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之剛柔相濟論/王宇僧
自當局提倡國術以還,於是習之者日眾,如雲擁霞蔚,相繼而起,其盛事也。蓋國術之旨,略有二端,一健身;一衛身;厥功殊偉。此旨也,人且知之讅矣,又何待余之一言而後信。人之生於世也,孰不願其體健身泰,而甘終身輾轉於病痛間耶?孰不願其能自衛其身,而甘為強暴者橫加戮辱耶?此則習國術者,能如今玆之眾,絕非妄加盲從,如瞽者觀獸,人曰此馬也,則應之曰馬,人曰此驢也,則應之曰驢者,其來蓋有自也。然而國術之途,何止萬千,人各一派,派各一說,入則主之力,出者侮之甚,互相詆侮,不可究詰,全憑意氣,而不細心研討於其間,於是弊竇叢生,而遺害於無窮矣。曩者余曾見有某拳師,挺其胸,凸其肚,肌肉既富且堅,可以舉重,可以摧堅,於是人咸相指而言曰:鐵澆銅鑄,不過如此耳,誠入世之金剛,其壽必無量也。然而不半載,遂嘔血死,於是人又相顧而怪曰:是何故?是何故?其天歟!殊不知其外雖堅,而內傷已甚,是則習國術能健身,而反傷其身矣,習之又奚為哉?又有某拳者,動作時,毫不用力,如十七八女郎,做婀娜之舞,可以順氣,可以活血,是誠合於健身之道,然又不足以應敵摧堅,言國術能以衛身,殆又屬之子虛。上之二端:由前之說,雖能壯其表面,而內實大有悖於生理,不僅不能健身已也,其失在於過剛,由後之說,雖能合於衛生之道,而又不能用以衛身,其失在於過柔。過剛與過柔,皆有所偏激,不合正規,不能有成也,既或有成,亦不過斷簡零章,不成片段之學問耳。實則國術之正眼法藏,務求其合於原理而已,形式之繁簡無關也,動作之美醜無關也。──且繁簡美醜,本無絕對,蓋其式雖繁,而其內部之工作實簡,其式雖簡,而其內部之工作是繁,此中有難言者矣,未可求之於皮相中也。世所謂美,而其質實醜,世所謂醜,而其質實美,真正之美醜,全視其質為何如耳。──須舒其體,暢其氣,曰舒也,而實則使之練,曰暢也,而實則使之適,使之練適者,蓋為技擊之始基也。使之適練必自舒暢中求之者,蓋既無悖於生理,而有益於身心,且如此方可得適練之真境焉。體既舒,氣則暢矣,則須統一其精神,精神統一,可以靜悟其內部之工作,可以養成大無畏之精神。靜悟有素,則應敵有方,養成大無畏精神,則能超脫生死恐怖之域。有佛家所謂我入刀山,刀山毀折,我入油鍋,油鍋枯竭之慨,而後雖泰山倒於前,東海傾於後,而心君泰然,處之若平素矣。凡此所述,既足以健身,復足以衛身,是二者蓋互為因果者也。至若應敵之方,對於敵方之精神為何如?間架為何如?面積為何如?力量為何如?意義指使,精神領導之力,再在皆須詳分而縷析之。分析既明,然後則可拿準火候,因以用之,因以攻之,如此則左券可操矣。因吳君翼翬之徴,故一一得之愚,謹布於此,倉卒報命,未盡所懷。且國術之道,言之至艱,非有專著,不足以發具底蘊於萬一,凡此所言,不過犖犖之大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