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三日
天狗吞月是一种诡异的天象,不吉。老话是这么说的,老书也是这么讲的。只要天狗吞月,大家都要跑出来,击缶敲锣,舞之蹈之,祛邪趋灾。今年的天狗吞月和往常不同,一轮月亮那样殷红,像充血的眼睛,让人心神不安。
3月25日凌晨四时,手机猝然响起, 显示出老妹的电话号码。老妹这个时候正在医院陪护老妈,我知道大事不好。
病房的灯光纸一样白,医生护士正在忙碌着,但我似乎听不见什么声响。病床上的老妈十分安静,抢救过程中只有脑袋随着晃动一下。生命离她越来越远了,拽也拽不回来。
老妈是在睡梦中远行的,眉头舒展,神态安祥,应该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吧?活着的时候她曾说:“睡过去最好,没知觉,不难受。” 老妈按照自己理想的方式,遂了心愿,完成了生命的最终意义。
十年前的三月老爸走了,十年后的三月老妈也走了,身为儿子的我,从此失了来路,只有归途。
老妈停灵的三天里,有一个奇异现象,三根供香的香头一直平衡燃烧着,或者开始的时候高低错落,但很快撵齐,三点一线。按清代《香谱》说法,这代表着老妈离开时心态圆满,精神平静。
老妈停灵三天,我一直卧在老妈头边,不眨眼地端详着她,感觉她有呼吸,有温度,或者哪一刻会突然醒来,喊我为她端杯水,取片药。但我知道,儿子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虽然仅是倒一杯水的机会,永远也不会有了。
老妈去逝前几天,对我的称呼也变得亲昵起来,让我这条几尺高的汉子不好意思,责备过她几句。她回说:“这次生病,总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估计你们也饲候不了我几天了。”
老妈还说:“我走后,你身体不好,不要往心搁,哭几声就行了,该放下的就要放下。”我怪她说话不吉,让她调整心态。
现在想想,老妈对自己的走是有预感的,却被我的粗心和匆忙忽略了。
老妈去逝头天晚上,我给她买了一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她都自己端着吃了。我告别的时候,她不舍我走,目光依依,低头不语。我看她脸色还行,饭量也可,最终还是不经意地走了。这次倒好,老妈走得更利落更彻底,再也不能相见。
对于老妈的走,我有清楚预感。23号,扭头瞬间,我发现老妈头部被一团黑气笼罩着,心头一沉;24号,老妈心神不宁,眼神飘忽,像在寻找什么,我大吃一惊,老一辈说法,人走之前都要给自己找好去路。我故意问老妈在找什么,老妈说没有没有。我松下一口气,觉得可能多心了。
3月27日,出殡的日子,老妈的肉体将在一团烈火中化为虚无,归于最初。
最后的时刻,我细心抚摸老妈的鬂发、老妈的耳朵、老妈的面庞、老妈的皮肤,手过之处,一片冰凉。妹妹己经哭得站不起来了,要剪老妈一缕头发当个纪念,被我制止了。还是让老人家走个干净吧。
一个小时之后,老妈化成一盒骨灰,我又赶到陵园,将她和父亲的骨灰存放一处,焚香祭拜。此时四围寂静,松风阵阵,香灰纷纷折落,雪一样的白。
一切都结束了,两位至亲的亲人,此生我们缘分已尽,来生我还为你们尽孝,倒一杯热乎水,做一顿家常饭。老妈常夸我面条做得好,汤浓,入味,容易消化。
过去回家,开门喊一声“妈”,总会应声听到慢吞吞的脚步声和拐棍的叮叮响。现在家里少了一个人,空间明显大了,老妈平常所坐的位置空空落落,冷冷清清。几天里,我每次做好饭,总要习惯地盛上一碗,端到老妈桌前,放好筷子。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轮血红血红的月亮,巨大的,静静的,给我压迫,老妈的微笑却化解着我的这种沉重,让我安详,使我恬淡。
懂的人说,老妈虽然不烧香不叩头不诵经,却己修成了菩萨道。菩萨的光辉普照四方,我知道老妈和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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