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散文推荐」白默｜信访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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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访之痒
三月底的时候，我收到了省高院的特快专递，我们上诉老刘一家移民安置纠纷的终审判决下来了。不出意料，高院终审维持了一审的判决——我们对老刘一家的移民安置违法，须补救安置。
经请示领导，静候法院执行。
和老刘之间的官司是一场地地道道的民告官的行政案。老刘一家原是我县G镇村民。2000年，因兴建小浪底水库，他们响应国家号召投亲靠友去了邻省J市。根据当时政策，老刘一家从G镇移民办领走了所有应得补偿款项。但去了J市以后，不知因何迟迟无法落户，和迁入村一直矛盾不断。
2017年，我被组织任命为移民办信访科科科长。不久，就接待了老刘夫妇。我耐心地听完他们的陈述，一边安慰，一边答应立即向领导汇报，并尽快给他们回复。五十多岁的老刘身材魁梧，胡子拉碴，微微秃顶，说起话来，时不时的吹胡子瞪眼。我心里感到既可笑又可爱。他的妻子身材瘦小，说话声音不大略显结巴，在老刘面前唯唯诺诺，一看就知道这个家的当家人是老刘。
送走老刘，我当即向主任作了汇报。主任指示先调查，弄清情况再说。经了解，老刘一家于2000年时根据当时政策，申请迁回祖籍J市。经县移民办同意，领取所有应得安置补偿费和宅基地费后，将户口迁走。但不知何故户口一直是挂户状态，至今没有分配宅基地，不享受村民福利待遇。鉴于这种情况，首先，我们通过电话和J市联系协商，希望能让老刘一家落户。但遭到对方婉言拒绝。我们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老刘，老刘十分激动，半是央求半是威胁的说，你们想办法，真不行，我就告你们。
我们原来定了三套方案，首选的就是和J市方面协商，争取让老刘落户；第二套是回G镇安置；第三套实在不行，让老刘起诉，我们应诉。前两套经努力，均告失败。电话协商不成我们又面见J市移民局及所在街道办、村领导，恳请考虑解决老刘一家落户事宜。但J市近年来城市建设发展迅速，原来的村子现在已是黄金地段，村民每年都有分红。此时再谈落户分配宅基地确实存在巨大困难。
2017年10月，老刘一家将县政府和县移民办诉至L市中院，被裁定驳回。后上诉至S省高院。S省高院终审裁定指令L市中院予以立案。2018年11月，L市中院一审判决确认我们对老刘一家安置违法，责令对其安置采取补救措施。一审判决后，我们提起二审。2019年3月，S省高院终审维持原判。
接下来进入了最艰难的执行程序。案子败诉以后，我们压力很大，不仅是移民办，还有县政府；不仅是老刘一家，还有将近三千投亲靠友的移民。执行情况，事关全县稳定大局，绝不能等闲视之。我们第一步还是做老刘的工作,争取尽量协商解决。说是协商，其实几乎是一边倒的谈判。因为老刘手里有牌，而我们只能是被动地在答应老刘的条件的基础上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刚开始，领导考虑官司败了，花点钱能解决就解决了，本着这个指导思想，我配合一位副主任和老刘夫妇接触了四五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期待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每次对方都是当面表态考虑后答复，过后又回到原来的立场。在这个拉锯过程中老刘夫妇也在不断的调整思路，努力争取利益的最大化。首先是诉求不断加码。起诉时仅仅要求在J市落户，开始协商时，提出了经济要求，诸如移民后扶人口补贴、上访起诉损失、租房费用、儿女工作、一直到最后提出在J市买房，最低一百万；其次是角色不断调整，一唱一和。起初是老刘唱黑脸，提要求，老婆唱红脸，抹稀泥。后来老刘转为幕后指挥，老婆跑到前面打先锋，提条件；再次是态度越来越硬。随着时间推移，老刘开始沉不住气，又使出了告状的套路。因为其诉求超出我们的可承受范围，也超出了判决的内容，我们当然不可能答应。于是，老刘又向上级机关进行了反映。省市县层层进行批示，七、八、九三个月我们不得不向L市中院执行部门按期报告进度。
万不得已，领导指示，提起再审申请，运用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时间紧急，在再审期间内，我们一周时间两下郑州，一上太原，赶在最后期间向最高法郑州第四巡回法庭提交了再审申请。一边是我们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做最大的让步，一边是法院限期结案的催促执行电话频繁打来，在个案和全局、法律和政策之间找到各方利益的最大公约数，考验着领导的智慧，也考验着法院执行部门。满足老刘，不是不可能，而是怕引起连带反应，政府将永无宁日；僵持下去，很可能会上黑名单，政府的公信力必然大打折扣。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头上。最终，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和办领导顶住压力担当作为，果断决定：按原计划办，即回G镇安置。并将此决定告知法院。L市中院执行法官经过充分的沟通协调，在充分尊重法律、遵守判决的前提下下达了执行完毕的结案通知书。
案子至此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反思本案，既有经验可供借鉴，也有教训需要吸取。教训是无论任何情况下，必须做到依法行政，才能避免伤害群众利益，把好事办好；借鉴是即使发生最坏的情况，只要敢于担当，就能求得最广泛的理解和支持，取得理想的结果。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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