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参议长蒋继伊(29）问君何处避秦兵
原创王文胜
日寇占领了全县后，为积蓄进攻桂林的力量，敌第11 军司令部、第13 师团、第58 师团集结于蒙家岭、华石桥、南三村（脚山铺一带），敌军总司令部公然令各师团在全州烧杀抢夺，以“积存最低限度急需用品”。日寇所到之处，狼烟四起，火光冲天，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人们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富于反抗精神的全县人民忍无可忍，同仇敌忾，纷纷拿起武器奋起抗击，在都庞岭和越城岭下谱写了一曲打击侵略者的英雄赞歌。
1944 年9 月18 日，第三届三次国民参政会闭幕了，蒋继伊在重庆收到了全州沦陷的消息。他忧心如焚，立即兼程回乡。鳌鱼洲自民国二十二年蒋继伊修筑界首经头所、界顶至兴安公路后，就已经成为兴全之间的重要关口，蒋朝清他们的第三支队虽然有300 多人枪，尚不足以与日军正面开战，于是蒋继伊带着家人和自卫队退守蕉江常乐山山庄。常乐山山庄是蒋家的老庄园，蒋家在那里修有庄屋和家庙，足能够安顿下一二百人马。这里依山傍水，前面只有一条小路，眼界开阔，后有青山环抱，便于隐蔽和防守。确实是一避兵的桃源妙境。
就在日寇大军压境之时，国民党的地方各派势力，仍然继续相互倾轧，谋求吞并对方。陈步藩是湖南人，军人出身，曾在李宗仁的军队里当过上校大队长，因广西省主席黄旭初身边红人民政厅长邱昌渭的极力推荐，上一年才来全州上任。因为有邱昌渭的支持，他为人十分嚣张，常以抗战为名，勒索地方交纳各种款项，地方乡绅对他恨之入骨。他虽军人出身，却是畏敌如虎，早在日军入侵半个月之前，他就率县政府机关撤出县城，躲到了内建乡的大源毛竹山村。县政府组织了自卫团，县长兼司令，吕端生为自卫团副团长，辖2 个大队及1 个警卫中队；日军入侵后，几经周折，自卫团扩大到6 个大队，约2000 人枪。
就在县政府撤出县城，不满陈步藩的地方绅士乘国军第93 军退出县境之际，与93 军联系以93 军名义在县境组建了93 军挺进一、二、三支队，并扩编新山、万二、白沙等乡自卫队约1000 人枪。这两支队伍互不统辖，因而不免有时发生内哄争斗事件。
10 月间，县长陈步藩带领的政府机关一大班子人退守内建乡，各种日常供给都需要内建乡乡长蒋朝翰筹措，这给本不富裕的内建乡民众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十年前的瑶民起义曾使这里几乎沦为废墟，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老百姓对陈步藩和他的自卫团是敢怒而不敢言。
蒋朝翰是蒋继伊的亲侄儿，蒋朝清的弟弟。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打狗还须看主人。陈步藩自持后台硬，自从他驻扎内建乡以来，需索无度，对蒋朝翰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不满意，对于蒋继伊这种过气官绅根本不放在眼里。蒋继伊和邱昌渭是死对头，1943 年，蒋继伊在选第三届参政员时，邱昌渭受黄旭初的指使，曾活动各县参议员不选蒋继伊和阳叔葆，但是由于蒋、阳二人在参议会里有崇高威望，所以依然当选为国民政府参政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蒋家拉起自卫队时，才不愿意挂县政府的牌子，而选择打第93 军挺进纵队的旗号。陈步藩自恃是县太爷，人多势众，遂以统一号令为由，借口协商联合抗日，要求收编蒋朝清的93 军挺进第3 支队，企图吞并蒋朝清的队伍。
蒋朝清、蒋朝翰忍无可忍，在征得伯父蒋继伊的默认后，决定除掉陈步藩一伙。10 月里的一天，他们以共商国是为名，在双方势力的中间地带——内建乡大拱桥一户刚刚落成的大地主新楼内，摆下“鸿门宴”，请陈步藩一伙赴宴。
陈步藩不知什么原因，说临时有事，让自卫团副团长吕端生和参谋长肖美华为代表代他出席宴会。副团长吕端生不虑有它，点了两个连的武装200 多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这边蒋朝清早就调动了400 余人枪在村内布下了天罗地网。酒过四巡后，蒋朝清掷杯为号，
埋伏者蜂拥而上，吕端生和肖美华猝不及防，被当场枪杀。宴会厅内立即掀锅挞碗，好一场混战，双方各有死伤，但以陈步藩的人居多。逃回去的人向陈步藩汇报情况已是午夜时分，陈步藩自知难敌蒋家势力，为免杀身之祸，连夜带着自己的亲信300 余人枪跑到资源，向广西第八行政督察区专员陈恩元告状去了。陈恩元和蒋家本是亲家，蒋朝清本是他派回去组织抗日的，他不可能去追究蒋朝清他们的责任，所以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另派蒋文度为全县县长，只是冤枉吕端生等作了替死之鬼。
蒋朝清解决了陈步藩的势力后，大有一点“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之慨，他很想把附近地区的抗日力量整合起来。当时在建乡境内还有两支由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虽然挂名在陈步藩的自卫队名下，但实际控制权是在中共灌阳特支下。9 月间桂师同学、中共党员唐仁芝，按照中共灌阳特支书记邓崇济的安排，与汪记风、汪记雨在建乡成立了“全县抗日学生宣慰队”，有50 多人枪，还有一支是桂林中学学生自治会主席杨庆祝利用关系联络外建乡乡长组成的，约有100 多人枪，成员多数是学生，还有蒋万民等几名煤矿工人，杨庆祝是这支队伍的指导员兼副队长。后来这两支队伍合并组成了“全县抗日学生宣慰大队”，并取得了陈步藩的认可，还发给了官防大印，取得了可以就地征粮的合法地位。陈步藩逃走后，他们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为防被蒋朝清兼并，全县抗日学生宣慰大队请出陈谋荣和唐仁芝找到蒋继伊出面协调。陈谋荣是广西第八行政督察区专员陈恩元的儿子，他虽然出身国民党中上层人家，但仍有知识青年的爱国热情，他不顾新婚燕尔，毅然投身到抗日救国的洪流中，成为“全县抗日学生宣慰大队”的副大队长。据汪记雨回忆，当时蒋继伊主张抗日保家乡，甚至赞同和中共合作，他在接见陈谋荣和唐仁芝后，亲自写信给侄儿蒋朝清，批评他不该意图吞并学生队伍，要他以大局为重，联合一切抗日力量共同抗日。在蒋继伊的协调下，从此，第三支队与全县抗日学生宣慰大队结成了共同抗日同盟。
10 月底，日军4 个师团逾10 万兵力和300 多辆坦克、30 多架飞机及大量重炮集结于桂林一线，准备进攻。1944 年10 月28日，日军十几万人马大举进攻桂林，桂林保卫战开始。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桂林城外的屏风山、猫儿山等四个据点进攻，驻守这里的桂军2 个营700 余官兵进行了阻击。11 月4 日上午，屏风山、猫儿山等阵地失守，日军开始直接进攻桂林城，并且派登陆艇试图从水路攻击桂林，桂林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日军曾经27 次冲入桂林市中心，都因为陷入巷战的泥潭使得损失惨重而不得不撤出。
日军曾经想从漓江迂回进攻桂林，但是被桂军准确的火力杀伤大半，地方民团敢死队甚至身上绑上手榴弹，划着竹排去炸毁日军的登陆艇，日军仅仅在漓江上就付出了阵亡7000 余人的代价。由于敌众我寡，10 月10 日，第131 师师长阚维雍自戕殉职，下午4 时，留在城里的城防司令韦云淞眼看桂林是守不住了，召集守城高级将领开紧急军事会议。会议决定除留少数部队困守阵地外，大部分部队于黄昏后向西突围。当夜守军向西突围，突围中城防司令部参谋长陈济桓、第31 军参谋长吕旃蒙不幸中弹，壮烈牺牲。
至11 日上午8 时桂林陷落。此次桂林保卫战中，我军战死12000 人，因为中毒昏迷不醒而被日军俘虏的有7000 多人。而日军的伤亡，据日军递交其大本营的战报中说:“皇军在桂林之役战死13900 人，伤19100 人，失踪300 多人。”
就在桂林保卫战激烈进行之时，内建乡通往兴安的大道成了日军重要后勤补给线。同年11 月初，日军进驻内建乡湾村，村里多名来不及躲藏的妇女惨遭日军奸污，其中蒋冬仔之妻被42 名日军轮奸至死。此后四个月内日军奸污妇女达168 人。从安和通往兴安的行军大道，一路摆满了被杀的担夫尸体。敌军特意坑害老人，担夫均依年龄负重，年青少挑，年老多挑，负重走不快者格杀勿论，故年老担夫死者尤多，这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日本鬼政策”。被抓民众进行反抗者固然被杀，未反抗者亦不幸免，且殃及妇女小孩。
凡敌军驻扎地区，以稻谷垫道以防止路滑，并拆民房门窗壁板作柴烧火煮食，还凿通四周围墙，致使四大皆空，不能居住。蒋继伊让他的几个儿子和侄子，寻找机会要教训教训日本鬼子。一天，蒋朝清等得到侦察员从县传回的消息说，11 月4 日将有日军的一个运输大队向桂林运送军需物资，以支援日军进攻桂林。蒋朝清决定打一个伏击战。4 日上午10 时许，日军的运输车队在木村大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蒋朝清他们在安和吊水田村公路上的埋伏圈，日军木村大佐做梦都没有想到，小小的游击队竟然敢打连国民党的正规军都不敢轻惹其锋的堂堂皇军的主意。真是阴沟里翻了船，木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命呜呼了。这一战，日军损失惨重，丢下大量的军需物资后，逃回在南三村（今才湾南一村委）的日军指挥部。这一战，让蒋朝清的自卫队名声大振。次日，为了挽回颜面，恼羞成怒的日军大施暴行，他们烧毁吊水田等7 个村庄171 栋房屋，杀死2 名躲避不及的村民。
在此后的近一年时间里，多次对内外建乡清乡扫荡。但是由于蒋朝清他们地形熟悉，山高林密，日寇对他们无可奈何。为了保证大通道的畅通，日军后来在建乡大洲和湾村设立了据点。由于日军加强了对内外建乡地区的封锁，蒋继伊他们的生活就过得十分的艰难了。为了求生存，他们经常需要躲到大山里去，有时没有盐就只好淡食终日了，没盐的生活过久了，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所幸还好，蒋继伊的儿子和侄儿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修枪造炮、提炼食盐的事难不倒他们。为了改善生活，蒋朝江还利用水能在河边建起一座小型的面粉加工厂，主要利用河水为动力，对小麦进行深加工。据蒋朝江回忆，由于面粉加工得细，生意特别地好，还请了2 位帮工一起干。这位大学教授竟然当起了商人小老板。面粉还卖到了县城。他的老婆除了带好从桂林带来的那几个孩子外，有时还要客串一下子小货郎。
常乐山中艰苦的抗日岁月，对于已六十三岁高龄的蒋继伊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这一年的冬天，他得了一场大病，由于缺医少药，差点就命丧黄泉，亲友们纷纷为他延医送药，幸好得到一个当地有经验的江湖郎中救治，才转危为安。在常乐山中避祸养病时，有一天，友人唐浦清来探病，他知道唐浦清喜好吟诗，不禁诗兴大发，一连写了五首律诗与唐浦清相唱和。诗以言志，从这几首小诗中，可见蒋继伊深厚的诗词功底和不屈服于命运的气慨。诗附录如下：
一
尘缘未了又重生，多谢神医救护情；
百里浑忘前路远，寸心顿觉梦魂惊。
信心人定天难胜，今懵昨非事已明；
珍重群贤期望意，白头仍企致升平。
二
桂林春气满城来，病去生机日日回；
咸谓人如铁铸佛，独怜床似锦成堆。
匹夫有责难成贷 世局翻新恨不才；
今后祖鞭须猛著，青年休听命安排。
三
世事驰驱日日忙，偶然退步亦清凉；
丹经九转登仙易，花隔重帘入座香。
避客静耽闲岁月，论诗新撤小壶觞；
世间清福知多少？懒过邯郸怕梦长。
四
病床支几写新诗，阅尽沧桑鬓有丝；
医国胜流皆扁鹊，救民今日有虞夔。
明时才大非难用，故里菊荒只自知；
我向天公求解脱，让他倦鸟早还枝。
五
清湘散后蕉江聚，乱里重逢百感生；
欲觅桃源迷去路，问君何处避秦兵。
本文选自蒋钦挥主编；宾恩信，王文胜，王清荣副主编,全州民国人物上,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12 本文经作者授权刊发 。版权所有。别的媒体采用请联系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