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时,我们没有叛逆期
那时,我们没有叛逆期
王中霞||江苏
周末偶遇一位朋友,她愁容满面,拉着我的手不放:“你是当老师的,应该有经验,我儿子四年级,一点也不听话,你说会不会叛逆期提前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又好气又好笑:“才多大,就叛逆期叛逆期的,你为孩子的任性找了个理由!”
其实,我不止一次听家长说,孩子不听话,开始顶撞家长,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好像每个孩子都必须有一段时间驴脾气才正常。
我们小时候,没有见过几个孩子有明显的叛逆现象,大家都平心静气地长大了。
那时的我们都饿,注意力都在吃上,家长一句“别吃饭了”能让我们做出任何妥协,谁敢叛逆?
那时,我们物质生活虽然匮乏,但精神生活却非常富有。我们成长的故事那么多,几十年都回忆不完。
我们有玩得来的朋友,天天形影不离。饭吃得最早的那个男生,长年拖着鼻涕,总是挨个儿地等同学。我家在村子最西头,到我家时,他都等了大家一个多小时了,终于集齐了五个死党才一起上学去。
夏日田间小路上,大家你追我赶。非要走又窄又弯的路,非要淌过灌溉渠。水泵打上来的水飞快地流淌着,把渠里的枯叶冲跑了,水就越来越清澈。渠里的水不深,我们把塑料凉鞋或是布鞋脱了放在书包里,然后互相拉着手蹚水,哪怕卷起的裤管滑下去,蘸湿了也不在意。
听到学校用瓷盆敲击出的哑哑的预备铃,大家撒腿就跑。一口气奔到教室门口,抢在老师前一步跨到座位上。偷偷弯腰把鞋子穿上,这才发现脚底都是泥。悄悄撕下一张写过字的作业纸,把脚底胡乱揩揩,插进鞋子里。
那时,户外有广阔天地,劳动是我们最重要的功课。我们除了会在家刷锅洗碗,烧火做饭,还跟着家长到田里插秧、栽菜、薅草、挖藕、掰玉米棒子……无所不能。
我们背着篓子,带着镰刀,在野外采槐花。为了枝头那沉甸甸的一嘟噜,健步如飞,爬上了槐树枝头。在荒滩上割猪草,手破了也没关系,吐一口唾沫洗一下伤口,撮点沙土往伤口上覆盖,第二天伤口就能愈合。
我家门前有个鱼塘,边上都是水洼。洼地长期潮湿,深褐色的地衣胖嘟嘟的。我和弟弟经常在这儿的沟沟壑壑里捕鱼,引得路人驻足观看。有时打的堤坝不结实,眼看着就要倒塌,他们就会下水帮助我们。我和弟弟有时拿小铁锹,直接挖洼地淤泥,可以挖到泥鳅。这些泥鳅肥肥的,很壮实,力气可大了,扔在篮子里还拼命挣扎。
秋天跟着爸妈去生产队劳动,收黄豆和山芋最好玩。结束一天的任务前,总有一个程序是烧东西吃。男人们把山芋或是连着秸秆的黄豆放在火堆里烧,劈劈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豆子炸裂,从豆荚里蹦出来,落到草灰里。我们吃的时候,抓一把豆子放在手心里,深呼吸吹气扬一下灰,豆子就可以一撮一撮往嘴里送了。
六年级时,班主带着我们全班同学去他家插秧,可把我们乐坏了。两大块田,40个人,男同学负责用手推车运秧苗,女同学负责散秧,然后就竞赛起来。不知不觉栽到五六点钟,大块水田已经被一片绿色占领了。我们在渠里洗手洗脚,穿好鞋子,唱着快乐的歌儿回家,还没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那时,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女孩子用铁丝在炉子里烧红,伴随焦味,把直发烫成卷发。野菜上的红粉末是我们的胭脂。凤仙花瓣捣碎加明矾,可以把指甲包扎成红色,好多天才能褪色。山芋藤做的耳环,麦秸秆做的戒指……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无限乐趣。
我们还买色彩鲜艳的绸布、花手帕,跟妈妈学织发带,只为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卖货郎来村子,他的担子里有各种颜色的绸带,盘成五颜六色的好多圆。我最喜欢玫红色的绸带,每次扯上二尺,两个辫子上就有了生机,走路也跳跃起来,似乎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没有玩具,我们自己做。泥巴做手枪,废旧的轴承做拉车,山芋做陀螺,芦苇的叶子做口哨,我们还自己动手做布娃娃,缝沙包,做鸡毛毽子……一件件心爱之物在我们手中诞生,那份成就感久久挥之不去。
放学时,我们都要把课间没有结束的游戏继续完成。掼大包、拍火柴盒、撒冰棒棍等。
高年级一个大姐姐,每次和我拍火柴盒失手时,总是缠着我再来。她喜欢利用全身的衣服扇风助力,可火柴盒翻了几个滚,仍然正面朝上。这个时候,她嘴里念念有词,估计在诅咒我不能赢。可是我一颠,过去一大半,再一拍,片甲不留。被我赢了个精光,她神情严肃,拍拍手上的泥,倔强地说,明晚继续。我回家则把战利品分给姐姐和弟弟,那份喜悦,不亚于考一百分。
没有零食,我们在大自然中寻找。玉米杆、野草莓、蚕豆都可以吃。麦田里的豌豆摘回家,用针穿起来放在锅里煮,闻到清香扑鼻的味道,提起那串豌豆,闭着眼睛享受那份美味。
在玉米地里突然发现一株龙葵,直接蹲在地里将它紫黑色的果实飞速消灭光,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现在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最高兴的是吃桑葚果,可以坐在树上边摘边吃,直到吃得打嗝,直到嘴巴都吃成一圈紫红色。有时也会把果实摘下来放进衣兜省着吃,可一不小心,桑葚果的汁液就把衣服染红了。
拔茅针是每年春天必做的事,沿着河坡,目不转睛,找到那种又大又嫩的茅针,都舍不得告诉小伙伴。拔了满满一把,就用皮筋扎起来。过夜的茅针会老掉,吃了会拉不下粑粑,我们就把它们放在冷水中,不浪费自己几个小时的劳动成果。
山药蛋长在藤子上,那么多,我们拿着干瓢,一撸就是一把。先在开水里煮熟,然后煸干,放一点点白糖,入口甜到心。放在衣兜里去上学,还可以跟同学换大白纸,回家订作业本。
夏季池塘里莲子、菱角,随手可以采摘。从街上买回来的荸荠无论如何留下十来个,我把它们栽到水井附近的泥中,或者搪瓷茶缸里,想收获更多的荸荠。虽然一次也没有成功过,但过程总是充满期待的。
园子里的番茄永远不红,绿色的时候被我妈摘了炒辣椒。我们眼巴巴地等它红,可到了那一天,不是被鸡啄了,就是被鸟吃了。
我们会把发黄的番茄摘下来藏进被胎或粮食囤里。过了几天,自己也常常忘记到底藏哪了,等无意中发现都烂出水了。
还有一些好吃的东西乡村里有人来卖。黄亮亮的油条和馓子,放在一只白色柳条编的篮子里,上面遮一块干净的纱布。老爷爷悠扬的叫卖声特别能引起我们的注意。爸妈没在家,没有钱的我们就用粮食来换。
卖麦芽糖的老爷爷招摇过市地敲着锣,我们都不用钱买,各种塑料制品立即派上用场。有一回,为了换更多的麦芽糖,我把自己一双新小拖鞋都换了,爸妈回家我免不了被一顿数落。
学校后墙边的簸箕小摊上可以买到各种尺寸的玉米棍子,香香脆脆,一咬就溅一脸屑子。还有各种颜色的糖豆,也是我们喜欢的。上课都可以放一颗到嘴里,只要不被提到回答问题,老师不容易发觉。
偶尔的奢侈会让幸福加倍。那时最高档的补品是麦乳精,看望病人时提着麦乳精特别有面子。我不记得家里为什么有那么一大瓶麦乳精,我妈用米汤冲给我们喝,我们姐弟仨一人一口,喝完了还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第一回吃香蕉,是村子里一个军人叔叔回家时带的,夜里我放在枕边,醒来时舔了又舔,恨不得将那份甜甜的滋味无限拉长。
我们的娱乐项目那么多,且都是自创的。男孩子们喜欢爬草堆,往上冲,占领高地。跳格子、跳皮筋则受大多数女孩子喜欢。冬天取暖,我们男生女生就在墙上“挤豆子”。在操场上翻空心跟头,下腰,谁都会,个个像杂技演员似的。我曾被一个男生侧翻时踢得鼻子流血,眼冒金星。老师给我一点棉花塞住鼻孔,一会儿就好了,而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时的我们啊,个个皮实,什么也不怕,近乎野生的。大家都喜欢动脑动手,改变生活。把“吃”和“玩”当作头等大事的我们,反而感受到了童年的乐趣。比起现在肩负学习压力的孩子们,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可叛逆的。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王中霞,1973年出生,江苏盐城人,高级教师。喜爱读读文字,写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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