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肺癌斗争了四年,他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35岁
凌晨三点的病房,静寂无声…
护士小姐姐困得趴在桌上打盹,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倾泻而下,照射着护士台的每一个角落。原以为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晚上,所有病人会相安无事的迎接黎明的曙光。然而,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轻手轻脚来到护士台,想喊醒护士又觉得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几次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轻轻碰了碰护士小姐姐,护士抬起头,眼神有点迷离,看到病人家属,迅速完全清醒了,柔声问到: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看一下55床好吗?”
女子虽然头发有些凌乱,眼眶红红的,却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再的说:“真对不起,吵醒你了”。
55床,下午才入院的一个病人,其实在我们科住过多次了。这个35岁的中年男子,年龄比我小,却已经与病魔斗争了整整四年。四年前,他是一个帅气的健身教练,身体素质一流,体重七十五公斤。在这个职业上,他已经干了八年之久,健身房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在这里倾注了所有的精力,每天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好运有时候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一个如常的清晨,他突然咳嗽一声,而且发现痰里居然带血。虽然第一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还是很遗憾的告诉他,肺部有个肿瘤,而且没有手术机会。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三十几岁、肺部肿瘤、无法手术,这一连串的字眼一直在眼前晃动,身为家里的顶梁柱,现实无论多么残酷都不得不接受。
肺穿刺结果是肺腺癌,但已经有肺内转移,只能寻求内科治疗。值得庆幸的是基因检测显示有突变。吃了一年半吉非替尼耐药,三代奥西替尼半年后耐药,二十多次的全身化疗和脑转移灶放疗,然而癌细胞此时已经如决堤的洪水无法遏制。肝脏、淋巴结、骨头都广泛转移,更要命的是骨髓转移,即便隔三差五的输血,血红蛋白仍然在六十以下。无数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又一次次的与死神擦肩。
今晚,他能再一次挺过去吗?
忍受疼痛和呼吸困难的折磨,这样的活着到底有没有意义?
可是他才三十多岁,既是父母的孩子,也是孩子的父亲,他的生命不属于他一个人。
家属永远不知道,我的内心有着怎样复杂而矛盾的情绪,既希望他能多活几天,又不愿他继续承受痛苦。
窗外,街上的霓虹灯闪烁着光芒,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隐藏着无数年轻人的梦想。然而在这个冰冷的病房,年轻的小伙子早已经放弃了最初的梦想,拼尽全力与疾病较量。
跟随护士来到病房,看到他坐在床沿,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家属扶着,感觉随时会跌下来。
“怎么不躺好呢?”护士小姐姐有点生气!病人坠床的话可是很严重的护理事故呢。
“真的没办法,气不够用,完全躺不下来,半卧着也不行,用面罩吸氧氧气已经开到最大了!”家属又是一脸歉意。
看到旁边的轮椅,我提议要不坐在轮椅上,至少可以倚靠。我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准备把他抱到轮椅上。似乎轻飘飘的就被抱起来,他的体重已经不足一个十多岁的孩童,细细的胳膊感觉一不小心会被折断。毫无血色的脸庞,浮肿的双眼,沉重的喘息声,这位曾经一百五十斤的汉子已经被肿瘤榨干得就剩一个躯壳。手摸上去毫无温度,双脚浮肿得早已穿不下拖鞋,因化疗早已掉光头发的头皮中,冒出无数细密的汗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如同对待其他病人一样,例行公事的与家属沟通,不做有创抢救,签字。在别人看来,这时候的医生如同机器冰冷、理性,毫无情感。
一个小时后,心电监护仪滴滴的报警声传来,小伙子脑袋耷拉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气若游丝。我知道,我无法让他看到早上的太阳,他的生命即将终结,永远的不再痛苦,这算不算是一种解脱?可是他不曾有一句遗言,更无法见家里的孩子最后一眼,又是不是带着无尽的遗憾?
小伙子完全昏迷了,已被搬到床上,心率逐渐减慢,减慢,直到呈一条不规则的波浪线。终于,这个年轻的生命犹如断线的风筝飘飘忽忽飞走了!
旁边的妻子已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用手捂住嘴角的抽动。
“明天,我终于不用熬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对着已无生命的男人,女人发出了最后一句埋怨。
“黄泉路上无老少,奈何桥上道奈何”!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或许这又是一个艳阳天,但有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人生短短数十载,而有些人却还被迫抄了近道。余生没那么长,过好每一天,就是过好这一生!要知道,我们随意挥霍的今天,却是很多人内心极度渴望而又无法企及的明天。
胡洋,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呼吸科主治医师,医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上海医学会肺功能学组成员,中华医学会成员。擅长间质性肺病、结节病、肺癌等肺部疾病的预防与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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