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诗歌】甘肃实力诗人作品展（二十四）|| 王若冰
♦三年
——廖五洲三周年祭
三年了，你曾经叹息过的世界
没有太多改变：
黄昏降临之际，让你牵肠挂肚的炊烟
依旧从一个叫宽川的山村走向瓦蓝的天空
你不着一字的墓碑旁，荒草上的黎明
依旧在翘望你溺爱并书写过的屋檐和瓦片
还有张晨、你、我共同拥有过的
时高时低，有时高亢、有时忧郁的青春
以及中年降临之际，你藏而不露的焦虑
黑夜的梦魇中掩饰不住的叹息
三年了！我记忆的硬盘里无法清洗的
依然是你在酒杯中不肯诉说的忧伤
或许，还有你对这苍茫人世、奢华人间
来不及说一声的热爱与致敬
三年了。唯一改变了的是一根春天的树枝
被一场毫无征兆的飓风折成两段
你怀揣巨石，奔赴没有罪孽与苦难的大海
而我还要背靠青山、忍耐饥馑
把你一生没有写完的诗句
一句一句读下去
把你没有来得及走完的苍茫人世
平庸而忙碌地一天一天度过去
♦在桃花潭和李白攀老乡
到安徽泾县之前，我不知道桃花潭畔
也有这么多桃花和一条经由新安江
要流入长江的江水叫青弋江
现在，我就住在你和汪伦依依惜别的桃花潭畔
我不知道你曾经赞美过的那么多妖冶的桃花里
是否也有老家甘肃秦安万亩桃花中的一朵
但我知道你在懵懂的童年就体味了别离的滋味
四岁拟或五岁，你拽着父亲的衣袂别陇入蜀的时候
葫芦河畔盛开的桃花为你撒下遍地落红
江油的陇西院，是父亲李客或多情的后人
为你虚拟的故乡。你在大唐盛世漫游之际
葫芦河畔李氏宗祠屋檐上的荒草一茬一茬疯长
“家本陇西人，先为汉家将”，。我不知道
你和张相镐交谈、与汪伦话别的时候
说的是秦安方言还是蜀音楚语
但有了桃花潭畔和葫芦河畔的桃花
我深信我说的天水方言、秦安土语你能听懂
我千里遥遥带来的花香依然让你沉醉于心
只不过愈走愈远的故乡，你不敢接近
陇西成纪的老宅也在你深深隐匿的诗句里
一天比一天荒老
好在在桃花潭畔你还有一位挚友汪伦
你一生遇见过的的桃花也为你激情盛开
葫芦河和青弋江是你留给大唐盛世的两道闪电
而你被难以言说的身世追逐的身影
也如这桃花与流水，时而在寻找故乡的路上
时而又在被梦想与盲目逐放的路上
好在在桃花潭畔，有你所熟悉的桃花
有汪伦的歌声、桃花潭的流水
你就可以忍住悲伤，度过分别与惜别的这一刻了
♦疏勒河怀想
鸠摩罗什翻动的经卷 让遍地黄沙
在黎明的空旷中为一条在离经叛道路上
迷途不返的河流开道
远离秋天的胡杨举起的铜号
拟或是我在西行路上曾经遇见过的
黄金、流沙，和被风吹鼓的僧衣
向东或者向西，都能够让酡红的落日
拥有从一个古老国度遥望一条
与游牧和商旅结伴而行的河流的高度
然而，面对一截埋葬沙海的马骨
我可以怀想过去，却无法让一匹渴死的骆驼
背回敦煌经卷反复赞美过的疏勒上空的炊烟
♦薄暮即景
插花、描绘，于朝南的窗口
瞭望或者阅读。这些悬挂高楼之颠的场景
被秋风抚摸的河水吹送着、摇曳着
似一截旧梦，或一扇被梦幻掀动着的窗帘
被薄暮压低的云朵，在炊烟上面
等待云雀回家的翅膀
临河而居的苇草在愈见沉重的屋檐下
呼唤一朵油灯一样朴素而温馨的凌霄花
♦一只手的意义
只有你和我，在伤感、困惑之后
还热爱这样的秋天：水果离开枝头
炊烟走向天空。一片火红的高粱
在上坡上舞蹈
只有我，只有我和另一个人
满身泥泞，行走在路上
身后弯曲的山道
像我们面临的困难，却没有错误
只有我和你，在失望之后
挽住了一只温暖的手，来到了这样的高度
这只手充满了神奇、温暖和柔情
这只手指着遍地秋色的大地，说
“我厌倦了喧闹，这宁静的大地
正好安放一张婚床，和一个漂泊者的灵魂！”
♦一条路
一条路上有一个人走过
路是安静的
一条路上有两个人走过
路是幸福的
一条路上有一群人走过
路是孤独的
一条路上空无一人的时候
这条路已经抵达远方
♦十年经历
十年前，我曾经看见过你的忧伤：
黯淡、无助，疼痛在每个黄昏到达
你像一棵树长在高处，风要树枝改变方向
我目送一片炊烟落下却无能为力，只有暗自神伤
十年的时光，一辆接一辆马车途经春天的窗口
运走了青春、幻想和泪水。留下一地腐烂的枝叶
伤痛让生活变得敏感，让思考变得深刻。一只起飞的风筝
淋着细雨飘上天空，我无法让它轻松回家
十年后，一条路穿过果园，穿过隐藏秘密的三月
一座山让我们的嘴唇湿润，让一树桃花开放，让一个人的心脏
离开尘世，走向一张白纸书写不完的惊喜。一个声音在祈祷
让我们的双手带上幸福和傲慢，带上我们的尘世里度过的每一天
♦每一次落日让我忧伤
——电影《地中海》的一个镜头
被困在孤岛上的老兵
对着大海上面努力下沉的落日说
“每一次日落
都让我忧伤！”
每一次日落都让我忧伤
但我不能拒绝
如血的残阳所带给我的
片刻的宁静
那是一天劳顿之后
大地深沉的叹息
一片霞光让林中飞鸟
也陷入了沉思
“每一次落日
都让我忧伤！”
被战火流放到地中海的
意大利老兵
他现在躺在
白色的渡船上
海水把落日的余晖
拉得很长
他说这话的时候
我突然就感到了沧桑
♦在楼观台拜谒老子墓
因为热爱，我愿意在古老的寓言里行走
因为追随一个人的背影
我在忧郁的黑夜
抚摸一册古老经卷
石碑。庙宇。表情模糊的香客
漂浮在袅袅香烟之上
通往道和德的石阶
堆满了世俗的浮云
通往终南山的古道上
我激情的朗诵
被一阵清静无为的风
吹向长安
一只青鸟从我的右手起飞
一粒石子
在理想的背后落下
黎明的光亮
从一个人的沉思里延伸过来
照亮了人类的前生
卑微的灵魂行走在路上
需要一个人走在前头
将天空升高
一座塔楼庞然呈现的时候
我的孤独
比风跑得更快
♦与兄长交谈
春天来了，我将一杯酒
洒在坟前，把还带着针刺的春风吹开的泪水
吞进体内。更加寒冷的日子
在2011年1月6日深夜。一阵寒光凛冽的风
从屋檐上落下来，划开黑夜
划开苍白的灯光下，哥哥最后的喘息
然后就是一堆干枯的麦草
一块即将腐朽的木板，成为一个
一生与善良、痛苦，和无尽的孤独为伍的男人
最后的温床！哭声和泪水
从冬夜的黑暗和寒冷上面落下了
落地为霜，让这个苍白的日子更加苍白
一片雪花，在黎明之际落下来
空荡荡的庭院里，一口棺材
像一只等待起锚的船。即将上船的人是哥哥
一个在沉默和叹息中度过一生的农民和乡村大夫
站在落满积雪的码头为哥哥送行的
是一座被凛冽寒风摇晃着的孤单的乡村
一位一夜之间苍老的父亲
一个永远失去渴望和快乐的岁末
和深陷绝望，面对死亡束手无策
面对幸福和平庸满腔热诚的我
♦与阳关胡杨面对面
那么金黄的胡杨
和一座烽火台相遇的时候
西汉的秋天带着人类仅有的黄金
朝着波斯、印度和大食挺进
2018年秋天，我在敦煌
面对罗马、秋天和大漠时
我只想说:秋风浩大、天地无边
天和地之间的边际
是人心。
甘肃实力诗人往期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