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巴特:快乐
箍牢。为了减轻其不幸,恋人一心指望用一种控制方法来箍牢恋爱给他带来的愉悦:一方面,死死把住这些愉悦,尽情享用,另一方面,则将这块乐土之外的沉闷疆域打入一个括号,尽数抛到脑后:心里只有情偶带来的欢乐,却将情偶本人给“忘却”在欢乐之外。
1.欣悦与快乐
西塞罗以及后来的莱布尼兹(1)将欣悦(gaudium)和快乐(laetitia)作过对比。(1)西塞罗(Cicero,公元前106—前43),古罗马政治家,雄辩家,哲学家;其文笔流畅,被誉为拉丁文的典范;哲学上的主要贡献在于将希腊哲学思想通俗化;今存演说及哲学论文多篇(《论善与恶之定义》,《论神之本性》等)。莱布尼兹(Gottfried Wilhebm Leibniz,1646—1716),德国自然科学家,数学家,哲学家,唯理论的主要代表之一。主要著作有《单子论》、《人类理智新论》等。莱布尼兹:《人类理智新论》,第二部,第二十卷,第141页。
前者是“当心灵意识到自己能够绝对占有眼前或将来的幸福时所感受到的欢乐;当我们能随时随地任意地享受幸福时,我们也就真正拥有了这幸福”,后者是一种轻松的快乐,是这样“一种状态:快乐占据了我们”(但与此同时我还体验到种种其他的感受,其中,有些感受时常是互相矛盾的)。
欣悦是我梦寐以求的:那可以终身受用。但是由于无数的困难挫折,我无法得到它,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或许我能抓住对方给我带来的种种轻松愉快的乐趣,并且不让那些与乐趣紧挨着的焦虑来影响甚至破坏它们?也许我能对恋爱关系进行精选?
说不定我从一开始就明白天大的忧患也不能阻止我享有真正快乐的时刻(就像《大胆妈妈》里神父解释的那样:“战争并不排斥和平”)[2],而且随后我就能不断地忘却那些分隔乐土的惶恐疆域?再不然,也许我能做到稀里糊涂、执迷不悟?[2]布莱希特(Bertolt Brécht,1898—1956):《大胆妈妈》(Mere Courage)第六场。
2.爱情的厄运
这样的计划近乎异想天开,因为,限定想象的特征恰恰在于它的聚合性 (它的粘胶),或者说在于它的感染力:任何属于形象的东西都不会被忘却;记忆会搅得你精疲力竭,阻止你随意地抛开爱情,总之让你在恋爱中没法冷静,没法合情合理、处之泰然。
当然,我也完全能够臆造出某些步骤以便箍牢我的种种乐趣(比如我跟对方难得见面,我就以伊壁鸠鲁(2)(寻找乐趣)的方式来看待它,认为这是恋爱关系中的上乘;(2)伊壁鸠鲁(Epicure,公元前341—前270),古希腊哲学家,在伦理观上,主张人生的目的在于避免痛苦,使身心安宁,怡然自得,这才是人生的最高幸福。
再不,就当对方已经完了,以便每次再见对方时都能感受到某种复活的快乐);但这么做是徒劳无益的:爱情的厄运是无法分解的;要么忍受,要么摆脱;治理爱情,使它变得完全合我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对爱情,既不宜用辨析考证,也不宜用改良主义)。
(关于箍牢乐趣的悲观说法:我的生命是一堆废墟,有些东西尚残留原地,另一些则已分化瓦解了:这是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