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 闫永芳:爷爷的小楷奶奶的花
听父亲说爷爷小时候家里很穷,他的父母亲早早地就过世了。六岁的爷爷和年长爷爷九岁的姐姐跟着爷爷的瞎眼奶奶祖孙三人一起生活。
瞎眼奶奶原本不瞎,为了生计,整宿整宿地在煤油灯下熬夜纳鞋底,厚厚的软软的千层底的鞋底子装了满满一大缸,可煤油灯的烟熏火燎却灼瞎了老奶奶一双明亮的双眸。要强的瞎眼老奶奶眼瞎心却不瞎。那时家家都穷,肚子都填不饱,更舍不得花钱送孩子去读书识字了,可瞎眼奶奶却舍得,她把一缸一缸的鞋底子换成了钱,千计划万打算,从牙缝里抠出钱也要送给村上的私塾先生,硬是供年幼的爷爷读了五年书。
大冬天,漫天飞雪,瞎眼老奶奶坐在炉火旁边赶活儿,眼睛看不见却丝毫不影响她飞针走线。调皮捣蛋的小鬼们抓起大把大把的雪花,团成蛋蛋,揉成球球,推开门,揿开帘子,扬手就把大雪蛋扔在了大火炉子上。瞎眼奶奶看不见,却只听得大火炉子上丝丝儿地作响。瞎眼奶奶抓起身边的大笤帚就朝门口的小鬼们使劲地扔过去,一边扔还一边地骂骂咧咧“小小年纪不读书,将来叫你们当个睁眼瞎!”
爷爷很用功,也很争气,没有辜负瞎眼老奶奶的期望,写得一手好小楷,打得一手漂亮的算盘,在村子上大小小也算是个文化人了。年轻时的爷爷在村上是个生产队长,不仅会种菜还会算帐,平日里指导社员们生产劳动,记工分,年底搞清算分工资,大伙都亲切地称他“技术员”、“能人队长”。
记忆中的爷爷头上总爱箍一条蓝白相间的毛巾,长条条的毛巾往脑后边一系,有点像《地道战》中的游击队长。白天,手里不是锄头就是大锨,夜里则会坐在灯下,手握小毛笔,铺开泛黄的麻头纸,细心地写下当日的生产纪录:谁谁浇了三垄地,谁谁改了几个畦,谁谁偷懒草里钻,谁谁秧上插架忙,谁谁油嘴拍马屁!……爷爷的小楷写得欢畅流利,爷爷的小楷写得清新秀丽,爷爷的小楷写得充满朝气,爷爷的小楷写得满心欢喜。
我常歪着头,指着那些还不认识的“黑蚂蚁”满怀神秘,爷爷总是耐心地跟我说东说西,我似懂非懂地一脸孩子气。
年底,爷爷就更忙了,他要把一年的生产情况作总结,还要给大伙清算一年来的工分工资。细心认真的爷爷总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拿出他的小楷本,取出大算盘,请出笔墨,只听得算盘珠子哗啦啦地响,小楷写的流水帐人人点赞!辛勤劳作的社员脸上堆成了花,耍奸偷懒的社员脸上拧巴成了绳,却从无一人对爷爷的小楷帐提出一点意见。
奶奶的娘家算是个有钱人家,有地有牲口有马车还常年雇有长工干活儿,可身居大宅的奶奶却斗大的字儿也不识一个。有钱的父亲重男轻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渴望读书识字的奶奶始终没进过一天私塾先生的门。那年,识字的爷爷去奶奶当长工,一脸的书生秀气,被躲在屋里的奶奶一眼就相上了。
嫁给爷爷的奶奶也感觉自己从此成了一个文化人,虽说一辈子勤俭持家,生儿育女忙忙碌碌,没有机会去握过一支笔,却种了满满一院子的花,一年四季,院里不仅有读书写字声还有花香四溢。
春天,那粉红的桃花一朵紧挨着一朵,挤满了整个枝丫,夏天, 那盛开的月季,色彩斑斓,芬芳美丽,秋天,那紧簇的小野菊,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呵成一气,冬天,那坚韧的仙人掌,仙人球,依然葱葱绿绿,满是生机。
爱种花、养花的奶奶总是拿着小铲子,弄弄这个,弄弄那个,剪剪枝,修修秧,浇浇水,施施肥,拔个草,收个籽,忙忙碌碌,欢欢喜喜。她说,她这都是沾了爷爷这个有文化人的光,学会了种花种草。
那时候屋里有墨香,院里有花香。
作者简介:闫永芳,山西长治市人,从事教育教学工作十多年,喜欢文学、绘画,热爱生活,追求完美,善于捕捉美、发现美、创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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