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消逝 青春无悔

冯小刚的新作《芳华》，是近十几年来我看到的最优秀的电影。电影本是借助于现代科学技术，将戏剧搬上荧幕形成的新艺术。可如今电影的趋势，却越来越由艺术走向技术。技术化就是形式化。电影离不开技术，没有电影技术就没有电影艺术，但技术毕竟不等于艺术。技术只是手段，艺术才是结果。电影要展现的与观众要欣赏的，主要是艺术而不是技术。新片《芳华》体现的，则是对电影艺术的回归，这也它被称为艺术片的原因。

一.冷静客观的表现手法

电影和戏剧和小说一样，它要讲故事，并通过故事来表现编导所要呈献给观众的内涵。而这电影故事，又需要一个个的直观画面来表述。电影《芳华》的叙述和表现手法，都是相当的冷静客观的。这种叙述方法的运用，不仅为故事的叙述和展开奠定了基础，也为本片的成功奠定了基础。电影一开始，就以油画似的真实场景与画面，将观众带入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情境中。而且给人的感觉是并不在意当时的社会环境，而是要讲述环境中的部队文工团一群少男少女的芳华故事。

电影《芳华》在表现这些场景画面的时候，采取的是不瘟不火，极为客观冷静的叙事与表现格调的。它不夸张，不嘲讽，不赞颂，不贬斥，只是客观真实地再现历史的实际画面，这就使得现实中的前后左右的各色人等，都能接受，并各取所需的理解和欣赏画面的内涵与意义。客观真实的画面，不事褒贬，这样就为人物故事的展开与推进，奠定了明确的环境与背景。

该片在表现思想主题时，在艺术视角上采取的是全方位的立体表现法，它是集肯定与揭示于一体的。生活原本就是有美也有丑，是美丑的混合体。《芳华》对刘峰与何小萍的展示，你说是在肯定和赞扬主人公，它又是在揭批社会环境对他们的无视与欺辱；你说是在揭笞社会环境，它又是在赞美和肯定主人公的高尚品质与人生态度。这在社会表达不是很通畅的语境下，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也是一种聪明睿智的选择。

二.美感浓郁的多重主题

好的电影故事必定要有主题，任何艺术作品都不可能没有主题。当然，主题未必仅限于思想。除了思想之外，情感、美感、哲理、事件、故事、人物性格等，都是可以成为主题的。主题，就是作者主要想告诉读者的主要东西。对《芳华》观众可以见仁见智的认为有不同的主题，但说它没有主题的，显然就是没看懂电影。

1.《芳华》的思想主题。

影片不仅对环境和背景不事褒贬，对人物也如此。男主角刘峰，被战友们称之为活雷锋。可实际上，战友们的内心深处，却都不认可这个活雷锋，所以当刘峰向暗恋的女孩林丁丁表白时，才会遭其拒绝，若是换为干事和医生向她拥抱，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因为好人刘峰没地位，啥也不是；所以在刘峰意外闯祸之际，才会竟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原来这就是活雷锋在时人心中的分量。活雷锋既然如此，那么去世的真雷锋，在他们心中又会有何分量！善即是美。美是人人都喜欢的。不喜欢刘峰，说明周围人大都没把他的善视为美。只有何小萍，才把刘峰的善良，认为是美好。而女主角何小萍内心的善良与深处的疼痛，却没人问津，没人理会，受到却是众人的欺负与歧视。

两个品行善良的主人公，在现实环境里，却都不被肯定，一个遭无视，一个受欺负。而就是这样的人，对社会的贡献却是巨大的。芳华总是要散去的，若是能赢得累累硕果，那也是青春无悔。可是男女主角的芳华之后，却是一无所有。他俩的芳华耗尽之后的结局，却仍然是沦为备受凌辱的社会弱势群体，没有尊严的底层人口。其无欲无求、坦然接受的心态，也是不得不的结果。美是孤独的。刘峰被伤害的，不仅是身体；何小萍被伤害的，也不只是心理。这就更加令人惋惜。于是我们知道，原来芳华之后是悲伤。而这样的曾经的芳华，自然就是染上了遗憾的悲情色彩。

从中可见，世人心理与社会环境，都是不正常的。芳华的只是身体生理，而非精神心理。毫无疑问，在六十年代人们对雷锋是绝对充满敬意的，可是到了七八十年代，渐渐就有了变化，有多少人在心里真正认同雷锋？甚至“活雷锋”三个字都隐含着嘲讽。而在诚信危机的当下，又有多少人真心学雷锋做雷锋？还有，当时的社会爱情观也是不正常的。而经过枪林弹雨的战火洗礼，把芳华献给了保家卫国战争的刘峰，却是矢志不渝，依然是活雷锋。可是，不论从好人雷锋的角度，还是从残疾军人的角度，刘峰还是处于被忽视和漠视的地位，这还是不正常的环境。而刘峰何小萍对此却是毫无怨言。《芳华》对刘峰与何小萍这样的英雄人物，显然是肯定的，是充满敬意的。不论是对英雄的男女主角的肯定，还是以主人公的际遇，对社会环境问题进行了揭示，《芳华》的思想主题都是非常深刻的！

这在某些正能量者看来，会觉得不够主流典型，不够正能量。电影当然可以表现一个供人学习的高大上的楷模。可是，正剧、悲剧、喜剧，各有各的存在价值。总不能要求所有的编剧和导演，都得按照某个统一的模式进行艺术创作吧。社会环境精神错乱的时代，一切都是不正常的，芳华对故事所处的环境和背景，几乎没有任何的褒贬，只是在讲述环境和背景下的人物和故事。文工团政委对刘峰与何小萍问题的处理手法，《芳华》只是客观真实的加以显现，却让观众深刻感受到时政的阴森。其生活环境背景，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2.《芳华》的情感主题。

影片《芳华》具有先声夺人，一开始就使观众被感染得热泪盈眶的艺术力量。年轻一些的人可能会说，那是因为表现了上代人的特殊经历，引起情感共鸣所致。这话也有一点儿道理，但是你总不会认为，不论是谁，不论是何种艺术，只要表现了七十年代的故事，便都会使人情感激动而流泪满面吧。能有如此巨大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说明《芳华》是美的，因为任何美的东西，都是具有情感的感染力的，也就是美的魅力。即使是一处美景，也是会感动人心的。反之，那些让观众无动于衷的东西，肯定不是美的。

笔者一度以为自己的激动，是因为联想到中学时参加学校文艺宣传队的情景，可是当我知道一位我熟悉的、六九年出生的女士，也泪流满面时，才知道真正感人的，还是影片创作的艺术情境画面，因为我知道她是没有任何文艺宣传队类的生活经验的。观众更没有几个有过部队文工团的生活和经历的。可见《芳华》的艺术典型性与感染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岁月，每个青春岁月都有值得回忆与缅怀的美好，绝不能因为有人的青春期，时逢二战，他若是怀念青春，就是在怀念罪恶的二战吧。

3.《芳华》的音乐主题。

经典音乐的运用，是《芳华》的一大艺术表现手法，为《芳华》平添了浓重的情感色彩，成为《芳华》故事内容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影片并没有去选择那些时政性极强的歌曲，而是选择了《草原女民兵》、《洗衣歌》、《沂蒙颂》等音乐经典作品。这就是回顾历史的立脚点和观察点的问题。在表现的立脚点，《芳华》不是站在政治而是人生的角度，来回顾和展现那段青春岁月的。最严酷的荒原，也会有绚丽的小花在绽放。回忆美丽的小花，并非就是赞美荒原。音乐经典作品《绒花》的恰当运用，就是对男女主人公的直接歌颂！美是多样的，任何人感受到的任何美，都是值得回味的。经典音乐是时光的一种载体，是历史的一种凝聚，把历史的某一片段视为不开的那一壶，不敢面对不敢正视，这不是一种正常的心理态度。

4.《芳华》的美感主题。

电影一开始，就是文工团的排练场，漂亮女孩子们的漂亮舞姿，再加上优美的音乐节奏和优美的舞姿，其美就起到了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而且美感分量的展示恰到好处，芳华的美好基调就牢固地奠定了。这美，就是优美。

影片的后部分，有一段普通观众可能不大注意的场景：刘峰去文工团探望，那里却物是人非，可谓芳华消逝，人去楼空，只有已经考上大学，后天就要离开的萧穗子。这让人联想到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贵族之家》的结尾，也联想到好莱坞著名演员格里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联袂主演的《罗马假日》的结尾。在芳华曾经绽放的地方，故地重游，面对人去楼空的景象，刘峰脑海不时地浮现当年大家排练时的美好情景。就更加显得逝去的芳华的可贵，这美，自然就有了一种悲伤之美。而这种忧伤之美，是极具情感穿透力的，远胜于文工团解散时集体唱《送战友》的场景。电影给了那么长的时间来表现这一场景，自是有其意味的。经过了文工团的芳华，还有战场的洗礼，一切都变了。但是，不变的是刘峰，已经残疾了的他，发现地板坏了，还是想要修理一下的。

因为好人就是得在差环境中成长的，这就是好人的艰难，好人的神圣吧。好人如此遭遇，社会环境要负主要责任。虽说做好人是如此的艰辛，如此的不公，可我们还得做好人啊！

艺术的衡量标准，不能只讲生活真实，更要讲艺术真实，也就是逻辑性，只要是合乎生活逻辑性的，就是艺术真实。完全以生活真实去衡量艺术，那就是把艺术等同于历史了。

2017.12.2417.50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