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宪德
前几日，和妻一道去照顾了两天小孙子。可能因为血缘的因故，只是短暂的接触，小人儿就与我们甚是亲昵。两天相处，尽享天伦，自是有无尽的欢愉。临行时分，孩子姥姥抱小儿送至门口，在回望告别的那一瞬，我分明看到了那只有六个月龄小儿清澈的眸子里，竟也有了深深地依恋与不舍。我的内心不禁一阵悸动，这该是何样的一种情愫啊！竟教这懵懂未开的小人儿也萌生了愁绪，不免使人如痴如幻，神魂不宁。忽然记起了南朝文学家江淹的名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不管你有多么的不舍，有相聚就有分离。离愁别绪，自然也就成为了历代文人墨客永远也歌不尽的题裁。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是江淹笔下的送别场景，清丽的画面托衬着哀怨的离伤，剪不断，理还乱，自是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别情不是矫情，真感情生乎心，表于外，绝无矫揉之态，至真至纯，至诚至美；或哀怨凄美，或悲怆愁苦；或缠绵悱恻，动人心魄；或意气风发，慷慨激昂。正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离情别绪不只是诗人的专利，有时候，一句吐自肺腑的“早点回来，额等你。”便是人世间最动听的话语。别虽一绪，事有万种。或生离，或死别；或有期，或无期。或别亲别友，或去国离乡；或有情之别，或无情之别。有人从容洒脱，意气昂扬；有人悲婉凄凉，万卷愁肠。有人肥马轻裘，千金一掷；有人蓬头垢面，衣单影只。有人栖栖遑遑，为口为腹；有人为国为民，崇信弘义。有人志愿得偿，含笑而去；有人满腹遗恨，不甘而亡。有少年之意气风发，有白头之落寞孤寂；有小别胜新婚之暂别，有一去不返之永别。纵有再精妙的文采，恐也难将个中滋味尽诉笔端。山高路远，孤蓬万里是生离；一抔黄土，阴阳两隔是死别。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是有期之别；送的从容，走的洒脱。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是无期之别；别的凄惨，走的悲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是侠客之别；别的悲壮，走的果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友人之别；别的深情，走的温暖。翘首目送，一步三回，是亲人之别；此去千里万里，默默无语哽咽；莺莺软语，杨柳依依，执手相看泪眼，是情人之别；怎奈兰舟催发，纵有万种风情，不待离人说。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阐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无不经过三种境界。人世间的离情别绪，亦不外乎有三种境界。杨柳依依，歧路沾巾，是第一种境界。为常人之别，也为历代词家所反复歌咏，悲悲切切，缠缠绵绵，为大众所普遍理解。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是第二种境界；为达者之别，通明豁达，超凡脱俗，能够遵行的人就有些少了。还有一种境界，最易被人曲解，能够践行的人就更少了，此种境界反而是最高之境界。俗话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说的就是此种境界。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行常人所不能行，胸怀天下，抛家舍业，为国为民，忍得一人彻心痛，换来万民合家欢，是第三种境界也；为圣者之别。常人与圣者的距离，有时只在一念之间，只是因为明白道理的人很多，能够言行合一、身体力行的人就很少了。以我思君情切切，料君念我应如是，是知己的离别。两颗心，一样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挚友的别离。拳拳赤子，玉洁冰清，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劝罢公婆扫夫冢，心随亡魂至天涯，娇儿不谙失亲苦，游戏春风逐杏花，是未亡人的送别，别的悲凉，别得心酸。孤蓬万里，行子肠断，是去家之别；孤帆远影，杯酒寸心，是送友之别。凡此种种，不再一一罗列。这一类型的告别，或让人悲悲戚戚，黯然神伤；或使人意气风发，热血澎湃，均属前二境界。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是革命者的豪情。别的豪迈，走的坚决，革命者的离别不再是黯然，而是充满了对真理的追求，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与希冀。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汽笛一声肠已断，革命者岂是无情。碧血丹心，任愁丝恨缕割断，唯只愿家国安泰万民乐，天下再无离别苦！一篇《与妻书》，多少英雄泪！母亲教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最后一粒米送去做军粮，最后一床被盖在担架上；是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抗战时的送别场景，扶老携幼，群情激昂。送者澎湃悲壮，化为魂兮亦鬼雄，捐却残骨救国难；走者慷慨坚毅，挟秦弓兮带长剑，忍将身死为国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是民族英雄文天祥告别这个世界的诀别诗。走的从容，走的凛然；送者或面露愧色，默然不语；或胸怀敬意，挥泪告别。其《衣带绝命赞》有文：“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国为民，舍生取义的思想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这也是中华民族能够屹立于世界之林五千年而长盛不衰的根本所在。这一类型的告别已不再是悲悲戚戚，而是慷慨激昂，气冲云天，是第三种境界。以上都是有情之别，或悲壮，或慷慨，或凄切，或缠绵，或使人心胸激荡，或使人愁肠百结。不论何种境界，均至诚至善，至纯至美，送别双方心念相通，何须开口，一个互望的眼神便已是千言万语，天高水长。让人遗憾的是，某些正在被第三种人保护，亦或曾经被保护者的后人，正在忽略或曲解他们身边和历史上的真正英雄。这不免使第三种境界平添了一股悲凉的味道。这些人正在以一种抛弃或者羞辱的方式，来告别自己的民族英雄。此为无情之别，最是为人不齿，望君戒之！千言万语，难以尽诉天下之离情别绪。离别是苦的，思念是甜的，相聚很美，思念也一样的美。拥有时懂得珍惜，分开时方少遗憾，只要心怀善念，一切阴霾终将散去。在一次次或黯然或超脱的送别中，我也渐次明白，人生就是一场向死而生的旅程。在不断的相遇与送别中，迎来了新人，送走了旧人，直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也做了最后的告别。看清了死，才能更好地生，才能找到生命的意义。珍惜当下，活好未来！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只有六个月龄的小人儿，他的童真，他的懵懂，他的不舍，一切都是那样美妙。无论见或不见，我的心里都是一样的甜蜜。
作者简介：孟宪德，网名太行山人，邢台市信都区人。现为乡村医生，副主任医师。初学写作，曾有两首小诗与多篇短文被地方纸媒刊登选用。
