闪或是历经抵挡抗争之后,无法改变,仅能接受的一成不变的定数。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向前看,都会好起来的”。她苦笑了一下,是啊,就这一晚上,我孩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都承担起来,陪着我,叫我不要伤心,万事有他,一下子就成大人了样。“经历这件事,孩子长大了,你应该为他高兴才对”我轻轻地说道。她摇摇头,“他才十多岁,我宁愿他在怀里撒娇,不想他过早背负重担呐!”听她说到这儿,我回头望去,她儿子正默默地跪在殡仪馆的门口,向来吊唁的人逐一磕头。每一次低头叩首,仿佛下达了什么决心,表情认真而慎重。稚气未脱的脸上,多了几分果决和刚毅。看到这一幕,像是被雷电击中心脏,一股清晰的悲痛不请自来。一个稚子正承担着丧父的悲哀,一个中年妇女正遭受丧夫的痛楚。每个人都会遭逢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不是所有的痛楚都能感同身受。在鞭炮声、唢呐声中,死者已矣,过往的一切都只剩下回声。活着的人,陷入孤苦,仅凭记忆中一丝微弱的光亮,咬紧牙关,越过深渊。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或许,这就是人生。此时,樱花随风而落,仿佛也找到了离开的理由。
花开花落间,我想起三十多年前,一个鲜衣怒马的青年,在最好的时刻,也止步于樱花开放的季节。他叫贺展,是我同院长大的哥哥,也是我们的小学美术老师。
他从美院毕业,就分配到实验小学当美术老师。第一节美术课,他站在讲堂上,做自我介绍,“我叫贺展,展翅高飞的展,你们可以叫我贺老师,也可以叫小贺”。19岁的他热情洋溢,活力四射,我甚至还能想起他如花般的笑脸,灿烂而蓬勃,像春天展翅翱翔的鹰,活力又俊朗。我和同学们不自禁地把他当成了朋友,和他无话不谈,有的胆大同学,问他谈过女朋友没有。他笑了笑,把眼睛眯了眯,说就不告诉你们。我看到他厚厚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像一闪而逝留下悬念的流星,在阵阵笑声中我们一哄而散,而美术课也成为我们大家最喜欢的课。
贺老师的课总是与众不同的。有一次美术课,他要求我们给他画像。他的形象在同学们笔下熠熠生辉:有活泼的猴子,有谦谦君子,有灿烂的向日葵...在孩子们的眼中他就是快乐的天使,每一幅作品都是温暖灿烂又热情洋溢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们布置作业,仿佛冥冥注定一般,就是要我们把他的笑脸也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记得,是一个夏日,我们激动地等着贺老师来上课,可是,久等不来。课代表到教师楼去找也没有找到。贺老师是个十分准时的人,这种情况是从未有过的。同学们在失望和窃窃私语中度过:有的同学猜贺老师生病了,没力气来上课,大家一阵沉默;有的说贺老师忙相亲去了,忘了上课,便遭到大家一阵吐槽...三天后,贺老师才被人找到----他卡在一个水沟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瓷娃娃,早无生气。当时的他被淤泥、污洉掩盖鼻眼,有多么地恐惧和无助,有多么的挣扎与无奈。这样慘痛的结局,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展翅高飞的青年,折翅于此,惨痛收场。
葬礼上,他的父亲被两人搀扶着,颤颤巍巍,挪着步来见他最后一眼。我还能记得他老泪纵横的模样,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一阵阵呜咽...是啊,老来丧子,多么锥心之痛。况且,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来得及提起画笔为父母画像,还没来得及勾勒大千世界的山山水水,还没来得及...我们什么懂,但是又都明白,那个温暖阳光的贺老师远去了,不再回来。大家都低着头,眼泪不停地流,顺着脸颊,落在胸前的小白花上,并随着胸脯起伏,抖动。此时,天地都静了,只剩下花飞。
后来,我看到葬礼上没有出现的他的母亲。她淋浴在阳光下,不说话。常常拿着笔在画人物画。画李时珍,毛主席,恩格斯...但是,她从未画过自己的儿子。我知道,她在用手中的笔,缅怀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来完成儿子未尽之事。你不忍心去惊动她,打扰她,害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天分四季,月有阴晴。在花开花落间,我们度过了无数虚妄与困顿,在长街和小巷,穷途和末路中抵御哀伤。人海生涯中的地震、洪流让我们静下心来,不再抱怨,不再争吵,而是变得坚强有力。因为,心中有爱,就是我们生存的光亮。
作者简介:胥淋译,笔名凝一,80后。爱好写作,重庆市城口县作协会员,重庆市流行音乐会员,其散文及诗歌在《西散原创》《野风》等刊物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