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小说:落英(上)

那一年,我十九岁,高中毕业后,怀揣着淘金的梦想,来到闽南一座小城打拼。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认识了华飞和他的妹妹华英。他兄妹俩同我一样,千里迢迢来这里务工的。
       由于我与华英的工厂相邻,浅浅的我同她接触多了。经过频频接触,华英走进了我的视野,成了我的朋友。
       华英长得很美。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绯红的瓜子脸上漾着微笑,如一池吹皱的春水,盈盈而来,令我怦然心动。
      我出神地望着,品味着,慢慢的她的目光与我相撞,一刹那间,撞出的火花定格在我的眼中,喜悦惊艳,自然而然的一种激情在心头燃烧。
      久久的我察觉发现,华英那双美丽的睫毛下所眨动的多愁善感的眼睛,象一束夏日的阳光射在我的脸上,轻微的灼痛,让我从无形的纷扰中,觉察到她心里有一丝散不开的淡淡的忧伤。
      从来往中得知,华飞比华英大两岁,人看上去比较忠厚老实,长着一副乡村人勤劳朴素的面孔。不过,最让华英心里起疙瘩的是,他说话有些口吃,以至于在平时与人交往中,很少开口,有时只听到他妹妹华英代言。从华英流露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她既烦恼又忧闷,明眸善来中掩饰不了她内心的矛盾与痛楚。
       这倒使我从内心里纳闷,华英是不是华飞的妹妹,为何对他既矜持又温驯,抑郁又坦白?

一周过去了。华英下班时好象故意躲避我,那美丽的睫毛含着一丝忧伤,象一朵微卷的花,低枝绽艳。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吸引着我的心,空气似乎有些凝滞,只有两颗跳动的心房,和着咚咚韵律响着。她扬起头,同我保持距离,目视前方,悻悻地走开了,象一阵缓缓而去的风。
      晚上,我怀着久扣未开的心,充满猜疑地来到华飞的住处。这是一家红砖黛瓦的富有闽南特色的民居,我沿着沙子铺的路走去,突然,我在院墙外停了下来,里面传来华英那激动且又坚决的声音,感到十分震惊:  "别胡说,哥,我今生今世跟着你,真的!"

透过稀疏的枝叶,我见华英头靠在华飞的肩膀上失声痛哭。华飞一边吐出结巴的词安慰她,一边用手拍在华英的后背上。几分钟过后,华英抬起头,华飞用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又说出一句关心她的话。
      她俩在演戏?这话说给谁听的。如果不是我耳闻目睹的话,我绝不以为这是真的。此刻,我那敞开的心好象被人捏了一下,很快缩了回来,顿感到一切无助、好笑,眼睛迷茫,觉得自寻烦恼,满腹酸楚,拖着沉重的步子机械地往回走,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不想再见到她了。就这样,连续三个月,每天一下班,我抄着小路回家,只关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很少处出散步,想忘记与结束那段萌达于心的记忆。
      这样清静了一些曰子,心头的隐痛渐渐退去。一天晚上,月明星稀,微风轻拂,我兴趣来了,掩好门出外散步,沿着小路吟诵着古人王建写的七律诗:"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是啊,秋天来了,思绪装在谁的心里呢?这首诗多少代表我此时缱绻的心情,不知不觉的我走到湖边,借着月光见很远的柳树下,位立着一个人。我的心一下警觉起来,怀着一种猜疑往前走,当这个人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熟悉时,我的心舒展开了,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华英。"
      她好家听到我的轻声呼唤,转过身缓缓地朝我走来,慢慢靠近我,月亮朗朗照着,看到她脸上露出微笑,漾动着喜悦与自信,又像隔在一层薄纱里,那么神秘,那么端庄,她眼睛闪动着多情的光芒,翕动薄薄的朱唇,说了一句简短的通知我的话:"我等了你很久,知道你会来这里,不过,我告诉你,明天是我的生日,宴会晚上在家里举行,邀请你参加。'’来不及我回话,她右转身,慢慢地走开,象一阵风,又把我的心带走了。
    '’明晚她举行生日宴会,请我参加,难道她未忘记我?仍把我视为她的朋友,一位什么样的朋友?"华英这突然的举动,又搅动着我的心,起着波澜。
      第二天晚上我准时赴约。华英在门外恭候,微笑着把我请了进去。我扫视了一下四周,虽然祝贺的人不多,但气氛热烈。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以我看我成了一个最后来的人。很快人们围在圆桌边坐好,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但彼此见面脸上漾动着笑意。
      华英一番答谢辞之后,人们陆续用莱,谈论着题外之事,我只三缄其口,有节奏地游动着筷子,瞥了一眼华英,她依然殷勤致祥,像一只快乐的精灵,穿梭于杯盏中,那么自如,那么亲切,那么美丽。仿佛立于影视中,移视着张张喜庆的笑脸。虽不是影视,但胜似影视。
      她们美美地谈论着,我对此毫无兴趣,索然无味,脑里只想着华英,人在眼前,又不敢委婉轻吐,把爱的沸点降在心里。我望了一下华飞,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会意地在沉默中喝了起来,也许这样让我感觉好受点。
      华英不时地望着我,好像用眼神告诉我别停筷、多吃点。轮到我时,她用那迷人的微笑托起酒杯,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用女人特有的且带有磁性的话话轻声地说:'’来,干杯!"我被她如此优雅的举止所感染,心一下抛向浪尖,痴迷地望着她的那张秀美的脸,闪动粉红,酒杯已悬了起来,送进嘴里一咕噜下去,她才扭转头,那美丽的睫毛眨动着,脸上洋溢着一阵幸福的红晕,深深触动我的内心深处,心被放了下来,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我端倪着眼前的一切,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用心丈量与纪录这段愉快的时光。

宴请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束了。人们走下餐桌,走向室外,随着录音机播放邓丽君的歌曲《小城故事》,歌声飘起,甜润缠绵,扣人心弦,都纷纷步入舞池。
      今晚月色正好。在这露天舞场中,人们高兴地成双成对的拉起手,踩着步子,翩翩地跳起舞来。
      我与华飞站在一旁欣赏着。华英款款地朝我走来,莞尔一笑,伸出纤细的手邀请我跳舞。华飞后退一步脸上不悦,压了压心中想要说的话,被华英目光扫住,又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头偏向一旁。他这种微妙的变化,被我发觉,使我对华英这位眼前看似深不可测的姑娘,有了亟待的了解与认识。
      华英右手绕着我的腰,左手握紧我的手于胸前,扭动着腰肢,摆了起来。起始我心有些紧张,第一次同她跳舞,放不开手脚,动作很不协调,不时踩在她脚上。她只是笑笑,说别紧张,放开点,踩好步子,看着她,漫漫会好起来的。在她的调教下,渐渐的我合上了拍子,甩开步子,舞步自然洒脱开了。
      近距离目视华英,出乎我的惑觉,心里暗自赞道。她今晚确实很美,一双美丽的眼睛,闪动着波光,把匀称白嫩的脸上衬托得很美,朱唇皓齿,自然地收缩着,像跃动的荷花,暗自清香,充满情趣。月光正照着,她那高而美的胸悑起伏不巳,挤压于我宽厚的胸膛,柔软如棉,鼻孔吐丝如兰,那呢喃的话语叮在耳旁,使我陶醉于幸福的喜悦中。

曲终舞止。人们停了下来,相互交谈着作短暂的休息。  华英放下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好像知道我有什么心事似的,故向华飞及在场的人们说明了一句,便大方的又拉着我的手走出院墙,我有些窘迫,看到华飞那张无奈沮丧的脸,心里自然升起一种难言。
      过了几分钟,音乐响起,激越动听。人们又欢快地跳起了舞。

在墙外听到这支音乐旋律,也许它成了我与华英谈心的画外音。
      华英与我走到院前的大树下,两人并排坐在石凳上,月亮透过稀疏的枝叶,照在她的脸上格外明朗,也亮在我的心里。
      她挨着我眨着眸子,轻声地对我说:"这几个月为何老绕开我,躲着我,是因为我哥哥吧?如果你想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告诉你,不过,你听了以后,不知有何感想,但一点可以肯定,你会重新识我哥哥的,会从心里更爱我哥哥!'’
     '’你家的情况?"我听后愈发疑惑,抿了一下嘴唇,说:'’难道你哥哥对你……?"
       月色朦胧,我见她妩媚的脸上略带忧愁。她抬眼望着前方,语气淡淡地说:"刚才我这么一讲,你也许猜测到华飞不是我亲哥哥。事已如此,我实话实说。我的身世凄惨,母亲生下我三个月时,把我丢在乡下路边的破窑里。好在华飞的父母赶集,听到婴儿声,发现我把我抱起。她母亲打开我的包衣,见里面放着两百元钱及我的生辰八字外,没有留下半点信息。华飞的母亲见我可怜想收养我,可他父亲有点不同意,但拗不住她母亲的执着,才收下我。后来他们俩成了我的养父养母,在我以后的生活里,我认为最怜我的是他娘,我的养母,其次是华飞。在我懂事的时候起,有时因为我的事,养母不知挨了养父多少次打,华飞看见总是勇敢地站出来,护着他母亲与我,一起同养父作斗争。'’
      说到这里,华英眼泪涌了出来,我掏出手帕给她揩去泪水,她缓了一口气,说:'’我读中学时,养父因家里生活穷,叫我辍学跟人学徒打工,当时我不同意想要读书,养父见我如此坚决手拿着鞭条抽打我,被赶过来的华飞挡住,说我不读书他也不读。养父见华飞说话果敢,说了一句反了走开了。过了几天,养父妥协答应了。不过,附加条件,每逢节假日回家,要我打猪草,干农活。那时,只要有书读,我都答应了。以后我回家干活,华飞总是帮我,他把我看成比亲妹妹还亲呢。"
      我听了华英这段含泪的倾诉,知道她不幸的家世所带来的苦难锻炼了她的意志,也锻炼了她的坚强。深深为她的身世厄运而同情,也为她的磨难而感动。我为她有这样正直且宽爱的哥哥而自豪,使我从短视的心理重新认识了他。
      '’那后来呢?'’我迫不急待地问。
      华英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说:'’我未读完初中辍学了。华飞也想辍学。我跟他说你是男孩子要掌握更多的知识闯四方,不要因为我而辍学,你这样做会使我心常不安,传到外面免得人家笑话。经我这么一说,他明白过来才改口了,说一考上大学就带我去城里打工。我同意了。这时养母已托熟人帮我到镇上谋了一份手上的工作,听她讲活不累只时间长些。我知道养母的用意,欣然接受了。每月工资除去花销,我都全交上交给家里作补贴用。又过了两年,浅浅的我大了,村上的人见我长得不错,上门提亲的多了。我不同意,因为我想到我哥哥,他还在读书,没找媳妇,我怎么就嫁人呢,一一推了回去。养母也看透了我的心思,她说女大由不得娘。就这样平静了一些日子。可题,败家的养父背着家人赌博,欠了一身的赌债。有人早已盯上我,打我的主意,提醒他把英子嫁给村上的一户有钱人家,一切不就了啦。他起始不同意,因为她知道我的个性,况且那有钱人家儿子有点傻,脚有点跛,更不会接受。后人家紧逼,才压迫他同意。我一听死活不肯。有一天晚上,养父喝了酒,神情恍惚地打开我的房门,想霸占我,幸好华飞在家,一手把他父亲扯下床,骂他禽兽不如,他才蒙着脸走了。从此,我在这个家呆不住了,华飞也觉得耻辱,书也不读了,一起拜谢母亲,离开了家,来到这座小城。'’
      "是这样啊!"我一下明白了许多,为这患难与共的兄妹,为这开创生活的艰辛。当我紧紧握住华英发冷的纤手时,我的心霎然产生一种无以言表的感情,不仅是她那不幸的身世,而是她那颗纯洁的心赢得了我。
      为了使华英从负重的阴霾里走出,让她处处感受到朋友的爱护与温暖,关心与亲情,愿灿烂的阳光与有心的爱能熨平她那颗已伤痕累的心。
      第二天下午,因线路检修,同段工厂停电全部放假。借这个机会,我主动出击邀请华英一起到沙坝河划船嬉游。她望着我满心里高兴的点头应诺,白里透红的脸上舒展开了,如一朵绽放的花。

我俩结伴前行,笑语不断地来到河畔。河弯曲延伸,水很清冽,岸上的山峰倒影在水中,像一幅泼墨的水彩画,清晰可见,美丽无凝。我俩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吸引。触景生情,华英欢心的唱起歌跳起舞,乐得像个孩子。我凝视着她那张灿烂且美丽的脸,心中持有一种特有情感翻滚着。华英注视着前方,两颗盟动的心在悄悄地碰撞。此时此刻,沉漫在幸福与快乐中,彼此认知世界是多彩的,且属于我们的,又为生命中有爱而鼓与呼。(待续)
作者简介:
王瑜,江西万年人。喜欢读书与写作,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认同“文字是心灵的倾诉,是美好往事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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