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搬枣扇

本文作者:谭妙业


“二月二龙抬头,二月三搬枣扇”,这是小时候过了正月娃娃们常念叨的一句话。心里头早就惦记着柜顶上那个已经风干了、供献灶王爷的枣扇了。

枣扇是专用来供灶王爷的。以前人们穷,首先考虑的是吃饱肚子,然后再考虑有钱花,所以除夕夜接的是灶神。供献灶神除了五个点心,还有一个用白面捏的、蒸熟的精美枣扇。初二清晨接财神,接回财神也同样点蜡烛、上香、敬黄裱,财神牌位前就供五个点心。同时再次给灶神爷点蜡烛、上香、敬黄裱。财神爷的牌位和灶神爷的牌位并排在柜顶上面的墙上贴着。在明烛的照耀下,黄裱纸糊起的两个香炉中各点着三炷香,香火芬芳缭绕,整个柜顶上显得那么明亮,那么神秘。

柜顶上圆圆的大枣扇像绽放的太阳花,散发着白面和枣的混合香味儿。白白的花瓣中间镶着切碎的红枣粒,再点着红点点和绿点点。用许多花瓣围成一个圆形,一些这样的三层花瓣才能做成一个完整的枣扇。再在上面盘一条面龙,龙身压上鳞甲,剪上犄角,龙嘴里衔一枚硬币。在烛光的映衬下那么漂亮那么馋人。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四岁之后,九岁之前。每年过了正月十五后,好吃的早就吃完啦,只盼着能够早一点吃到那个干了的枣扇。那时的白面很稀少,除了蒸枣扇和一些点心,包几顿饺子外,余下一两碗面炸一点儿招待客人的油食子,几乎就把所有的白面用完了。

馋嘴的娃娃们等客人走后,在大人的允许下能吃到一两个油食子。还不忘顺带悄悄往兜里藏三四个,同样出去和玩伴们炫耀一番!等大人发现时,油食子早已下肚了,可是每次洗衣服时,衣兜上的油渍印是被母亲指着责骂的证据。

正月里最好的饭除了饺子,就是烩菜、馏糕馏点心馏玉米面、摊花儿。烩菜中山药多粉条少,有零星的几薄片猪肉。就这样的山药蛋烩菜每次也不多,娃娃们和父亲每人一大碗,母亲在最后只给自己留下没有肉没有粉条、只有少许山药块和一些汤汤的半碗烩菜。还有她多数不吃糕和点心,她说她只爱吃玉米摊花儿。

每到吃饭时,两节笼端到炕上,娃娃们先抢着吃糕和点心,不多时就吃完啦,就剩下玉米摊花儿。我不识时机地冒出一句:“馏糕馏点心,吃得不够瞪眼睛。”立即招来父亲严厉的喝斥!

我们家娃娃多,四男三女七个,我最小。那时大哥大姐虽然已成家另过,但是还有五个正在长身体的娃娃,三个哥哥、二姐和我两个女娃。俗话说:半大小子吃塌他老子,哥哥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能吃,而且肚里没有油水更能吃。

生活不富裕,但人们心中祈盼着过好日子。

正月里讲究灶中火不能灭,每顿饭后锅上依旧放着一节笼,笼里放点儿吃的整天馏着,为的是表示吃喝有余。就连贴在柜上的斗方都写着“丰衣足食”或是“米面如山”等字。

过节日,接口气!这是父亲一直遵循老辈人的传统。宁说千声有,不说一声没,是每个人对好日子的向往。大兴正月而且正在吃饭时,父亲怎么能容我说那样的赖话。以后再没敢说那句从外面大娃娃们嘴里听到的话,或许哪个娃娃在家里都不敢说,只在外面说说而已。以后每次吃饭的时候会想起那句话,自己都会觉得好笑。

正月十五后,糕和点心全都吃完啦,摊花儿也所剩不多,油食子只留半碗啦,那也是母亲偏爱我悄悄给我留下的。紧舍不得吃慢舍不得吃,两天也吃完啦!只有眼巴巴地馋着柜顶上那个枣扇了。心里头盘算着,还有三个上香日就到了二月二了。

因为父亲一直给我念叨着正月的上香日:初一到初五,初八八仙过海,初十十子,十四十五十六庆元宵,二十小添仓,二十五老添仓,再就是二月二龙抬头,一个大年过完啦。二月三搬枣扇,就能吃大年后最后一次美食了!当我们兄弟姊妹吃到那个眼馋了我一个月的枣扇,那叫一个香啊!

母亲用刀背把枣扇敲成大块的时候,我们每人迫不及待地拿一块啃着。第一囗“嘎嘣”一下咬一大块,之后“圪蹭、圪蹭”,几下嚼碎,那麦香在口齿间没怎么停留就已经咽进肚子里了。马上再吃第二口,还是入口即化,等到一大块快吃完的时候,才舍得把那一些小枣粒一起吃下去,那味道甜更香!

到了我十来岁时,过大年吃喝充足了,可我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盼大年了。二姐一出嫁,我就得和母亲分担了一些家务,越到快过大年越忙,从那时起,我就真心的不盼过大年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母亲也不给我捏枣扇了。说是村里谁家也不时兴捏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供财神比供灶神降重多了。卖油画的进谁家首先给你递一张财神画,并说:“给你们送财神啦!”谁都会高高兴兴地接着,买画人问多少钱,毫不犹豫地掏上多少钱。

每到新春将至,街头那各种财神画更是精美绝伦。更有讲究的人家会买神龛和莲花底座的电子烛台。再请一尊瓷质的财神塑像。那供品更是南北方各种水果换着摆。现如今我家也习惯财神灶神共用一张财神画。

一年又一年,时光飞转!

如今我已虚度50个春秋了,在吃喝穿戴日渐丰盈时,仍没忘儿时的传统,偶凭记忆学着母亲当年捏枣扇的样子,照葫芦画瓢般捏一个大枣扇。虽花瓣没有母亲捏得精巧灵秀,面龙也不像母亲捏得那样栩栩如生,但大体就是那个模样。只有一点比过去好,就是现在花瓣中间镶的是整个枣。

今年的大年又过去了,收起财神画,撤下所有的供品。搬起枣扇放在案板上,用刀背先敲成几大块,红枣从枣扇上掉下来,经过蒸熟风干水分基本没有了,而糖分更浓了。我拿起一个放到嘴里嚼:圪精圪精的真香甜!

看来今年的这个大枣扇只有我自己慢慢地独享了。女儿们上班的上学的都不在家吃饭,即使在家也未必会吃。她爸牙口不好,从来都不吃硬的东西。

我也得保护一下自己看似坚固的牙齿,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啃着吃了。最后把大块的枣扇切成小块,放嘴里嘎嘣儿酥脆,满口生香!

对!对!对!还是儿时那醇香的味道!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72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二号地乡三号地村,现居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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