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年华】| 虞松达作品:我的婚衣
小时候,逢年过节能穿上一件由母亲自缝的粗布新衣,简直就象得了元宝似的,能让我前前后后高兴好一阵子。俗话说,“新阿大,旧阿二,破阿三”,自己在兄弟中正好是排行老三,青少年时期虽没有被人笑称破阿三,但穿戴的往往不是兄长留下的“长袍短套”,就是因为自己身材的疯长,不得不穿着用看似同色的旧布料,在袖筒、裤管处接上一大截的“拼盘装”,这种服式固然不雅观,但也实实在在避免了我在物资贫乏的青少年时期遭遇衣不蔽体的尴尬。
1
父亲是裁缝师傅,照例说我们应该不缺穿着。但迫于生计的父亲一直出门在沪,为洋人、富贵达人们缝制高档西服,远水难解近渴,作为乡下人的家属,我们沾不了一点光。因此我们的穿着就只能由家中母亲拼拼补补凑合着,真应了那句“泥工住破屋,裁缝儿女穿旧服”的苦涩老话。直到我二十周岁那年,远在上海的父亲在他低暗的三层阁楼中,第一次为我亲自精工细作了一件藏青色呢料的半身短大衣,靓丽的红辉辉海虎绒宽领、大气的双排大钮扣、面镶一对宽阔的带盖大贴袋,煞是气派华贵。第二年春节,我耐不住兴奋试着穿上这件高档呢大衣贸然亮相,自然赢得众多羡慕的目光。虽然在阵阵赞许声中我分外开心荣耀,但毕竟平时穿惯了粗布旧衣,总感觉很不自在,甚至有点羞涩。
那年冬天,大我二岁的表兄在穿山的家中成婚。由于舅妈早年离世,母亲提前去舅舅家帮忙打点。一早,我正式穿上这件新大衣独自前往二十里外的穿山村喝喜酒。本可乘坐汽车,但怕车上太挤,耽心时髦大衣受损、染尘,于是放弃了乘车,情愿耗时费力地徒步前行。表兄是位勤快的老实人,大喜的日子自然分外开心。他上着一件崭新的中式絲棉棉袄,这是我母亲特地请来一位挺有名气的中式裁缝师、在家中耗用两天时间为表兄缝制的,穿在身上固然分外轻柔暖和,但作为新郎婚衣,未免显得老成持重。和表兄从小亲近的我,与他相见自然免不了恭贺与问候,亲热中,表兄见了我这件挺有派头的呢大衣,似乎傻了眼,在羡慕以至忌妒的目光里略显不快,令我暗自惊愕。二舅是位直肠子的爽快人,此时似乎己经懂得他那新郎儿的心思,见了我一边夸我聪明懂事,一边围着我的时髦大衣赞不绝口,末了就对我和母亲直言——可否让表兄弟俩互换新衣,使新婚儿能在亲朋之间,特别是在女方的嘉宾前长长脸?我明白,在这新婚场合,我岂能喧宾夺主?作为舅舅的外甥,这样的好事那有不允之理?人靠衣装马靠鞍,表兄换了我这件新大衣,果然气宇轩昂,非同一般,着实让亲朋好友赞叹不已。我看在眼里,心中也很快乐。
1
又过了二年的初冬,大我一岁的族叔新婚。由于他家境贫困,新婚未置新衣,此时婆婆极不好意思地向我母亲求助,要借用我的新大衣。母亲毫不犹豫地取出我的这件短大衣,不料却被婆婆婉拒,说是太高档,没有里外相应、上下相配的衣着,好似黄狗不生耳朵,反会遭人笑话。母亲想想也是,于是又从大橱中取出我的一件涤纶中山装递给婆婆。涤纶也称的确凉,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也是风摩一时的时新货。那时前些时候父親特意挑选了质量上乘的面料为我缝制,准备在春节期备作我的新郎衣的。新的中山装棱角分明落落大方,婆婆见了,自然喜欢,连连致谢。虽然那天我没能参加族叔的婚宴,没能目睹他穿着新衣的英姿,但我相信,作为我族叔的新郎,穿着新婚衣,一定会显得很开心、很风光。
转眼就是春节,迎来了我的新婚大喜。尽管天寒地冻,我仍温暖开心。虽然当时穿的中山装和呢大衣已不是新婚用的新装,而且那件呢大衣已历经了四个年头,但那又有何仿?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亲友们的注目礼中,开心地把新娘拥入怀中,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1
二件婚衣已成历史,它是那物资贫乏时代生活逐渐转变提高的见证。半个世纪来,我一直把它们藏在家中,不愿舍弃。特别是那件大衣,它伴随我一起渐渐变旧变老,直到前年第三次搬家迁移,在儿女们的督促下,才情有不舍地将它送别,但它的往事已铭心中,成为我永久难忘的记忆。
本栏目主编:张仿治
1
作者简介:虞松达,地地道道的种田人,喜爱文学,自从进入老年大学学习写作,有很大进步,曾在地方报纸杂志发表自己的习作,获得好评。
1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