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有奖大赛】薛文法丨还是那道沟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薛文法：生于1972年，山西稷山人。自号汾滨儒生，运城市作协会员。出身农耕之家，执教私立学校。生平酷爱文学，坚持不懈，乐耕不辍，采枣花之香蜜，书多彩之人生！
薛文法
阳春三月，麦苗葱绿，菜花金黄。
沟口，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坐着目光呆滞的三婶。
沟里，枣树下，三叔正挥舞着锄头，清理着杂草。
前年，三婶得了脑血栓，语言失控，行动不便。
三叔没有让她常天蜷在炕上，买了这辆三轮车，不管走到哪里都把三婶带在身边。
三轮骑到街上，让三婶看看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默默接受着他们一句句关切的问候；
三轮骑到戏院，让三婶听听蒲剧眉户乱弹，感受乡音乡情的欢快；
三轮骑到地头，让三婶瞅瞅庄稼的长势，在大自然里散散郁闷的心情。
特别是这道沟，几乎是他们每天必来的地方。
三叔年轻时是生产队的饲养员，经常牵着队里的几头牛到沟口放牧，牛吃草，他也不闲着，埋头割草。
三叔把每头牛都看成自己的好伙计，照顾得无微不至，给它们梳理毛发，和它们说说心里话。牛生病了，他寝食难安，昼夜陪伴；牛挨打了，他摸着鞭痕，落泪不止。
有人说，三叔就是戏曲《一颗红心》里的许老三；也有人说，三叔就是电影《牛郎织女》里的牛郎。
三婶年轻时可是村里最美的姑娘，乌黑油亮的辫子一直拖到圆翘的屁股蛋上，百灵鸟般的金嗓子唱着秧歌眉户调儿，惹得村里多少小伙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三婶的爹是个务弄西瓜的好把式，在沟里种了一大片西瓜。到快成熟的时候，就在沟口搭了一个瓜庵子，让三婶天天来这里看瓜。
月黑风高，鸱鹄怪叫，三婶胆战心惊。
沟的左边，是村里埋死人的坟园，松柏森森；沟的右边，是人们俗称野狼坡的地方，常有恶狼出没。
三婶在瓜庵内抖成一团。
“踏，踏，踏……”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向瓜庵靠近。
三婶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隔着瓜庵上麦草的缝隙偷偷一看，月光下一个铁塔般的黑影立在了面前。
“妈呀――”三婶发出一声惊叫。
“红桃妹子，是我！”黑影发出粗壮的声音。
“哎呀，是三狗哥，你可吓死我啦！”三婶长出了一口气。
“别怕，有哥保护你哩！队里派我看坡，顺便就把你照顾了！”三叔坐在田埂上，卷起了一根旱烟。
“那太感谢三狗哥了！”三婶心里踏实多了。
三叔摆摆手，意思是不必客气。
三叔长得人高马大，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我小时候，他时常把我高高抛起，扔在半空中，我吓得面色苍白，吱哇乱叫，而三叔却乐得哈哈大笑。
有一年，队里的母牛刚生下一头小牛，一天晚上，饲养院里来了一只狼，瞅准了刚出生的牛犊。
三叔扑在牛犊的前面，眼睛瞪得要跳出眼眶，手里挥舞着一把镰刀，与恶狼兜起了圈子。
恶狼干看着到嘴的肥肉吃不上，急得呜呜直叫。最后三叔竟然瞅准机会，在恶狼大腿上狠狠地砍了一镰，恶狼嗷嗷叫着，洒下一路血迹，夹着尾巴狼狈而逃。
以后的日子，三叔三婶在一起的机会渐渐多了。
三婶银铃般的歌声拨动着三叔那根愚钝迟缓的心弦，慢慢也轻盈颤动起来，产生了共鸣。
有一次，三婶给三叔抱来一个墨绿皮的大西瓜，一刀切开，黑子红瓤，沙甜多汁。
三叔却先捧起一大块，喂起了身边的大黄牛。
三婶嗔怪他说：“你怎么把西瓜喂了畜生？”
“畜生？”三叔偏着头看三婶，“人常说，畜牲肚里长人心。你把它当人了，它对你也就可好啦！你看看牛的眼睛……”
三婶就看牛眼，牛眼里满是柔柔的目光。三婶又看三叔，三叔眼里也是柔柔的目光。三叔也看三婶，三婶眼里也就有了柔柔的目光……
不久，三婶的爹把三叔招了上门女婿，西瓜地也交给他务弄。
三叔和三婶把沟里的酸枣树，嫁接了最新品种的板枣。
每年秋天，一袋袋黑红发亮的板枣从沟里运出，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钞票。
三叔家的土房子就变成了五间大瓦房，儿女进进出出，孙子孙女满院撒欢。
三叔挺直的腰杆弯了，三婶乌黑的长辫子变成了花白的短发。
有天夜里，三婶两眼一黑，昏倒在厕所里，最终坐在了轮椅上。
我背着喷雾器给沟口的麦田打除草剂，三轮车上的三婶发出一声声“啊――啊――”的呼唤，正在锄草的三叔听见了，慢条斯理地回答：“来啦！叫唤啥哩！”好像说牲口一样。
我心里暗暗发笑，三叔把三婶当成一头牛照管了。
三叔扛起锄头来到三轮车边，嘴里说道：“饿了吧，到屋我就喂你吃！”
我说：“三叔，三婶现在就是你的一头牛！”
三叔说：“可不，她不会说话，只会吆喝，比牛也强不到哪儿呀！”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只有我才能听懂她的叫唤。”
三叔想把坐歪的三婶扶正，使劲扶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我急忙上前搭了把手才把三婶坐好。
三叔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额头的汗说：“唉，老不中用了！”他又用毛巾轻轻擦试着三婶嘴边流下的涎水，小心翼翼，眼里充满爱怜。
夕阳映照着整个沟里，枣树、麦田和三轮车上的一对老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我蓦地发现，三婶靠着着三叔依然宽阔的后背，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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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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