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

临近元夕,街上张灯结彩。商铺门前、地摊边挤满了人。爆竹不时点起,哗啦一声,拽着长烟直蹿天际,在喧嚷的人群上空炸响。木慈漫步街头,看那漫天星火;剑鞘中的虬髯少年撩过长发塞住耳朵,呼哈睡了去。

“让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不耐烦地蹭了他一下,钻进人堆。

木慈摇了摇头,寒风凉飕飕的,他下意识地捂好衣带,怀里钱袋空空如也,忽然明白过来,急忙追去。人海茫茫,哪里寻去。

虬髯少年跳落在地,挠了挠耳洞,打着哈欠道:“这边!”说罢,风一样卷了去。

木慈紧随其后,很快在街角的糕点店发现了他。

虬髯少年正要出手,木慈忙拉住藏下。只见小叫花子挑着灯笼提着糕点,环顾四周,匆忙拐进黝黑的小巷。二人忙跟上,尾随其后。

小叫花子穿街过巷,在一处破院子前停了下来,拍门喊道;“阿婶,阿婶!”

柴门吱吱打开,一个瞎婆婆摸着道走了出来。小叫花子忙扶住她坐好,将灯笼插于墙洞,又取出年糕塞在老人手心。

夜已深了,街市灯火已熄,空落落的。小叫花子偎在老婆婆身边,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老婆婆催他睡去,他摇摇头,将脑袋埋进老婆婆怀里。

冷月当空,寒星寥落,光秃秃的老槐树静默着,偶尔的夜声随着渐弱的灯火息隐。

虬髯少年打着盹,猛然惊觉道:“你看到了吗?”

木慈目似寒星,盯着巷口,点了点头。

一阵不起眼的风将地上的枯叶卷过街角。木慈望去,脸色凝固下来:一队士兵迈着异样的步子从巷口走了来,为首的头领骑一匹骷髅马,倒拖着长刀,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的路。

待近处,木慈几乎屏住呼吸。士兵一个个神色惨淡,有的面中箭簇,有的胸口露一个窟窿,有的拖着半条残退,脸颊上、脖子上、胸口、腰上、腿上的创伤,鲜血殷殷。

“阴兵么!”木慈兀自言语,蓦然发现身旁的虬髯君已消失不见。

虬髯少年挡在老婆婆前,头领的眼睛冒着绿光,死死地盯着他。老婆婆觉察出了异样,转过脸来,眼前不过一片漆黑。

头领似乎失去了耐心,缓缓举起长刀,闪电一般直劈下去。虬髯君抽出宝剑挡下长刀。木慈挥剑相助,早被长枪围住。

“木头疙瘩退下!”虬髯少年喝道,全身直冒金光,逼得人睁不开眼。

头领方欲转身,早淹没在金光里。队伍没了头领,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个身中箭镞的士兵离开队列,朝着老婆婆直直地走了来。虬髯少年挥剑劈去,被木慈挡下。

只见那士兵来到老婆婆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老婆婆身前哭道:“娘!娘!”虬髯君忙收住金光,惊讶地看着他。

木慈靠前相问。士兵呜咽道:“自打入伍守边,如今已三十五年了。当年一腔热血,奋勇杀敌,不想血洒疆场,魂归故里。每次路过家乡,总看见娘亲呆坐石台上,望着孩儿离去的方向傻等,不知孩儿已捐躯报国也。日日夜夜的张望,终于熬坏了眼睛,幸有孤儿相服侍,熬煎至今。只是冥路幽渺,阴阳阻隔,虽近在咫尺,终不能相见也。”

士兵哽咽声渐重,又道:“我本欲附身孤儿身上,又不忍损其阳数,故央求头领,流连至今,还望神仙放过我等残躯败神之辈。”言罢,转身跪拜起来。

虬髯少年道:“木头疙瘩最擅驱魂,求他便好。”

木慈笑道:“还有你不能之事。”

瞎婆婆只觉眼前一道金光,兀得明亮起来。怀中的乞儿早已变作孩子模样,依偎身前,瞎婆婆流着泪,贴着孩子的脸,紧紧抱住他。

虬髯少年收回金光牢笼,头领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时东方渐亮,鸡鸣唱晓,头领喝上士兵,跨上屋檐,朝启明星的方向走去。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直直地照了下来,老婆婆看清了怀中的乞儿,笑了起来。小叫花子睁开眼,懵怔未明,朦胧中见石台上一条金丝玉带,两道金光随清晨的风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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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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