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祝 | 一棵桂花树
一棵桂花树
文|王祝
我家老宅院里有一棵碗口粗的桂花树，打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树身硕大，傲然挺立，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据我奶奶说，桂花树是我爷爷在世时，亲手种下的。
我的童年就生活在老宅院里。桂花树带给了我很多欢乐。树叶层层叠叠，像一顶伞，遮住了烈日骄阳。我和小伙伴坐在树下，抓石子、玩泥巴、过家家……
桂花树就像是一个沉默的母亲，用枝叶荫庇孩童，又把芬芳带给乡人。
秋天来临，她便吐露芳华，十里飘香。刚开始，小小的花蕊躲在繁花嫩叶当中，如小米般大小，渐渐鼓了起来，不经意间便绽开来。小小的花瓣积聚在一起，一团团一簇簇，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大朵花。桂花树就像是一个懂得积蓄力量、蓄势待发的人，在最合适的季节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世人面前。
我儿时总是不懂疼惜她。总是趁奶奶不注意，蛮横折断带着花团的枝条，慷慨送给乡人，或者自顾自把玩欣赏一番便弃之如敝履。奶奶总是怜惜地捡起枝条，细心地将花瓣一瓣一瓣收集起来，晒干，装进枕头里。我枕着它入睡，香甜入梦。
有时候我会三下五除二爬上树，站在树枝上，用力摇晃树枝，花瓣纷纷落下。奶奶站在树下，淡淡说一句，这是你爷的桂花树。我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跳下树一溜烟跑开了，不再摧残桂花树。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老宅院风光不再，变成了一片废墟。奶奶搬进了新房，桂花树没了庇护，落寞了不少。奶奶清理了树前零落的砖砖瓦瓦，添了些新土在树根处，用心浇灌、呵护。
奶奶总喜欢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那片废墟跟前，远远望着桂花树。
一个夏天，奶奶病了。我记得接她离家时，她就坐在那里，说，我哪里也不去。
我们强行带走了她，送她去省医看病。病房里她念叨最多的就是她的桂花树：“家里也没个人，这天热成这样，桂花树恐怕要旱死……”我宽慰她:“树大根深，不会。”她又说，邻居六奶看了几只羊，不回去看着树，怕羊啃树皮……
我陪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在病房里，我偶尔会给她念念诗。有天念辛弃疾《鹧鸪天·代人赋》，“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栏干不自由”，突然觉得很温柔曲折，就对她说：“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当年在这里留下温柔往事的那个人，已在远方，千山阻断，但是你还是想见他。所以人和自己的情思都困在楼上，心怎么也放不下，怎么也忘不了，怎么也丢不开，在栏干上这里看看那里靠靠，终究无法展颜。”我用标准普通话念给她听，略显矫情，怕她不适应，故问她，奶，你明白是啥意思不。她说，咋不知道。隔的远啊，哪能如意，生活哪能都随意。
说这话时，她眼神看向了窗外，我想她是想她桂花树了。
瞧好了病，奶奶谢绝了儿女的盛情邀请，孤身一人回到了老家。
去年冬天，有天我接到了奶奶电话，她说，桂花树没了。
我匆匆忙忙赶回去，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神情落寞。原来新农村改造，要把那片废墟清理出来，翻成耕地。奶奶说她请求队里先别动那棵树，好给儿女们打电话回来把树迁走。队里同意了，然而在一个夜晚，推土机倒车时，不小心撞到了桂花树。
奶奶湿了眼眶：“那天晚上，我总觉得心慌，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心烦意乱。都脱脱睡下了，又穿好衣服来到老宅地，看到树被撞倒了，我昂一声可哭出来了……那些人说，娘，你别哭，树倒了队里给你赔钱。我说，桂花树没了，我要钱干啥……”
我听她说着，眼圈也红了。我脑海中浮现了那晚的情景：她胡乱披着棉袄，花白而蓬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别上发卡，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那棵倒下的树，枯黄的脸微颤，哀恸地说着：“桂花树没了，我要钱干啥……”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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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祝，河南邓州人，城区一初中教师，河南师范大学的万卷书籍浸润过她的灵魂，邓州湍河的凌凌清水满泽过她的身心，手捧教科书和城区一初中的莘莘学子一起进步。想用最温暖的文字记录下生活的点点滴滴，以此让自己的人生宽阔丰厚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