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心邀明月寄相思
心邀明月寄相思
袁福成||江苏
徜徉在大千世界，无论你是否愿意，时间的刻度分分秒秒都在不停流淌，岁月的年轮随时随地都在悄然增加。行走久了就需要休憩，于是就有了中秋、春节这些节日。
节日是什么？在我的心中，节日就是人生交响曲之中的休止符，让你在漫漫人生之路上放慢脚步或驻足停留，去深情凝望沧桑流年，细细感悟成败得失，慢慢咀嚼悲欢离合……如同让涓涓细流汇入湖泊，去感受湖泊的宁静和祥和；如同让奔腾江河汇入大海，去感受大海的博大和包容；让千千万万游子踏上归途，去品味家的浪漫与温馨。正因为如此，在中华大地上，逢年过节，人们便不远万里、不畏艰难、不惧险阻，从四面八方向着家的方向聚拢，于是就有了史上规模空前的季节性人口大迁徙的壮丽奇观。
成年之前，少不更事，天天盼望过年过节，因为能有糖果吃，有新衣穿，还能有几毛可自由支配的压岁钱。成人和成家之后才渐渐领略到过节的含义。成家之初，过年过节期盼到父母家中团聚，父母在家就在，父母的家成了团聚的目的地。父母双双离世后，我们的小家又成了我们和孩子们团聚的中心。逢年过节，期盼孩子们回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在2016年，因为老伴的疾病，使我们近年团聚的中心发生了漂移。
2016年的中秋节，我们是在北京的儿子小家中度过的。年初时，已患直肠癌三年多的老伴经复查发现，癌细胞已转移至淋巴、腹膜和肺部，又经过四轮化疗后，原有的肿块还在疯狂生长。眼见化疗无效，老伴决定放弃化疗改服中药。要论用中药调理，京城名老中医遍布，我们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去北京寻医问药。在中秋节前夕，老伴突然感到浑身疼痛异常，起初是短暂阵痛，后来发展为持续剧烈疼痛。据医生介绍，癌痛形成原因是局部肿瘤压迫神经和癌细胞已转移至骨头内部所致。医生虽未明说，但早已用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告诉我们，上帝已经向老伴发出了死亡通知书，她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疼痛发作时，老伴常常彻夜难眠，呻吟时撕心裂肺。此时我的心也在流血！眼看心爱的老伴饱受病痛的折磨却束手无策；眼看死神在步步逼近却无力阻止；眼看鲜活的生命在慢慢凋谢却无可奈何！我曾经发誓要不惜代价挽救老伴的生命，准备了充裕的医疗费用，调动了全部人脉关系，穷尽了所有医疗手段，盐城、上海、北京都留下了寻医问药的足迹，放疗、化疗、手术、中药、西药以及民间偏方，虽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老伴的生存时间，但最终无法留住她的生命！
转眼间，中秋节到了，为了安慰已在重病中的母亲，不让病中的母亲再为过节忙碌和操劳，中秋节前夜，孩子们安排一家人入住到北京近郊香山脚下的宾馆，中秋节当天到香山最有名气的特色餐厅就餐。要在往常，一贯节俭的老伴更乐意在家中过节，她要亲自掌勺，忙里忙外，准备好四盘八碟，为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也许老伴也自知生命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对此次花费不菲的安排欣然接受。虽饱受病痛折磨，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情仍然是快乐的。可我心情却五味杂陈，这分明是老伴和我们共同度过的最后的中秋了，我在无数次问自己，明年中秋还能如此吗？答案不言自明我也不敢多想。餐后我们陪着病中的老伴到香山公园走走看看，可刚进山门不久，老伴的病痛再次发作，这次短暂的旅行就匆匆结束了。就在中秋后不到一百天，老伴带着对生命的无限眷恋和对家人的深深挚爱永远地离开了。
紧接着春节来临，孩子们怕我过节孤单，特地从北京赶回盐城老家，接我去北京过节。突然间，孩子的家成了团聚的中心，我一时真难以适应。来到孩子的家中，眼前已经物是人非！熟悉的房间、厨房、阳台，熟悉的小区内的凉亭、道路和座椅，熟悉的周边超市和菜场都曾经留下过老伴的足迹，在北京和老伴共同生活的场景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呈现，除夕之夜，再也无心观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早早将自己关进房间，一夜无眠。
为了缓解这令人窒息的节日氛围，孩子们年初二带着我去逛街和听相声专场演出，在街上我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对街头的繁华和节日的热闹视而不见，观看演出结束，甚至说不出节目的具体内容，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老伴生前和我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对于孩子们而言，失去母亲是生命中的难以承受之重。他们想方设法努力去缓解悲伤的节日气氛，对此我心存感激，但要让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特别是在万家团圆的春节里放下失伴后的悲伤、痛苦和思念，真的无法做到。
2017年的中秋节，是我失去老伴、孩子失去母亲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中秋也好，春节也罢，都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老伴走了，原本属于我和孩子们的家也就有了残缺，团而不圆成了我和孩子们心中永远的痛。孝顺的孩子毅然举了家的旗帜，撑起了家的天空，力劝我去北京过节。但我在心中盘算，既然团而不圆，甚至悲伤思念的情绪还会相互感染，还不如不聚为好。但我若执意不去北京，孩子们又必定要回老家陪我，当时儿媳有孕在身，也不适宜长距离来回奔波，经反复纠结酝酿，最终和孩子们搭成共识，各自留在自己的家中。我打算在中秋之夜，摆上老伴生前喜爱的节日食品，斟上一壶老酒，点上三柱心香，烧化一叠纸钱，心邀中秋明月，聊寄深情相思，让袅袅青烟、片片纸灰，伴随如水月光给远在天堂的老伴捎去我们无尽的思念。
但就在2017的中秋节的下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午休的睡梦中惊醒。开门一看，老伴生前的同学、邻居、闺蜜郑大姐的先生和儿子双双站在门口，力邀我去他们家过节，态度热情、口气坚定且不容置疑，接我的私家车已停在了小区楼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时手足无措。换了别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但面对郑大姐一家人的如此善意，我真是无法开口。
我所称的郑大姐和老伴既是近邻又是同学，各自成家后又成了闺蜜。平日里大家你来我往，从无芥蒂，关系融洽，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她和老伴的交往长达近60年！老伴生病后，郑大姐对老伴的关心和照顾更是无微不至。2012年底，我陪老伴去上海接受治疗，因为在老伴生病前，我们刚刚在北京为孩子买了房子，郑大姐估计我们手头不够宽余，担心老伴的医疗费用可能不足，特地为我们准备了五万元现金并亲自送到上海，因为当时所需资金不多，我也作了充分准备，好不容易才将这笔钱退回。后来因治疗的需要，我们无法回家过春节，郑大姐得知后，专门为我们准备了丰富的节日食品，让她先生在除夕的前一天乘车专程送到上海，不巧的是除夕当天，风雪交加，郑大姐先生乘坐的返程汽车在苏通大桥南侧堵了三个多小时，直至除夕傍晚才回到家中。
2013年5月，老伴在上海接受手术治疗，郑大姐自己也生病住院，又专门派她儿子带着万元慰问金专程去上海探望。此后的十多次化疗住院，我们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由郑大姐在家中做好后亲自送到医院，化疗期间，老伴的胃口不好，郑大姐变着法子不断变换菜肴的花色品种，有一次，老伴无意中提起想尝尝传统食品“金刚脐”（亦称“老虎脚”，是一种地方传统面制食品，呈梅花状，用发酵的面做成，松软微甜，烤制前在表面涂一层糖汁，烤制后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松软可口，但因其赢利过低，现已很少有人做了）的味道，郑大姐骑着电瓶车跑遍大街小巷，终于在一家面点师家中找到，当金黄色的“金刚脐”送到医院，老伴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们到北京寻医问药，郑大姐从未来过北京，又让她的儿子专门请假陪着她一起到北京来探望。
按年龄，我爱人比郑大姐年长一岁，我比郑大姐年长三岁，她应是名副其实的郑小妹，我们之所以称她为郑大姐，是因为她长年以来，都把我老伴当着亲妹妹一样悉心照料。郑大姐略通缝纫手艺，老伴日常生活中的衣服，大都是郑大姐买了布料，按老伴的身材尺寸亲自剪裁，简单一点的由郑大姐亲手缝制，较为复杂的款式，剪裁之后再送到专业缝纫店加工，因为缝制时老伴并未到场，制成的衣服如有大小肥瘦，郑大姐再耐心修改从无怨言。对如此一位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郑大姐一家的盛情无论如何不该也不能拒绝。我只好收起悲伤、藏起思念、强颜欢笑，平生第一次在好友家中度过难以忘怀的中秋节。中秋之夜返回家中，面对老伴的遗像，我像个孩子似的让悲伤思念的泪水肆意流淌，凌晨时分，我独自站在自家阳台，遥望一轮明月，心中感慨万千……
眼下，2018年的中秋节即将来临。以往常常盼过节，而今时时怕过节。人逢佳节倍思亲，节日将至，我的内心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在哪里过节似乎成了难以逾越但又不得不过的一道坎。经再三斟酌、反复权衡，我已做好了准备，如今我们的第三代已经出生，孩子们全家如回老家陪我过节，我一定要打起精神，和老伴健在时一样，亲自下厨，也准备个四盘八碟，尽 最大努力让孩子们能感受到有家的温暖。如果孩子们邀我去北京过节，我还将婉言谢绝他们的孝心和美意，独自留在家中，了却去年中秋许下的心愿，心邀中秋明月，聊寄深情相思，陪远在天堂的老伴过一个别样的中秋佳节！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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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公务员，文学爱好者和初学者，退休后撰写的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刋、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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