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 雏燕初飞(意识流小说,海俊诵读)

1

我的心,跳得这样厉害!

唉呀!脸这么热,象烧红了的熨斗。

往日下夜班回来,我蒙头就睡,耳边打雷也难把本姑娘我惊醒;今天这是咋啦?都半夜两点了,那多情的瞌睡虫哪儿去了?也许都跑到爸妈那儿去了,听,他们卧室里传来的鼾声……

就是这张一寸宽,二寸长的字条,就让我的心“咚咚”地狂跳不停?以前上中学时,跑完了百米决赛这么跳过;对了,不久前在电机车间仪表室值夜班,由于我的疏忽造成了电机事故时也这么跳过,但那都不象今天这样跳个没完没了啊……

哎呀!看来今晚这就叫失眠。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失眠。

我第十遍读纸条上的两行写得端端正正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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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丽:下夜班后先好好睡个觉。我买了船票,你若能来,上午十点在彩霞湖东港见。    小波

.

我读着,心里又是一阵狂跳。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这个小字条夹到了我的英语自学课本里。是昨晚上夜班时?还是刚才下夜班后?我怎么没看见他动我的书呢?好家伙,他就不怕让人看见?

呃?他又怎么会猜到我已学到第十课?字条就夹在这页。对了,好像我对郝大姐说过,可他……耳朵真长呀!

妈妈总说我傻里傻气,的确,我从不喜欢去钻牛角尖,也好象从没有这样积极地动过脑子,此刻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下塞了这么多的问号,简直要把头胀破了。最后,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该怎么办?去和他约会?还是不去?

去吧。多好的小伙子,我第一次见他,就喜欢上他了。干练、聪明、诚实、憨直……老师傅们哪个不夸他?姑娘们哪个不偷偷地“瞄”他。

“别去!”――― 从哪儿飞来这么一个声音?是妈妈说的?妈妈说:“瞧你多傻,出落得比我年轻时还水灵,怎么偏偏看中了一个三辈子都是穷工人的粗小子?我找你爸爸那会儿,他都是个副科长了。你如今花儿似的,又有文化,还怕没有个更象样的追上门儿来?” 这是妈妈说的话吗?她怎么这样说呢?

我忽然不安起来。我家宽敞的两室一厅房间—— 黑白电视机、双卡录音机、落地音箱、沙发、立柜、双墩……要是他有一天来了怎么办?他那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一张从不会客套寒喧的嘴,憨厚的脸,还有些蓬乱的头发……他的一切,和这个阔气的家庭是多么不般配呀?这些我怎么以前就没想过?真的,哪天他要是真的来了,他会窘的,我比他更窘吧?

我要去,我就是喜欢他嘛!我不是早就这样幻想过吗?但没料到会发展得这样快。

不行,那将会让爸爸不高兴的。妈妈说过,爸爸的顶头上司王书记有把小儿子“介绍”给我的意思。爸爸虽然没有当面提过这事,但也曾经明敲暗点地说:“你年纪还很轻,不要瞎谈对象,要慎重一点。把心思多用在文化学习上,过不久,王书记会把你调到厂机关去的。”

不管他。爸爸又能怎样?恋爱自由,这是我的事。

不可太轻率,从小就听爸爸的话,爸爸总是一家之长呀!

不,我要去!

不,别去!

……

脑子乱极了,耳边象有几个人,几张嘴同时在吵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客厅里的挂钟“嘀嗒,嘀嗒”越走越快似的。半夜两点半了,先睡觉吧,头有些痛。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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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厂宽大的车间,几部电机一齐轰鸣,震耳欲聋。

我恍恍惚惚,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似乎是随着梦神又回到车间。

劳资科长领我走进车间,来到一台大机器前。一个宽肩膀的小伙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工作,他好象根本没听到这恐怖的“交响乐”似的。

听不清劳资科长向他喊了句什么,他回过头来,朝我打量了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象两只鹅一样,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里,他们互相伸长着脖子说话,但依旧听不清他们在喊着什么话。我发现,我脚下的地板都在机器轰鸣声中颤动着。

有一句我听清了——

“什么?照顾?”那小伙子瞥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不屑。“怎么照顾呀?”

说完,用机台上的棉纱团擦了一把油渍的大手,对我大声喊:“来吧!”

我带着几分自豪,几分好奇,随他来到电机仪表控制室。

有趣,那一排排摆动的仪表,一个个闪烁的红灯绿灯立刻吸引了我。仪表控制室的噪音稍小一些。

“郝大姐,给你带来个助手。”

那个正在操作台上的郝大姐回头冲我笑笑:“欢迎!”

他又对我说:“苗小丽,你今天先在这里观察一天,不要动手,只动眼,动嘴。”

这我知道,文学上叫做“静观默察,烂熟于心。” 是吧?

我生来就不笨,只两天,我就会看仪表了;第三天跃跃欲试;第四天,郝大姐瞅着,我干得满顺手,可是,他还是不让我单独操作。

没办法,他是组长。

终于,经他严格的考试后,我可以单独顶班了。

“记住,不能有丝毫马虎。这个活不同于你原来的工种,不需用大力气,但必须细心。仪控室是全车间的大脑,要看准,判断准,处理及时,汇报及时……否则,会造成严重事故!”

哼!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红灯报警,绿灯平安,温度不超过400度,电压不超过380伏特……见他那样认真,似乎对我很不放心,我感到有些委屈,就说:“已经记住了,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免不了,新来的都当小孩子看待。”

别人都说他开朗、和气,可我看他总是绷着脸,只要是工作时间,他就总没个笑模样,连郝大姐都怕他几分呢。

我终于单独值夜班了!他对我的态度有新改变,忽然有些关心起来。

“小苗,” 他这样称呼我了,以前,从来都是指名道姓的。“ 半夜可不许打盹呀。洗脸水在这儿,睏了擦上一把;宵夜我等会儿给你送来,你那麻油炸的麻花留着明天吃吧。”

“为什么?”

“吃了麻油容易犯睏。”

他出门时,破例回头朝我一笑说:“我今晚在四号机上,有事按铃。”

看到了他笑,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忽然发现他人很俊,心很细。奇怪,以前怎么没好好“品品”他?

不知怎地,我的脸一红,低下了头。没出息,这是为啥呢?

……

红灯!红灯亮了!是九号机。我从朦胧中惊醒。我真的打盹儿了吗?我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呀?

啊呀!温计表指针怎么一下子摆到了400多度?而且还在继续上升。慌乱中,我急忙拉下电磁保险闸。

定定神,按铃,他在四号机……

他已经来到仪表室,目光严肃的吓人。

九号机上的小刘急匆匆跑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冒烟了……电机线圈烧了……我的……保险盒不知啥时候失灵了!”

“你先回到九号机,我马上就去。” 他用疾速的目光将两排仪表扫了一遍,确定我已经拉下了九号机的电闸,然后急转身,闪出门去。

烟雾?火光?哪来的?我用手揉揉眼,晕!一切又都消失了。事故还到不了那样的程度,是在梦中。

但我的心猛跳起来,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怎么又梦见那次事故?

3

.

下午下班后,几万人的自行车大军潮水般从厂区涌向市区,像自行车马拉松赛起跑时的情景,浩浩荡荡,厂区出来的几公里公路上满满的都是骑自行车的工人们,真壮观。

咦!一辆上海小轿车悄没声地从昆都仑河大桥边上忽快忽慢驶过。那不是王书记的专车吗?怎么没等工人们下班后走完就出厂门了?这是厂区的规定呀!应该等工人们下班的自行车人流走完,小车才能出厂送领导回家呀!领导准是又有接待了?

我俩的自行车骑得都很慢。这不是我的习惯,也不是他的习惯。

“小苗,”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称呼我了。“今天班会上,我对你的批评也许严厉了一些,你能想通吗?” 他没望着我,而是盯着我的前轮子。

“想不通。我造成了事故,你为什么要承担责任?”我也没望着他,也瞅着他的前轮子。

他顿了一下,笑道:“这是我应该负的责任,我是组长嘛。”

“那我月月出事故,你月月别拿奖金。”

“奖金倒没什么,你还想再出事故呀!”

我不吱声了。

大家都说我性格开朗,可不知为什么,我俩在一起,我从来就话不多,他也话不多。

几个青年骑车打着口哨擦肩而过,并回过头来望望我们,说着笑着。他们笑什么呢?

的确,我在服饰上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到简朴,可和别人一比,还是十分显艳,难怪引起他们的注意呢。他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皱着眉,望一眼那些人,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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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丽!苗小丽!” 他连叫了几声我都没应。“你怎么啦?怎么发呆了?” 他望着我笑了起来。

“别老指名道姓的好不?反正我的名字都够小的,你就不能索性叫个别的?” 我慢慢转过脸,不无深情地盯着他的眸子。他愣了一下,然后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名字是你父母起的,嫌小,我叫你大苗、老苗,好不好?”

“真该死。” 我故意装作生气,把头一扭,看着仪表柜温度表上的指针不理他。

“小波!” 我叫了他的小名,“你看这温度表,温度是不是有些低?”

听到我喊他小名,而不是按惯例叫他组长,他一愣,脸刷地红到耳根。但他果然认真地观察着温度表说:“这温度不是很正常吗?不低呀。”

“那么,也许是电压偏低或电流强度不够吧?”

“也很正常呀。”

他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把目光移到我脸上来,他看得出我脸红红的热热的,我羞涩地低下了头,但立刻又抬起头来,挑战似地忘着前方的仪表。

一阵沉默。我感到这从来都在轰响着的车间,一下子万籁俱寂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悄离开了仪控室。

.

5

.

“小丽!” 这是他在叫我吗?是。你瞧他,剑眉下,一双深情的黑眸,正充满希望和喜悦地望着我。

“再叫一声,我没听见。”我快活极了。

“小丽,小—— 丽—— 丽—— ”

这声音是甜的,似乎是从原野尽头的丁香树林传来,又象是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不,是随着彩霞湖的水波飘来的。瞧,那不是他正划着小船向我驶来吗?

“小—— 波—— 小—— 波—— 波……” 我也放声喊了起来,象在唱着一首优美的抒情歌。

他拥抱我了,抱得那样紧,我感觉得到他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听得见他的心脏急剧而有力的跳动;噢?他在颤抖,不,不光他,我也在颤抖……

小船在静静的彩霞湖面上飘着。湖边的行行绿柳笑弯了腰。

湖面波光粼粼地闪烁着,变幻着丰富的色彩—— 红的、橙的、黄的、兰的…… 彩霞湖象一个万紫千红的百花园,渐渐变成了一个万花筒。

我的心醉了,头紧紧地靠在他结实的肩头上,紧紧地,静静地……

6

.“小丽,醒醒!醒醒!什么时候开始说起梦话来了?波坡摸佛的,这毛病不太好!”

妈妈不知啥时候进到我房间来。她拉开窗帘,摸着我的额头。

我醒了,早晨的灿烂阳光照在我脸上,暖融融的。

刚才做梦我是不是喊他的名字啦?妈妈没听清吧?

蓦地,我想起了那张小字条,心跟着又急跳起来。它不是在我手里吗?哪去了?

我紧张地望了妈妈一眼,她没拿着。我四下一看,发现它压在一个被角下,还露着一个小角,正望着我呢。好悬!

我拽拽被角,挡住了它。

妈妈念念叨叨地出去了。我长长吁了口气,赶紧把那张字条攥在手里。妈妈又推开门进来,这回显得喜形于色,略带神秘地笑着对我说:

”小丽,今天是星期天,你不是也刚下夜班休息吗?早餐后哪儿也别去,你爸爸去树林锻炼一会儿,他刚才出门时说今天上午有个青年人来找你爸,我现在去买点菜。啊?”

“今天上午?是谁呀?” 我问。

“妈也不清楚。中午做几个菜,你爸让留住他吃午饭。”

年轻人?找爸爸?不,找我的吧?我猜是不是那个王书记的小儿子呀!

“我上午有事!” 我不情愿地说。

“有事?办完了事早点回来,啊?” 妈妈出门前又叮嘱了两边。我不作答。反正我没答应。

事不宜迟,我终于作了最后决定:去彩霞湖。

认真洗漱。匆匆吃一口早餐。妈妈一走,我立刻细细打扮起来。

黑缎子裙子,美观得体还稳重。的确良半袖衫,粉红色的,领口、袖口还镶了雪白的绯子边儿……

瞧镜子里那个模样,头发乱蓬蓬的。梳个什么发型呢?他喜欢朴素利落。对,就朝后扎成一束,再打个蝴蝶结。

喂,行不行呀—— 窗外那两只小燕子?看把你们得意的,你们不也是才出窝几天的小雏燕吗?

几点了?我的上海手表呢?现在是九点四十,立即行动。

别忙了锁门,应该拿上本《鹿鸣》杂志,要不眼睛往哪看呢……?拉倒吧,干嘛要装腔作势,扮什么新的才子佳人!锁门出发。

离十点差一刻钟了,不过,我最好不要正点到达,小波你能等我吗?你可别着急呀,我的……我的什么呢?

“啾啾……” 谁在笑?原来是那对雏燕在我前面追逐着,正向着彩霞湖的方向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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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丁简介:

本名朱剑林,1981年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77年开始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包头文艺》《鹿呜》《包头日报》《内蒙古日报》《人民文学》《小小说》《中诗协》等报刊和网站。曾出版个人文学作品集《美的变奏》,出版摄影作品集《美的视觉》,网发原创歌曲作品集《美的心曲》。

【主播简介】张海俊:女,内蒙古包头市退休教师,全国十佳银龄朗诵家。追求文字与声音的完美结合。传送正能量。

获得证书:中国诵读学院《现代汉语艺术》教师资格证书;《全国艺术特长生认证委员会》考官证书;悦读东河会员。《包头鹿城诵读会》声韵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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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顾问:孙见喜   木南   东篱    丹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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