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缘为兵》【四五二】瘦影谁怜少妇寒

小说《缘为兵》【四五二】瘦影谁怜少妇寒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二婶儿的右手，轻轻儿地搓揉着陆军璞的左手。伤感的眼神儿，怔怔地看着贴在梳妆台镜子上的潲了色儿（褪了色）的红喜字儿。怹的脸上毫无表情，像是喃喃自语，实际上是说给陆军璞听的：“当兵是好，当兵是光荣，当两年兵就回来吧。义务兵，义务兵，尽了义务就行了。可千万别像你二爹似的，当兵上瘾，当上兵就当起来没个头儿。”

陆军璞的二爹在沈阳空军当兵，在陆军璞的记忆里，二爹只在结婚的时候儿回了一趟家，其他时候儿没见二爹回来过，他都不敢想象现在他二爹是个什么样儿了。

二婶儿的目光依然看着镜子上的红喜字儿，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你二爹老是在头一封信里说的好好儿的，哪月哪天回家来，说不定哪一天又来了一封信，跟我说，'有重要任务，回不来了。’解放军什么时候儿才能没有重要任务哪？解放军的什么任务不重要哪？”二婶儿的语速很慢，语声儿很小，好像每句话都是那么沉重。沉重地压在怹的心上，沉重地压在怹的声带上，让怹说不出口，让怹放不开声儿。

二婶儿每说完一句话，都要长长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吸气的时候儿，二婶儿的上身儿直起来，胸脯儿往前挺一下儿，头也向后仰一下儿。呼气的时候儿，二婶儿的胸脯儿又含了进去，好像背也驼了，眼神儿重又回到了镜子上的喜字儿那儿……

二婶儿又跟陆军璞说：“就像他们机场，老有那么多艰巨的任务，就等着交给你二爹去完成哪。那么大一个沈阳空军，好像离了他就不行了似的。哎——”

二婶儿叹了口气，使劲儿地捏了陆军璞的手一下儿，接着说：“你二爹回不来，我就跑到东北去看他。我们单位一年忙三季，只有到了冬天才能请得下假来。你二爹呆的那个地方儿冷啊，冷的出了门儿都不敢碰一下儿自己个儿的耳朵。那耳朵冻的又红又硬，先是疼，再就是麻，再就是木，木得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都怕一扒拉——就吧嗒一下儿——掉到了雪地上。”

二婶儿的眼泪，在眼眶儿里打着打着转儿，就会鲛珠暗坠。陆军璞从军装上衣的胸兜儿里掏出手绢儿，递给二婶儿。陆军璞说：“这是我新洗的，还没用过。”二婶儿没接他的手绢儿，而是从衣兜儿里掏出了自己个儿的手绢儿，说了一句：“我这儿有。”

二婶儿擦着脸上的泪水，接着说：“这梳妆台镜子上的喜字儿都潲色儿了，这门帘儿上的鸳鸯戏水儿，还是我当姑娘的时候儿绣的，从结婚那天挂上，就一直挂到了现在，都旧了，有的地方儿薄的都透亮儿了。我不换，我不想换新的，它要是破了我就补补，我就补丁半块（缝补多处）的等着你二爹回来。这间屋子我哪儿都没动过，结婚那天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你二爹要是回来了，他爱怎么弄这间屋子，就怎么弄这间屋子。他一天不回来，这间屋子就还是我们的新房。”

“少妇房栊冷，征人道路长。”二婶儿的泪珠儿时断时续地往下滚落着，心里的苦寒不紧不慢地往外倾吐着。陆军璞听着二婶儿诉说着跟二爹之间的夫妻之情和相思之苦，真可谓：征人远、少妇寒、离情苦、不堪言……陆军璞的眼泪也随着二婶儿的絮叨，在眼眶子里转悠着。陆军璞一直强忍着，总算是没让它掉下来。

这时，堂屋儿里传来了大奶奶跟项骏泽说话的语声儿。大奶奶人长得又高又胖，说话的嗓门儿自然也大。听见堂屋儿里的语声儿，陆军璞这才突然想起来项骏泽——他还一个人儿一直在堂屋儿那儿站着哪，陆军璞竟然把他给忘了。

陆军璞听见大奶奶在堂屋儿里喊他：“大孙子来啦，快过来，让大奶奶看看长壮实了没有？”

“大孙子”是陆军璞在傩拆村爷爷奶奶那一辈儿人里的官称儿，谁都这么叫。因为陆军璞的老祖儿在世的时候儿，他是他老祖儿的长重孙。

陆军璞在二婶儿的屋里大声儿的回应着大奶奶：“哎！大奶奶！我这就来喽！”陆军璞回应着大奶奶，二婶儿推了陆军璞一下儿，小声儿的跟陆军璞说：“你快出去，我再洗把脸，待一会儿再过去，别让你大奶奶看出来我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